西山倾城 第3章 第 3 章

路边的枣树硕果累累，阵风拂过，青枣晃摇，让人看了就欢喜。

年倾城拎着购买的生活用品经过枣树，羡慕主人家好口福……

“倾城！”

身后有人呼喊自己，这声音……许久不曾听，却还是熟悉的。

一辆宝石蓝汽车驶来，车窗下降，驾驶位坐着一个女人，棕色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庞，利落短发微微上卷，蓝色抹胸纱裙显露精致锁骨。

女人红唇开合，“7年没见了，倾城，真想你”。

是年馨语，宗家五舅二女儿，也是发小。

年倾城笑了笑，“好久不见”。

年馨语目光落在年倾城拎着的购物袋，“回家吗？我顺路带你一程。”

“还得去买点水果。”

“那好吧，晚上我去你家找你。”

看着年馨语远去的车影，年倾城想起母亲对自己提过，年馨语两年前不知怎的非要闹离婚，离婚后事业蒸蒸日上，不久就坐上了副总经理。

这些，年倾城没有什么感想，每个人对生活各有追求，无可厚非；然而，年馨语帮城里人在农村购买宅基地，建造养老的别墅，推毁了宗家几处老屋，包括年倾城家的。对年倾城来说，老屋不仅是出生地，更是与姑姑的过往十载岁月，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怅然若失。

晚上，年父年母一如既往吹着他们结婚时买的老电风扇，屏气凝神看着电视屏幕上枪林弹雨的激情场面。

年意和照例玩游戏，兴致勃勃。

年倾城一个人爬上楼顶，将铁床支好，面朝东盘腿而坐，屋后的农田被黑暗吞没，突然想到今年还没见过萤火虫。

思绪飘到曾经少时……每当天晚，父亲就会牵拉电线插板，搬出电视、风扇、桌椅和凉床，晒谷场满了一家人。

热热闹闹常常会吸引周围的邻居，爷爷奶奶们一拨说话闲闲悠悠，妈妈们各种碎碎念，意和一群孩子疯来疯去，阿爸会抱怨“哎呦，小阿子们老是哄，电视都听不到了”。

年倾城喜欢懒懒地躺在凉床上看星星，晒谷场边有两颗十多年花龄的栀子树，总是一树的花苞朵，栀子花香随风在鼻头圈圈绕绕。

年倾城还记得10岁那年，将睡未睡时，意和凑到耳边，“阿姐，我们要去逮萤火虫，你得去？”

月色朦胧，田野蛙声四起，流萤自顾翩然飞舞；席草田最受欢迎，几乎每一根席草都落了只流萤，随风闪闪摆动；时而有流萤倏然腾飞，时而有悠悠息落。

年倾城那时总以为自己在做梦，而后来真是做梦时却总相信是真实，甚至可以感觉到当年露水打在脚背上带来的凉爽。

楼梯道的白炽灯被按亮，一袭梅红短裙的年馨语自泛黄的光线里走来，隐隐有光滑动在她的绸缎上，尔后滚落。

年倾城向铁床一旁挪了挪，年馨语抚平衣裙在一旁坐下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不知从哪摸了包香烟，抽出一根点上，烟雾并不呛人，甚至很好闻，年倾城有些惊讶，原来烟草也可以这样清香。

“倾城，我做不到”，年馨语长叹，“我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可是他不愿更进一步……，我原以为自己能够陪他一起孤老，我心甘情愿，可是……呵，倾城，你说他是怎么过日子的？没有女人，他难道没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的需要吗？只要一点，如果他能给我一点，为我有那么一些想法，我这辈子也就无所求了。”

男女情长，年倾城不知该怎么回复。

年馨语猛地抽烟，呛得流泪，年倾城只好扯些话安慰，“可能身体上存在什么问题？”

“不会的，他结过婚，有个女儿”，年馨语摇头，抚摸平坦小腹，“我为他离了婚，打掉了孩子，不过是希望与他重新开始……”

“倾城，他对我笑，对我那么温柔那么照顾，请我吃饭，送我东西；可是又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呢？”

“女人，其实只需要一个男人，一个让她觉得安全觉得幸福的男人；然后，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活……”，年馨语倏然无力，惆怅万分，“倾城，你还不考虑结婚？你真是，总把自己当孩子”。

年倾城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想不到再怎样接话合适，小时候她们形影不离，后来……后来不但天各一方，连交流也开始困难，所欲所念差异颇大，再难共情同感。

将近晌午，家中一直没有漫起熟悉的饭香，年母戴上珍珠项链，左挑右选着橱柜里的衣裙。

年倾城才知道原来今天袁西山新屋建成，宴请四方。

“回头得空要去市里添几件新的，我看上次你二舅母穿的那件翡翠绿花的蛮好看，不晓得她在哪买的。”

年倾城坐在沙发上看着母亲一边吧啦一边照镜子，倏然觉得时光不曾流逝，母亲一如从前，回回出门都要磨蹭许久，有时惹得父亲发牢骚，甚至气得取消行程；而母亲虽连连道歉，却依旧不改。

“你五舅今年又重新装修了聚福轩，搞得比城里还气派，金碧辉煌的……”。

聚福轩煞有其事地挂着四颗星。

门口两列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带着标准的微笑欢迎来宾。

堪堪刚进店内便有人过来招待，见了年父手中大红金字的请柬，十分礼貌躬身引路，“请各位随我上楼”。

穿过几乎已满座的一楼，喧哗吵闹不绝于耳。二楼，入眼大多是熟面孔，年父年母被引领到相邻的餐桌，那里宗家舅舅舅母们早已入坐谈笑。

程秘书彬彬走来，“年小姐，请随我来”。

“好的。”

年倾城知道聚福轩有个贵宾室，不过从未进去过。

里面依稀传来谈笑，程秘书轻敲几声示意，待话音落，才推开房门。

屋内，袁西山端坐西式长桌上位，身后是墨绿色镜墙，面前的高脚杯映衬着透明的水晶灯光，一室璀璨。

坐在袁西山旁侧的年馨语起身款款走来，莲白长裙丝滑无比，藕红宝石耳坠摇曳生辉。

年倾城见她走近自己，又挽起自己臂膀，格外亲昵，“年倾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高材生，S市师范大学的老师！”

年倾城微扬嘴角，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一席桌有6位，除了袁西山与年馨语，还有三位男士和一位长卷发女士。

坐在袁西山另一侧的男人，年倾城难以忽视，因他姿态慵懒，眉眼噙着笑意，直直打量着自己，全然没有顾忌。

服务员摆好餐具，端来汤羹、甜点，又上了牛排、水果沙拉和其他菜品，启开一瓶红酒一瓶香槟。

袁西山举起面前的酒杯起身，“我先干为敬，各位随意”，说完仰头一口气尽了杯中酒。

其他人纷纷豪迈回应亦是滴酒不剩。

年倾城不常喝酒，喝到一半停了停，又接着喝掉剩余部分，便成了最后放杯的人。

年馨语目光不曾离开身旁的袁西山，袁西山倒是分外从容。

年倾城忽然明白，那个让年馨语打掉孩子的男人，那个对年馨语很是照顾的男人，原来就是袁西山，有些意外，却也觉得符合他儒雅随和的性情，照顾女士或许是他原则与习惯。

“听馨语说年小姐一直单身？不婚族？”

循着发声方位，年倾城视线停于询问之人，正是先前那个直直打量自己的男子。

“抱歉，我不想谈这个私人话题”。

“倾城长得漂亮，学历高，工作也是很优秀”，年馨语忙出言圆场，“想找到跟自己年纪相仿的没有结婚的对象肯定是比一般人要困难的。”

原是可以就此结束这个话题，然而男人却莫名其妙得很，非要刨根究底，“结过婚的、离异的男人，年小姐考虑吗？”

不清楚他的意图，年倾城佯装没有听到，切了块牛排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年小姐，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年倾城清了清喉咙，端起酒杯。

“年小姐，总归是有个主见吧？”

这样明显不想回应的表现，男人不可能看不出来，然而他选择咄咄逼人，大有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味道，先前已经没有给他脸面，再怼，怕是要结怨了，年倾城抬头，上扬嘴角，尽力语气调侃，“看情况，比如，若是您，不考虑，若是袁先生，是考虑的”。

男子愣了一下，蠕动着嘴唇，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长卷发女士微扬嘴角，优雅切着牛排，“贺佑，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怎么样？连带着拉上山子，哈哈……”

年馨语也附和着娇笑，笑里多了些勉强。

袁西山不见喜怒，却停了原本不紧不慢品尝菜肴的举动，看向年倾城，“年小姐的话袁某听得不是很明白”。

气氛忽然很安静，年倾城回应到，“不考虑秦先生是因为觉得他有意中人，考虑袁先生，是擅自觉得您未心有所属”。

胡编乱造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年倾城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淡定，并且透着一股自以为是……

谁还没有几个性格缺陷呢？说一通自以为是的话应该不至于被诟病。

袁西山重新动起刀叉，“年小姐确实眼力过人”。

“袁先生过奖了。”，年倾城起身敬酒。

这是袁西山第二次夸自己，都关于“眼力”，年倾城觉得他的话有点敷衍，又有点郑重，真是神奇，竟然能交杂两种对立。

“咳咳……这鱼辣得上头啊”，坐在长卷发女士右侧的男人表情夸张，“哦，对了，刚听说，年小姐在S市师范大学教学？哪个学科？”

“生理学”。

“属于生科院？”

“是。”

“那想必年小姐对林暖语林教授不陌生。”

同在一个办公室，自然是不陌生；而且，林教授在生科院以热衷于给单身男女拉红线声名在外，听说经过她撮合的几对夫妻现在都恩爱和睦。

男子起身，弯腰前倾伸出右手，“年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林教授的儿子卓景，很高兴认识你”。

是不期望这种人际关联的，然而卓景如此正式如此热情，年倾城只好起身，与他浅浅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