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服没想到最后自己还是靠金昭才完全脱身,想向他道谢,又过不去心中的坎儿,只好趴在床上,心事重重地摩挲着匕首。
金昭察觉到他和思服之间微妙的气氛,干脆躲回家,天天看着阿芙和勤叔。
景湛想不明白,口袋里的碎银子是怎么突然变成几锭金子的,难道他和阿芙一样,也拥有一些特殊能力?还是说有人在暗中帮他……
三人里只有陈景湛还去学堂,每天帮思服记下当天的知识,让他感觉回到了砥原康城的小私塾。
*
大雪在第三天夜晚终于停息,接下来几天前往各个医馆的人数极速上升。
雪在外面忙前忙后,曾大夫在里面负责进一步的治疗,两人废寝忘食,加上“久病成医”的几人帮忙,还是跟不上人数的增长,魁筹来的药分到各个医馆后,剩下的也快用完了。
朔从里屋走出来,一脸凝重,雪来不及喊住他,他就跨出门急匆匆地离开了。
第四天夜晚,众人艰难入睡后,曾大夫从里屋走出来,递给雪一方帕子。
“必须要行动了,再拖就瞒不住了。”
“嗯。”雪学着曾大夫,麻利用帕子捂住口鼻,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情形。
二人小心翼翼穿过人群,走到里屋,小心地把门从里面拴上。
尽管有了心理预期,屋内的场景还是让雪倒吸一口凉气。
原先里屋的五个病人,现在还是躺在原位,但身上都或深或浅地出现了紫色的瘢痕,瘢痕周边还长着大小不一的疮。
躺在最里面的人面色灰白,还带着点青,身上瘢痕已经变成深灰色,看起来完全了无生气。
“我就知道不会是风寒这么简单,”曾大夫走到最里面,探向那人的脉搏:“嗯,已经停止了。”
“我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吗?”
雪一边问,一边把后门的门栓打开。
“没错。”曾大夫费力地把那人往外拽,雪立马前去帮忙。
温热的体温让雪产生那人还活着的感觉,不禁担忧,这样判定他的死亡是不是有些草率;又让她感受到挫败,恨自己学医时间短暂学艺不精,这些天积累的无力感猛然袭来。
曾大夫看出雪动作的滞涩,叹气道:“天灾无情,尽力就好了。”
雪沉默,配合曾大夫将尸体放在门外的板车上。
“你回去吧,好几天没合眼了,关键时期我们不能倒下。”
“好,您小心点。”
曾大夫骑上马,消失在夜色中。
站在议事堂门外的雪深深吸入一口气,慢慢呼出后,整理了下仪容,笑着走进去。
“这么晚了,你们不休息吗?”
几人围在炉火旁,听见雪的声音,朔伸出手示意她坐到身旁。
“医馆里面怎么样了?”阿溪公递给雪一杯温水。
“这次染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雪接过水,叹口气道:“我和城里的大夫们已经竭力挽救,还是……”
她本来不想把压抑的情绪带进来,却差点忘记这是整个昌泉现在正在面临的困境。
“这是瘟疫,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朔看着火光,道:“今天我去看了,症状由轻到重,人们身上会出现大片的紫色瘢痕,还有奇痒难耐的疮,曾大夫说,他最多只能减轻瘙痒程度,让人死得不那么痛苦。”
众人不语,这件事他们刚才就知晓了。
“阿溪公,您是老前辈,”雪看向老人,询问道:“在以前,昌泉或者说西部五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阿溪公咂了一口烟筒,道:“只听说百年前的大战时,煜都好像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后来怎么解决的就太清楚了。”
“那么煜都应该有解决办法,”雪急切道:“我可以去煜都找煜都王,请求他将医治办法教给我。”
“怎么可能给我们呢,”皑摇摇头:“阿姐,我们现在还在和姓金的打仗呢。”
雪几乎忘记了这件事,她泄气地靠在朔身上。
如果要请求金守节拿出解决办法,必然要献出昌泉,甚至更多地方。而这样做无疑违背了初心,更白白浪费了岩用生命换来的转圜余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翡将手展开汲取着热量,以难以察觉的弧度往皑肩上靠近:“不可能一直缩在城里等死,现在瘟疫已经爆发了,听说有一户人家已经死了好几人了,连不足岁的小孩子都没逃过。”
雪猛地一颤,鼻尖泛起阵阵酸楚:“我……本来可以救他们的……”
朔顺势将雪搂入怀里,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你肯定已经治好了那个小娃娃,但谁能料到这是会传染的瘟疫。”
“不能坐以待毙,”魁坐在角落,道:“雪停了几日了,再不抓紧把金令赶走,昌泉就要沦陷了。”
“可本来就兵力悬殊,加上现在的瘟疫,我们能上战场的军士已经不多了。”皑很犹豫。
“所以才要抓住机会!”
“我也赞成。”阿翡看看皑和魁,又将目光投向朔。
“好,”朔点点头:“生死就在此一战了。”
阿溪公摇摇头,继续吃烟。
*
魁打前阵,领着一众精英组成的先行部队,趁着苍茫夜色,悄无声息地绕到金令大军后方,千里穿杨,将哨塔上的士兵射死,又趁地面巡视部队交接时,偷偷换入营寨中。
十余人训练有素,各自按照分工,有序执行。
点点火光逐渐变大,慢慢照亮了营寨一角。
“起火啦,起火啦!”
士兵慌乱地大叫起来,小队也不再隐匿,从人群中走出,抽刀砍杀,动作丝滑,毫不拖泥带水,这时将士们才发现后方早已被侵入。
将士们睡眼惺忪,慌忙穿上铠甲,迅速拿起兵器,往后方而去。
金令披衣出帐,问清缘由后,心道不好,立马叫人不要再往后,奈何军中已经乱成一团,他只能翻身上马,急切地穿梭其中,一边派人救火,一边将乱成一锅粥的将士往前方驱赶。
他没想到日落族竟然还是选择开战,他这边的将士们因不适应寒冷天气,士气不高,在军营中举行各种活动,也鲜有人参与,每日操练也显得懒散。
本以为昌泉慢慢被瘟疫吞噬后,就唾手可得,他也就没有多管,没想到给自己埋下隐患。
魁一行人趁乱逃出营寨,从侧面潜行向前。
朔听见金令营中大乱,挥手间,数万兵士在密如雨点的鼓声中,嘶吼着往前冲去。
金令大军才受惊吓,还没将阵势摆好,对方便以不可阻挡之势攻来,最前方急速溃散。
魁见金军阵势已破,领着众人从金军腰部进行打击,在火把和后方火势的照耀下,身上鲜艳温热的雪是最好的修饰,衬得他们好似一队索命的鬼兵,金军不堪一击,军队竟这样极速涣散,士兵们纷纷弃刀而逃。
金令挥动着长刀,将一个又一个日落族将士斩于马下,却逐渐感到心怯。
他们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所以怎么也杀不完,金令逐渐被这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弄得烦躁不安。看着远处源源不断杀来的人马,金令看准时机掉头而逃。
没走出多远,他渐渐勒住马儿,前面不远处一人一骑正淡然地站在前方,那人的身上血迹斑斑,看来也是经历了一场鏖战。
“英雄与我无冤无仇,不如就此放我一条生路。”
朔不屑地冷哼一声,捏紧了百斤重的破天锤,道:“你身上的血,哪一点不是我的族人身上的?又何来无冤无仇之说。”
“哦,那看来你就是他们的新族长。”
金令只听说,日落族的新族长如同一座小山般健硕魁梧,没想到此人真的如此高大挺拔,的确是不凡之姿。
“多说无益,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说完,朔便策马而来,举起破天锤,向金令胸前砸去。
金令敏捷地一闪,惊险躲过,刚松口气,只见朔又挥舞着锤子自侧方而来,那看似笨重的锤子在他手中虎虎生风,金令实在不好躲,被结结实实地打到了右臂,又被巨大的力推下马去。
他摔倒地上咬破了舌头,滚了几丈远后,停下吐出一大口血。
朔提着锤子下马走向金令,这人的面孔让他愤怒而恶心,他举起破天锤,正要往金令头砸去,只听地上人急忙道:“你不想知道昌泉的瘟疫怎么除去吗?”
朔一顿,紧急将锤子放到一边。
“你有什么办法?说出来,我留你一命。”
金令癫狂地笑笑,向朔招手道:“我没力气了,你不靠近点怎么听得到?”
朔将信将疑地俯身。
金令迅速将左手抬起,神色阴鸷地看着朔,一支短箭从袖中射出。
朔只能往后仰头,那支短箭就要射入朔的眉心之时,一阵破风的啸叫传来,从侧面来了支箭,将短箭射穿后往另一边带去。
金令趁机翻上马扬长而去。
“往哪里逃!”阿翡站到朔身边,闭上一只眼,瞄准金令拉动弓弦。
金令抓紧缰绳,急忙偏向一边,阿翡的箭与他的耳朵擦肩而过,带走了他的耳垂。
朔后悔地看着金令背影,痛心疾首道:“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你就死了!”阿翡转过身,严肃中带着几分恼怒:“要是我没赶来,你就被他暗算了,阿哥你可不可以长点心眼。”
皑匆匆赶来,看着二人大概明白了,只长长叹了口气,发誓道:“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
天色逐渐亮起来,战场令人心惊的场面显现在众人面前,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麻木地清点着死者。
这一场战役,由于每个人都以死相搏,日落族这边损失的将士并没有很多,而金令的军队全面溃散,空余一片营帐。
在皑的指挥下,众人将能用的物资搜集一空,又将没有走远的金兵、投降的金兵收编,竟然将日落族的军队壮大了一万人。
解除了军队的威胁,商队也慢慢恢复了业务,将药物大量地运往昌泉,缓解了城内的情况。
在众医馆的共同努力下,城内的瘟疫得到了控制,人们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霾,也都充满希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