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实在可笑,朱炎那婆娘以为弄这么个玩意儿就能救自己?醒醒吧,她在骗你们!”黑气化作模糊的人形,指着两人身后的祭坛破口大骂。
是天魔,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开云立刻拔出腰间的匕首,上前一步,将明梧护至身后。
明梧却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息羽部落举全族之力防住了魔儡,可无法时刻防住由天魔控制的无孔不入的浊气,除非彻底杀死天魔,否则有了余力的天魔只要想,任何一种被同化的生物都能充作他的耳目。
天魔是不在乎这些蝼蚁的小动作,真正令他怒不可遏的是,朱炎要死了,这祭坛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消息传出来有一久,而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从这些蝼蚁交谈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这婆娘不是有骨气得很,誓死不聚此界的灵气吗!那祭坛地面上明晃晃画着聚气引灵的阵法,当谁眼瞎呢!难怪自己前段时间的数次挑衅全做给了瞎子看,搁这准备同归于尽啊?谁同意了!天魔气恼至极。
——杀!杀!杀!过几日就杀上朱炎的鸟巢!大家都是灵界逃来的丧家犬,她在这装什么啊?装这些蝼蚁的守护神?打算吸干此方的天地灵气还要让这些蝼蚁给她唱挽歌?聚灵就说聚灵,还让这些蝼蚁给她画什么恶心的壁画,把堂堂天魔画成那幅尿样!她做这些蝼蚁的神明,自诩站在天道的一边,还不如自己这个天魔恶得坦荡,恶不不恶心啊!
“你急了,好不容易得势,怎么还是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啧,倒是忘了,你本就不是什么东西。”明梧眼皮轻微震颤,冷脸说话间,并不耽误地将又一个卷轴打向天魔的浊气化身。
“你等着,等老子杀过来弄死朱炎,第一个吃的就是你,老子要把你抽筋扒皮啊——”
卷轴将将接触浊气化身,蓝绿色的冷火便凭空而起,火焰散发出森然寒意,瞬时把天魔的浊气化身侵吞殆尽。
还没骂爽,视觉听觉便被强制切断,二度憋闷,天魔终于忍无可忍,尽情释放自己无尽的破坏欲,框框几拳砸裂了大屋的地面,甚至远在数百里外,明梧都能观见落松部落散发的冲天黑气。
天魔那头先按下不表,折腾一番,祭坛这面只剩下僵硬的鸟尸和卷轴焚烧后残留的灰烬,这回开云上前拿走连着箭矢的怪鸟,明梧就不再阻止了。
等二人处理完怪鸟的尸体,早已经过了热饭出锅的时间,好在阿朵知道明梧做起事来极易废寝忘食的特性,专程给他留了几个温在火堆里的烤甜瓜,这会儿挖出来吃正合适。
“天魔似乎比以前更强大。”第一次见到天魔的情景在开云记忆里还恍如昨日,彼时天魔张扬中透出心虚,连身形都是透光的,而现在却日趋强大,不仅能操纵多不胜数的魔儡,更能操纵浊气化身直入息羽部落腹地,甚至浊气化身可以在离体后凝而不散,变成人形与明梧对骂……
开云面露担忧,盯着手中的褐色的甜瓜,连剥开的胃口都没有。
“你感到害怕了?现今的天魔确实有几分难缠。”明梧将自己手中烫呼呼的甜瓜掰作两块,由着内里滚滚的热气向外氤氲。他能感受到开云的不安,这是正常的,面对未知的死亡威胁,很少有人能安然处之。
“……”开云抿嘴,望着香甜雾气后明梧那张干净的脸,默默撕开手中甜瓜的皮,心中的担忧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说给对方听。
见识过天魔如今日益强大且无孔不入的手段,再听完他盛气凌人的叫嚣,一直深信神鸟,以为后方坚不可摧的开云后知后觉地产生了恐慌的情绪,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意识到,不久的将来,天魔威胁着要生吃明梧的话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为了践行守护明梧的誓言,短短两年里,开云生生用与魔儡军团厮杀的功绩铺成一条荣光之路,成了部落里人人叹服的第一勇士,寻常人见他不要命的势头,早选择性遗忘了他当初的窝囊样,绝不会把“害怕”二字与现在的开云关联在一块。
到那时候要怎么办呢?天魔现在不是实体,自己没办法灭掉他,如果任由天魔继续壮大,神鸟和明梧都败了,届时,要拿什么护住明梧?开云心中生发出阵阵无力感,残忍的真相已经摆明,他的意志和努力并不能填平与外来神魔和神选者之间的沟壑……
过去,开云的下意识回避了息羽部落失败的可能,颇有掩耳盗铃的意味,可神鸟的衰败和天魔强盛是骗不了人的,今日,天魔已不用再回避往日不断追剿他的明梧,一反东躲西藏的模样反客为主,这行径彻底戳破了开云心中名为希望与深信不疑的窗户纸。
天魔要吃了明梧?开云只要想到这话,硕大的拳头就能攥得鼓起青筋。这话像刺,猛猛挑逗他内心最深处的净土,又痛又刺挠。
——怎么敢的?天魔怎么敢的!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更强大,不能坐以待毙……
明梧见开云不说话,当他是默认了,可惜长久以来自己安慰人的本事还是毫无长进,酝酿了会,明梧告诉开云:“不论成败,最后一战无可避免,不要害怕,神鸟的火焰可以诛杀世间一切邪祟,你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无论身处何方,神鸟都会庇佑你。”
“好,神鸟会庇佑山民。”可我想护佑你,你不是天生就该为山里这些人做什么,这些人也包括我。开云将剥好的甜瓜送进明梧手里,自然拿走明梧手中凉下来的断作两节的甜瓜。
开云领受了明梧这份安慰人的好意,略过怕与不怕的话题,开门见山地问他:
“明梧,如果最后天魔胜了,你会如何?”
明梧轻轻咬了一口甜瓜,理所当然道:“与这片山域共存亡,从来都是我的使命。”
开云的心被死死揪住,他知道明梧一定会那么说,但一丝隐约的侥幸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念期待明梧不要这么说。开云多希望此刻的明梧能和羽宫中那些握着权杖的人一样有自己的私欲……即使开云明知,自己所仰慕的心甘情愿守护的是眼前这个无私的拥有神性的明梧。
“那我必定挡在您的前方。”开云一口吃掉手中交换过来,还带着干焦外皮的甜瓜。
……
原来是这样!
过去的故事回溯到这里,黑曜已经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秀定山内萦绕不去的浊气与老鬼记忆中天魔的手段分明同根同源,蛰伏在秀定山中的幕后黑手一定就是天魔,只是看老鬼如今坚决守护神官,誓与天魔不共戴天的样子,黑曜猜不到最终事态是怎么发展成那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黑曜倒是因着天魔变化多端的样态和无孔不入的手段想到了脱困的思路,说来并不复杂,只是前面一直没有悟到罢了:
——不需要对抗泥沼般的意识海之力,也不要寻找特殊的法门以期离开,只要卸除力量,将自己做空,从“无我”的状态中归束“多余”的老鬼,对点击破即可。
老鬼自以为浊气深厚胜券在握,以灵体之态攻击黑曜的神魂及肉身,但与黑曜存在天然的能量位阶差距以致被反噬,两人的意识短暂形成了交叉混乱难舍难分的局面,问题是,黑曜在老鬼过去的回忆中从始至终是不存在的,故而陷入回忆后,不论怎么作为都毫无回应。有准备地“躲闪”,令老鬼同样对抗着的意识碰撞、聚拢在一块,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事态发展到现在,在老鬼成功夺舍,攻守易势之前,黑曜才是堂堂正正的“战场主人”,黑曜要做的是守住主场,想办法降服老鬼,配合办公室完成工作任务,而非一脚踩进开云老鬼的记忆沼泽,用力挣扎只会越陷越深。
还真是,一叶障目。
放空力量,与老鬼回忆的接触面很快收缩,渐渐地,黑曜的听觉、味觉、触感只剩下少少一点,视线所及也变得模糊不清,朦朦胧胧的,他好似半只脚踏出了这间禁锢他的房,部分神识又能感知到阔别不知多久的意识海了。
“后生,你是不是和神鸟来自同一个地方?!快告诉我,你有没有见过明梧,有没有?”黑曜尚未完全抽离,老鬼开云满是惊喜、希冀、焦急的低沉声音就在黑曜耳边炸开。
唔?这是双向的?那是不是老鬼也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怎么那么快老鬼就挣脱出来了?
黑曜空白了一瞬,意识到隐秘领域被窥视,他产生了短暂的不适,不过很快,又无所谓地松懈下来,很公平,自己这边不是也把老鬼开云看光了吗?
且另有一点,作为当事人,黑曜自己都记不清楚过往,捉不住那些时而昙花一现的混乱断片画面,他倒好奇老鬼开云能从里面看到什么,看出点什么。
老鬼开云与黑曜各有心事,双方默契地在互相提防的同时短暂停手。
“你是说灵界?你看到了我的什么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