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煞白脸作何反应,江且另一只手迅速接刀劈下,砍在煞白脸肩上。
血喷溅而出,煞白脸疼得全现了形,面目扭曲,嘴里发出惨厉嚎叫。
江且力使得重,刀陷在煞白脸的肩膀上拔不出来,煞白脸看向破碎的酒瓮,焦急又气愤,眼里有几缕金色雾气在涌动。
江且看得心里发毛,松了刀迅速后退。
金光自煞白脸的眼里迸出,照亮前方一片。
波及的范围太广,江且避不开,情急下滚到那个半破的酒瓮后方藏身。金光过处,无事发生。
江且不敢松懈,依然躲在酒瓮之后,却没看到自那片金光中凝出几根如毛发般细小的金针,穿透酒瓮而来。
二六子守在门外,屋里打斗的声响中时不时还混杂几句江且的友好问候,听得他心情大好,比划着一会儿要用什么姿势报复那掐脖鬼。是左右发力这样掐得更狠呢,还是把人按在地上掐呢。
掐得正欢快时,身后的墙塌了。
煞白脸飞了出来。
二六子心里一喜,就见江且提刀翻了出来,握刀的手上冰霜凝结,左眼紧闭,鲜血淋漓。
江且甩了甩被冻僵的手,那边煞白脸已经翻身坐起,眼里金光再次凝聚。身后寒气大长,阴风怒号渐成涡旋。涡旋里气浪翻滚,似有恶鬼要冲破而出。
那金光所向,二六子首当其冲。
“跑!”江且冲二六子吼。
二六子不知所以,但他听话,屁滚尿流地往外跑。
跑了几步被弹了回来。二六子“哇”一声大哭着换个方向继续跑,又被弹回来。最后他哭着跑向江且:“我跑不掉!”
金光已至,周围避无可避。
江且来不及骂娘,一只手把二六子甩向屋后,另一只将手中长刀甩出,与激射而来的金光撞在一起,金针打在刀上。
他一个腾挪来到煞白脸的近前,一脚将人踢飞。而后借力高高跃起,握住空中长刀横在眼前,对着空中煞白脸的腰腹狠狠踹下,手腕翻转,长刀狠狠刺向煞白脸的双眼。
煞白脸偏头避开,长刀刺进肩膀,江且把刀横切带出,卷刃的刀身带出一片血肉,煞白脸的肩膀被削掉半个。
落地后,煞白脸用力翻身把江且掀下去。
江且忍着左眼疼痛,几个翻滚来到屋后,与二六子并排躲好。
煞白脸还在酝酿大招,捂着肩膀瘫坐在地,没有下一步动作。
“怎么回事,怎么就……”二六子指指江且的左眼,又划拉下自己的肩膀。“怎么就这样了呢?”
“谁知道!”江且没好气地道。
一切失控的源头,还要从被撞破的那最后一瓮果子酒说起。
江且越想越气,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死胖子是把他祖宗酿酒里了吗!”
“谁祖宗,酒怎么了?”二六子一头雾水。
江且不愿多说,给他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二六子鬼祟猥琐地探出头往外看一眼,突然明白了,惊恐道:“不会吧,胖子李把那掐脖鬼的祖宗酿酒里了?!”随后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说怎么我喝口酒就被人拍飞了!”
一惊一乍过后,二六子又看着江且长吁短叹:“那眼睛还能好吗?”
好不好的再说吧,眼下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江且望着地面沉思,开始咬指甲。
本身情况就不容乐观,眼下被那金光弄瞎了一只眼,还未适应一只眼的视物情况,战力大打折扣,得想想办法,不然真得折在这儿了。
那道金光貌似专伤眼睛,就算人整个暴露在金光下,也只有眼睛会受伤。但只要能防住眼睛,就没事了。麻烦的是,煞白脸好像能发很多次金光,算上刚才那次,已经四次了。若是无限制的——
——麻烦就大了。
只能伤眼的金光,从眼里发出……
得赶紧把那煞白脸的眼睛挖了。
几根金针穿透屋墙而来,江且横刀挡住。
刀是在衙署库房里翻的一把环首刀,不知有过几任主人,江且拿到手时,很有些岁月痕迹。
从前江且不曾在意,拿到刀就往腰上一挂,只欢喜省下一笔打刀钱,而今这些岁月的痕迹终于摧毁了这把刀。
在江且把最后一根金针挥落时,刀断了。
“啧,便宜没好货。”
江且弯腰将地上断落的刀尖拾起,又开始在周围搜寻。左眼的血还在往下流,弯身的动作脑袋充血,流得更快。江且疼得龇牙咧嘴,直起身抹一把脸上的血,吩咐二六子:“六子,你找找看,这周围有没有我刚打掉的金针。”
“哎哎,好。”
二六子忙不迭地答应,开始弯腰找针。
江且靠在墙边,探出身查看煞白脸的情况。
煞白脸身后的涡旋在剧烈晃荡,涡旋里的东西在努力往外冲,一张张不知是人脸还是鬼脸的东西挣扎出形状,又被屏障挡住。煞白脸面目扭曲,嘴巴张合,不知念叨些什么,周身寒气汇拢,不停灌注进涡旋。
直觉告诉他那涡旋很危险,里面的东西绝对不能冲出来。
这堵房子周围也有一层透明屏障,拦着不让人走,二六子刚才就被挡了回来。
江且眉头紧皱,沉思一瞬后对二六子道:“六子,一会儿我出去拖住他,你上屋里找把刀什么的,照着这屏障砍,砍破了逃出去。”
二六子跪趴在地上努力找金针,闻言呆愣着问:“我跑了,那你怎么办?”
左眼的血流过面颊,江且没管,从衣服上撕下一缕布条,答道“你跑出去,找人救我。”
“砍不破呢?”二六子又问。
江且正把布条缠在刀尖上,一边缠一边留意着那边的情况。二六子话刚问出口,涡旋裂开一条缝。
狰狞鬼脸自涡旋里冲出,直奔屋墙这边而来。
江且起身横刀,答:“砍不破?”
断刀自鬼脸眉心落下,江且咬牙挥刀,大喊道:“那咱俩就一起死这儿!”
断刀穿过鬼脸身躯,将鬼脸一刀两半。江且提刀站立,大口喘着粗气。
二六子被吓呆了一瞬,而后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麻溜起身,窜进倒塌的屋里找刀去了。“我砍得破,我肯定砍得破!”
涡旋的裂缝愈大,带起狂风怒卷沙石,越来越多的漆黑鬼脸自涡旋而出,呼啸着袭向江且。
江且提着断刀迎上鬼脸,拦腰一刀劈断一只,反身将手里刀尖用力摁在另一只鬼脸的头顶。
面前失去鬼脸遮挡,江且看向煞白脸,怒吼:“住手!你控制不住,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可煞白脸像是失了神智,双眼翻白,被涡旋裹挟着吸取力量,周身寒气越来越薄。他的嘴里还在念叨。江且在挥刀闪躲的间隙,向煞白脸靠近了几分,终于从嘴型辨出他的喃喃自语。
“停下,快停下。”
停下什么?江且没有停止挥刀,他挡在二六子前方,没有任何一只鬼脸能靠近二六子。
原本被冻住的手已经解冻,周围开始回温。
江且砍着砍着,猛地反应过来,刚刚煞白脸往涡旋里灌注寒气,是想要堵住涡旋!
他在让涡旋停下!
想清楚这一点,江且开始向煞白脸靠近,试图唤醒煞白脸。
“喂,醒醒!”
“醒醒!”
叫不醒一点。
没办法了,江且往他支离破碎的肩上踹了一脚。
疼痛让煞白脸清醒了几分,他茫然地看向江且,江且怒吼:“看我干什么!想办法关了这儿玩意儿!”
江且觉得他今天把一辈子的气都生完了,总在怒吼,嗓子都吼哑了。可任他怎么吼,煞白脸依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江且怒从心头起,一刀劈断一只鬼脸,吼:“老子要你想办法关了这玩意儿!”
煞白脸清澈的眼神看着江且。江且回望他,“不会傻了吧?”
鬼脸越到后面越强大,有几只已经开始不受控地袭向煞白脸。江且把呆傻的煞白脸扯开,劈刀砍向鬼脸,内心陷入深深的绝望。
已经不知道挥了几次刀,砍了多少只鬼脸。
涡旋已经彻底洞开,江且挡在煞白脸身前,麻木地挥刀。他觉得周边的空气都挤满了鬼脸,有些喘不过气。
手也快抬不起刀了。
涡旋突然停了,不再有鬼脸冲出。内里隐隐有黑光透出,江且从中嗅出了致命的气息,扯着煞白脸迅速后退,远离涡旋。
煞白脸肩膀被扯痛,开始扒拉江且。江且低头吼:“老实待着,不然老子丢你进去喂鬼!”
煞白脸听不懂,还是那般用清澈的目光看向江且。江且把人提到面前,刚准备训斥几句,那边涡旋有了动静。
江且果断把人扔向一边,对着涡旋严阵以待。
沉重的黑光充斥着洞开的涡旋口,内里影影绰绰,光影浮动。江且握紧手中断刀,用布条把手腕被鬼脸撕裂的伤口勒紧。
黑光突然剧烈涌动,向着四方胡乱扫射。所过之处湮灭一切,江且险而又险地避开,衣角被擦到处湮灭于寂静黑光中。
江且瞳孔缩紧成一条线。
这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
他想要转身跑,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番扫射后,洞口再次有了动静,森寒冷气席卷,如巨兽吐息,冻僵了江且的手脚。刀面冷铁被寸寸冻裂彻底碎了。
江且努力地想挪动双腿,跑!得跑!不跑就死在这儿了!
可手脚不听使唤。寒气侵蚀躯体,恐惧压抑神智,江且被钉在原地,迎接死亡。
江且死死咬住嘴唇,保持清醒,脑子里此时想的却是:早知道不管胖子李的闲事了,果然闲事管多了要命。
他都还没及冠呢。
来了!
江且他眼睁睁看着一对尖角钻出洞口。
他瞪大了眼看着,他得看清楚了,看清楚自己到底是被什么玩意儿弄死的。
随着尖角而来的是巨大的黑色头颅,只透出头顶一小部分,江且就感觉五脏六腑要被压碎了。
无声气浪席卷一切扑来,江且嘴角流血,张口间满嘴腥甜。
“来啊!小爷不怕你!”
二六子张大着嘴往这边跑,喊得撕心裂肺的,他听不清了,滋哇乱叫什么呢。
意识模糊间,身前传来一阵荼蘼香。
“天引,束障!”
一道冷清嗓音唤回五感,江且意识回笼,见一蓝衣男子站在前方,衣袖翻飞,生死分界,隔开了他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