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客 第5章 完

16.

毕业那天，许诺洋洋洒洒写了500字小作文，又觉得发到朋友圈里过于煽情，便发到了自己的社交软件上。

在这个社交软件被当成自己的树洞小号存在的第855天，终于发挥了它的用途。

“毕业快乐。”

顾天发来消息，“上次说什么时候要去海边？”

许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合尺码的西服，虽说有点浪费掉好不容易化的全妆，还是删掉了择日不如撞日这几个字。

许诺：周末有空吗？

顾天：听从安排。

许诺内心纠结片刻，又打出一行字。

许诺：或许你会不会想要一把椅子？

这半个月许诺一直在出清家里的各种家具，现在只剩下一把椅子还没出手。

要么花钱让人回收，要么自己想办法送出去。

对方突然没了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她正准备退出软件，收到了顾天传来的消息。

顾天：在车站等我。

许诺回家的脚步急迫起来，她想，至少在见面之前，先换套衣服吧。

约好了在车站西口的星巴克见面，刚走到出口处便看见顾天那一头银色的头毛。

一个月了，他那好看的银色居然还没掉色。

车站人来人往，倒不是她真的一眼就能看到他，只是帅得有点过于明显了。

他怎么会到的比她都早？

“大哥。”顾□□她招招手。

眼神还挺好。

“他们这边毕业女生不是都穿和服吗？你怎么穿得跟个售楼的一样？”

许诺接过他递过来的咖啡，无奈地撇了撇嘴，就说不想让他看见吧。

“起不来。”

也确实有朋友为了毕业典礼租和服，但一想到要提前几个小时去店里换衣服，还是算了。

有换衣服这点时间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呢。

顾天说自己刚好有朋友也住在这附近，椅子就放他朋友家，下回去吃饭再也不用站着了。

为了感谢顾天解救自己的燃眉之急，许诺把家里剩的酒也一并塞给了他。

许诺换了身衣服，在附近的公园等着顾天送完椅子再折回来一起吃饭。

她坐在秋千上晃啊晃，思绪万千。

下一次应该就是绝对意义上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要是能早一点遇到就好了，或许拥有快乐的时间能够更长一点。

又或者回到一开始，压根就不要遇见，让平淡的日子平淡地过去。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会选择平行线还是短暂的相交呢？

“在想什么？”

眼前闪出的是顾天的脸。

“天气真好，你看，樱花快开了。”

许诺指了指旁边的树。

谢谢你，让我如同死水般不再跳动的心有了再次爱人的能力。

许诺在心里回答。

这或许就已经是遇见带来的最好的恩惠了。

“那周末，先去看樱花再去看海吧。”

“好。”

17.

3月22日，周六，天气晴。

许诺起了个大早，室友中途醒来上厕所看见到她在镜子前比划，来来回回好几次都没做好决定。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想做足准备，来确保往后想起来这一天，是个不错的回忆。

顾天早早等在了车站，好像他也只有第一次让她等了很久，其余的时候都是他来找她，他在等她。

许诺看了看顾天身上的牛仔外套，又瞅了瞅自己的，“这么巧啊。”

对面毫不忌讳地露出爽朗的笑，“既然这样，做一天情侣也不为过吧。”

“那得看看你这边怎么收费了，太贵了我也点不起。”

许诺把上衣口袋翻出来，佯装囊中羞涩。

听起来的玩笑话一下子拉近了刚见面的距离感。

许诺指了指放在胸前口袋的小型拍摄机，“我拍个vlog，你不介意吧？”

顾天往前凑了凑，“不介意，但你把它放口袋里，怎么拍出我的帅气？”

“我社恐。”许诺小声应了句。

机子买了一年多，里面的素材屈指可数，哪怕已经是微型机，她还是不习惯拿着机子左拍右拍，每次都有在没人的小路才敢拿出来，比做贼都心虚。

早上出门前也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把它装在胸前的口袋里，只露个头出来，应该就不会害怕了吧。

“我来吧。”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来救命的，许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她看着顾天刚拿到手就对着机子哇啦哇啦讲一通，心想这个熟练程度，再怎么样也应该比她拍得好。

许诺一上车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拍立得拍照的声音，猛得睁开眼。

顾天手里的拍立得正在出片。

“你怎么还搞偷拍这一套？”

“试试相机，等一下光明正大地拍。”

许诺凑过去看顾天手上的照片，“你这个拍照技术……很直男了。”

许诺思考许久把「废片」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照片上许诺头靠在栏杆上睡得安稳，一缕阳光刚好穿过玻璃照在她脸上。

有点曝光，还有点虚影。

“我留着。”

顾天把照片塞进口袋里。

车里的广播播报着下一站信息，该下车了。

许诺低头查转车路线，顾天抽出她的手机，“带你去个地方。”

他拉着许诺的袖子，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哎去哪儿啊？”

“秘密。”

在经历转车又换乘公交车后，车开往了半山腰。

公交车停留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旅游景点，看起来更像是居民区。

顾天拉着她下了车。

“好像电影里的樱花隧道。”

许诺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樱花树，电影里的画面一下子浮现在眼前。

“就是差辆自行车。”

“给你你也不会骑啊。”

等看够了樱花，拍足了照片，许诺蹲在地上开始发难，“好饿。”

“下个公交车站为终点，谁输了谁请吃饭。”

顾天的声音越来越远，她一抬头，这小子已经跑出去好几十米。

“哎偷跑犯规知不知道啊！”

她起身追了过去。

起风了，顺着风的方向，许诺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轻巧起来。

“你看。”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身后的方向。

冲得太快，许诺没刹住闸，这一下杵进了顾天怀里。

扭头。

是花瓣在空中飞舞。

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樱花雨。

午饭结束后两人朝着海边方向溜达。

比起满是游客的打卡圣地，这个地方除了车站周边人多一点之外，路上也见不到几个人。

从一条歪歪扭扭的楼梯下去，许诺一脚跨进一艘废弃小船。

“坐会儿。”

她朝顾天招招手，又打开了刚才在路上买的甜甜圈。

真是个观景的好地方，她看着海上的鸟居、灯塔以及对面因为天气甚好而清晰可见的富士山感叹着。

也不知道顾天从哪儿发现的这好地方。

许诺喜欢看海，每个地方的海都有自己的特点。而这里的海，就如同这个小镇一样，安静。

偶尔会有一丝丝小的浪潮拍打到岸上，还没留下什么痕迹，又很快化成泡沫消失了。

“看我发现了什么！”

顾天摊开手，一颗松果正躺到在他的手心。

“大海的馈赠？”

许诺拿过它，打算把它和夕阳大海一同收进眼里。

顾天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半蹲弯腰，朝她伸出手，问她，“要不要跳舞？”

“好啊。”

他们堆了很多石头才把拍摄机器撑起来让它不要被风吹倒。

整片沙滩只有他们两个，不知疲倦地，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太阳沉入海底。

18.

许诺回国那天收到了顾天发来的消息。

顾天：回国礼物

附上了一个链接。

页面跳转到ins上的一个视频。

是上次他们从海边回去的时候另一个出口的小房子，其实是公交车站。

许诺记得，那个小房子靠着海的的一边是一整块玻璃，他们从海边走上去的时候，夕阳正好染红了整片天空。

走到对面看过去简直就是绝美机位，许诺当下还让顾天帮她拍了好几张照片。

没想到那个地方居然还有个隐藏机位记录那里的每一天。

视频播到快两分钟的时候，许诺看到自己和顾天出现在画面里。

先是两个人一起出现，然后顾天过了马路帮她拍照片，再然后两个人交换。

接下来画面里出现的场景是许诺没有见过的。

画面里顾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横幅，拉开，大概5秒钟后，又慌乱地收起来。

许诺拖了拖进度条，在横幅被拉开的时候按下了暂停键。

滑动两指放大画面。

她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着：华丽地邂逅

她回想起那天在马路对面，她过马路准备给顾天拍照。

鞋带开了，她蹲下去系鞋带。

“许诺！”

他在对面喊她，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抬头，却只看到他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再看一眼，他就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神情，摆好姿势让她拍照。

飞机起飞后，许诺打开电脑准备看一下那天拍的视频。

不小心睡着的她，从山顶向下奔跑的她，嘴里叼着甜甜圈拿着松果的她，还有在沙滩起舞的他们。

她看到他在沙滩上偷偷写她的名字，看到他叫她名字时她猛然抬起的头和瞪大的眼睛，看到那晚在车站，他问她能不能抱一下时她眼中的惊喜。

画面的最后是抱在一起时他的脸，许诺来回拖着看了好几遍口型，终于把和在嘈杂车站中隐约听到的那句「好き」对应起来了。

原来那句喜欢，不是自己的臆想。

19.（顾天视角）

顾天有时候会看着窗台上的鱼缸发呆。

从海边回到东京的时候，许诺说有东西要拜托给他。

她在寄存柜的地方绕了好几圈才找到早上放进去的正确位置。

是两条金鱼。

准确的说，是他们第一次逛集市时，他送给她的金鱼。

那个时候他趁着许诺去骑单车的时间，自己又折回她捞金鱼的摊位，奋战了好多次才成功捞到两条小鱼。

她说，“过两天就要回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它们上飞机，想了想还是托付给你吧。”

物归原主了。

那就好好养着吧。

5月底的时候王良张罗着大家出去玩，说是有花火大会。

顾天看了看王良发过来的地点，是当时和许诺一起去的那个海边。

他记得他俩坐在船上聊天，他问许诺为什么想要在春天的时候来海边。

“喜欢看海不分一年四季。”

“硬要说的话，来日本之后，大家不都说嘛……春天看樱花，夏天去海边看烟花，秋天看枫叶，冬天看雪。”

“大概是没办法和你一起看夏天的海了，所以把夏天要完成的心愿，现在一起完成了吧。”

许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盒仙女棒，“这就算请你看烟花啦。”

顾天其实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告白，在他的观念里，喜欢就应该说出来。

可是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这场相遇就如同烟花一样，璀璨又短暂。

顾天想起来散步来海边的路上，许诺问他要不要听歌。

随后摘下一只耳机塞进他耳朵里。

是杨千嬅的「稀客」。

「游客是你，风景是我，无法避免让你经过

蔷薇如期盛放，游人如期过路

情人如期相爱至到分开

就像命书中批过，在最后，都化作乌有

但那天曾实在，华丽地邂逅

早发生过，不阻你继续走。」

他不太听得懂粤语歌，只因为许诺在中途问了一句他一句，“你猜，你是风景还是游客？”

他便去搜了一下歌词。

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想跟她说，他们都是对方生命中独一无二的风景。

他知道，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