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嫁 第87章 【87】不合天(2)手环

洁白无瑕的衣服上满是血污，双眼却一如既往清澈无暇，是宛若琉璃水晶一样的颜色，不会被任何事物沾染。

不需要问任何，只这天下无双的眼睛，就可以判定，他一定是夜慕烬。

听着漆夜彩的心声，少年带着倦色神情越来越冷淡，还有一丝莫名的嫉妒和疑惑。

纯白的眼睛本是如星辰的白昼，这一刻，如碎裂的光辉旋转，像无尽的漩涡。

“你杀的？”

漆夜彩异常冷静，只要夜慕烬敢肯定一句，她可以立刻把他就地正法。

“漆小姐觉得是吗。”

夜慕烬抽来身上飘浮的白绫，清理了衣裳，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

漆夜彩道：“我觉得不是，反正不会是夜慕烬，至于是不是你，有待考察。”

夜慕烬轻笑了一声，难得没有绕弯子：“这些东西，不配脏了我的手，哦，错了，是任何事物都不配。”

漆夜彩：“……”

很好，跟夜慕烬差不多的回答，他们两是有一点相似的，仅限于“贱”的天赋上。

“你怎么在这？”

夜慕烬略表不耐和厌烦：“漆小姐，时间可贵，为何每次都浪费在这般无趣的问题上呢？”

“这很重要。”

“那好吧……”夜慕烬烧了手帕，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指尖，一双眼雪白带勾，似白蛇的信子，“其实我也是个无趣的人呢。”

“怎么说？”

“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这就是全部理由，漆小姐可还满意？”

漆夜彩无语地沉默了，半晌，才说出一句：“你有点恶心了。”

少年似是被戳中了笑点，唇边盛开一抹愉悦的笑容，犹如在夜晚出没的妖冶鬼魅，一颦一笑，魅惑众生。

笑完了，夜慕烬踏着浮云流水走过来，深深望着她，注视着她的双眼，直到察觉出她涌起想抽他的冲动后，方才意味不明地说：“漆小姐，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你说。”漆夜彩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夜慕烬状似若有所思，慢悠悠道：“嗯……忘了呢～怎么办呀？漆小姐，不妨帮我想一想吧？”

“……”真想捶他。

漆夜彩不想跟夜慕烬浪费时间，每次跟他说法都是废话，偏偏他貌似特别喜欢，对于他而言，不是废话的话才是废话。

这一点，两个夜慕烬也很像。

一样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废话连篇。

听着漆夜彩的心声，少年笑了：“漆小姐，你的评价我喜欢，只是……”

夜慕烬似是困扰，拖着上扬的尾音。

漆夜彩有点不耐烦：“只是什么啊？”

夜慕烬委屈地撇了撇嘴，夹着嗓子柔柔弱弱道：“不要对人家这么凶嘛～”

对上少年清澈无辜的眼眸，漆夜彩认命道：“……好好好，我错了，你继续说。”

夜慕烬这才罢休，想了想：“说什么？”

漆夜彩无语：“小朋友，别故技重施。”

夜慕烬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是人家真的忘了嘛。”

“……算了，也不是那么重要。”

“不行的。”

“什么不行？”

“给姐姐的答案，怎么不重要呢？”

“……”

“姐姐，你快想想办法嘛～”

夜慕烬矫揉造作地撒着娇，就差上手拽漆夜彩的衣袖了。

好在漆夜彩很清醒：“你不是可以看到过去现在未来吗？看下历史不就行了。”

“哼。”少年轻哼了一声，“没劲。”

漆夜彩好奇道：“所以只是什么？”

少年垂眼看了她一会儿，轻笑出声：“不告诉你哦～”

漆夜彩：“……谁稀罕。”

奇怪，钟明昧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漆夜彩转头看过去，只见钟明昧僵硬地站在原地，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夜慕烬，你做的？”

夜慕烬兴致不高的样子：“嗯。”

“为什么这么做？把他解开。”

漆夜彩用法术尝试了一下，没用，看来只能由施法者亲自解开。

“不好呢。”少年冰凉的气息落在后颈，微沉的嗓音钻入耳中，“在和姐姐相处的时间里，阿烬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东西的打扰。”

漆夜彩侧过头，对上含笑的眸。

“你……”欲言又止。

漆黑的眼瞳，仿佛深渊一般，吸引着万物，心甘情愿，为之沉醉、痴迷，呼吸之间，似是带了诱人的毒，令人上瘾。

滚烫星河也流入深渊。

就此坠落。

少年瞳孔倏地一震，脸色一沉，强忍着屏住呼吸，扯去了气息，脚底踏风，冰霜流转，瞬间便离了好远去。

漆夜彩：“……？”

她是鬼吗？这么吓人？

只见少年侧着眼，若无其事地编着长发，凭空而坐，端庄优雅。

阴晴不定。

夜慕烬每次心虚就这样，头发都给他辫了又拆了多少回了。

漆夜彩懒得拆穿他，再转过头，钟明昧已经被解开了，正一脸愤怒地看着夜慕烬，在心里把他骂了千万遍。

随后又复杂地看向漆夜彩，脾气上来了，忍也忍不住：“你们非要这样吗？在这种鬼地方谈情说爱，也不嫌恶心！”

看得出来，臭小孩已经很克制了，一句脏话也没说。

漆夜彩：“……”狗夜慕烬。

夜慕烬幽幽盯着漆夜彩，回想方才……

为什么，她的眼睛，是彩色的？为什么，她的气息，是香甜的？为什么……

他本适应了身体上永不停息的剧烈疼痛，脱去了最初的敏感度，在漆夜彩身边就更加没感觉了。

可是刚才那一瞬间，他整个身体，仿佛要裂开了一样，刺痛无比……

夜慕烬抬手，裂缝顺着掌纹裂开，犹如玉瓷上的瑕疵。

漆夜彩划了个区域，仔细检查了一番，这里的尸体，跟失踪案的人数对得上，三百多人。

每一具尸体的特征完全一样，不止是没有五官和内脏，而且精气全部被抽干了。

不论神仙还是凡人，都有一定精气维系生机，广义上来说，精气和灵气差不多，大部分时候是融为一体的合成物。

这也是为何乌瘴爆发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乌瘴会吸收灵气，没了灵气，人就成了一具毫无生息的尸体，堪比傀儡走尸。

这跟妖怪吸人精气有点类似，但乌瘴更为可怕，它是自然而生的污染物，自由无阻不受控，无影无形，随处可在。

“漆夜彩。”夜慕烬跟鬼一样突然出现在身后，无声无息，声音也很空灵。

“嗯？”

“五官和内脏都是我挖的哦。”

漆夜彩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人不是你杀的？”

虽然她很确定夜慕烬不是凶手，但是他也不是会看得上人类器官的变态啊……

“……”夜慕烬不说话，明明做了一件既血腥又恶心变态的事情，却顶着一张漂亮纯洁到极致的脸，无辜又脆弱地眨着眼。

他确实感觉恶心……

收集五官和内脏，是前任夜慕烬那个死变态的癖好，他只是……继承了这个癖好，闲来无事捡捡尸，收集起来玩玩而已。

漆夜彩抓住夜慕烬的手，少年仿佛触电了似的收了回来，又被强硬地抓住。

“不要。”夜慕烬小声抗议。

漆夜彩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由不得你。”

说罢，用戴着手环的手腕，往夜慕烬手腕上重重一敲，手腕苍白纤细，腕骨凸出，线条分明，如皓雪凝霜，脆弱而美丽。

这么一砸，登时出现一道红痕，极具被凌虐后的美感，让人忍不住加深红痕。

少年哭唧唧道：“好痛哦～”

漆夜彩：“……”

夜慕烬这么贱这么作，还没被打死，他的脸真是救了他的狗命。

夜慕烬手腕上出现了一个同款手环，他好奇地抬起手来，放在月光下晃了晃。

透明的手环宛若水晶一般，缀着星星点点的月光，如月纱流水凝成冰环。

少年勾起一抹喜悦的笑容，仿佛刚拿到新玩具的孩子，向漆夜彩夸赞：“姐姐好聪明哦，这样我们就拥有情侣手环啦～”

少年的笑容在尸山血海中显得犹为格格不入，他浑身自带白光点缀，在混乱的黑夜中，成为唯一的光明。

漆夜彩有些恍惚，于心不忍，该怎么跟他解释，这是罪犯特供。

夜慕烬忽然伸手抓住漆夜彩的手腕，手环和手环——连在一起了？！

“夜慕烬你做什么！？快分开！”漆夜彩伸手就要劈开，夜慕烬眼疾手快接住了。

夜慕烬噙着狡黠的笑意，轻柔的声音缓缓道：“姐姐小心，会痛哦。”

“……”漆夜彩晃了下手，真的跟夜慕烬连在一起了，并且非常牢固。

她用严肃的语气道：“夜慕烬，我没跟你开玩笑，快点分开。”

少年笑盈盈道：“就不，谁让姐姐这么坏呢？居然想把阿烬抓起来，哼！……”

漆夜彩瞅着这贱样，手痒了，决定随心所欲，上去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夜慕烬没声了。

另一边的钟明昧有声了：“你们到底在干嘛？能不能换个地方亲亲我我！尸体的命也是命！真晦气！”

荒山野岭，钟明昧的声音震耳欲聋。

随后就是更慌乱的动静。

漆夜彩在钟明昧说完后就晕了过去，夜慕烬伸手一捞，把她抱了起来，低垂着眼眸，阴影覆面，神色不明。

钟明昧慌忙道：“喂！漆夜彩！你装什么啊？以前不是挺横的吗？我就说你几句，你就晕了？碰瓷啊？”

漆夜彩一点动静也没有。

钟明昧急了：“不是吧，漆夜彩，你真晕了？！我不是真的要说你，你想谈情说爱，我给你换个浪漫点的地方行吧？你快起来啊！”

“闭嘴，吵死了。”夜慕烬不耐烦道，抱着漆夜彩退离到了不远处。

钟明昧连忙冲过去，质问道：“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夜慕烬轻蔑笑道：“是又如何。”

“把她给我！”

“你算什么东西？”

“你又算什么东西？！”

夜慕烬兴致缺缺地扯了扯唇角，跟这种人类说话真的很没有意思。

“她睡着了，别来打扰她。”

钟明昧显然不信他的鬼话：“胡说八道，哪有人睡着是这样晕过去的！”

“三天三夜没睡觉，可不得晕。”

钟明昧震惊又不解：“什么？”

白绫虚虚绕在漆夜彩的身边，夜慕烬抬手，在她眉心处轻轻一抹，出现一张符纸，将它撕了下来。

惯性使然，玉白的指尖捏着符纸，便塞入了口中，甚至少年自己都丝毫未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旁边的钟明昧却是惊呆了，他甚至尚且沉浸在刚才的惊讶中，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更让他震惊。

再反应过来时，眼前的人已经都没了，四周只剩下乌鸦和猫头鹰的鬼叫。

阴冷的风抽打在脸上，铁锈血腥的味道更显著了，好像刚才味道莫名散了，现在又聚集了起来。

有漆夜彩和夜慕烬在，钟明昧没什么感觉，现在两个人走得一个不剩，被忽略的害怕突然就升腾起来了。

早知道还不如让他们继续伤风败俗，至少不害怕啊！

钟明昧欲哭无泪：“你们两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面对尸山血海孤魂野鬼！我怎么离开这里嘛！我还这么年轻我还不想死！”

说着说着，钟明昧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飞了，再睁眼，竟是自己的家。

他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

*

漆夜彩习惯了控制睡眠时间，即便是极深层次的沉睡，她也能让自己醒来。

因此，刚上天，漆夜彩就睁开了眼。

夜慕烬不悦的声音落在上方：“怎么了，姐姐，想要猝死啊？”

漆夜彩确实困倦得不行，因为是强逼着自己醒来，说话也有气无力：“他……”

夜慕烬一点也不想在她口中听到她说别人，打断道：“知道了，姐姐想的事情，阿烬一定办好。”

说罢，夜慕烬看向层云之下，那个小蚂蚁在地上鬼哭狼嚎，他不耐地给了他一掌。

这次的剧本中本就不应该有他。

真烦。

夜慕烬回到床边的水晶椅上坐着，一如过去无数的岁月里一般。

女人似是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微蹙起，夜慕烬伸手，温凉的指腹，轻柔地抚平眉心褶皱。

“姐姐，安心睡吧，阿烬在这守着。”

夜慕烬牵着漆夜彩的手，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腕，忽然想起，姐姐今天在外面风尘仆仆，似乎还没有洗漱呢。

“姐姐……不洗澡是不可以睡觉的……”

夜慕烬附身，莹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是怕惊扰了女子，声音微微低下来，不失温柔小心：“姐姐，给阿烬一个殊荣，来服侍姐姐洗漱可好？”

少年静静地等待着女人的回应，徐徐往下探去，趴在她的胸口，听着一下一下的心跳声，似是饮了毒酒，感到无比满足。

指尖熟练地挑开黑衣腰间的带子，这是他过去，抽了自己的筋，亲手做成的腰带，由他给她绑起来……

也应当由他亲手解开。

剥开的衣裳，碎裂成渣，吞入喉中。

某种隐蔽的、病态的、恶心的渴求被填满了，可这只是开场，远远不够……

微凉的唇游走在女人的皮肤上，如落花清水般的清冷味道，覆盖碾压了原本的气息，强势地要塞入每一个角落。

从头到脚，里里外外，一丝不落。

直至完全覆盖了气息，完完全全融入了她……每一处缝隙。

*

浮云之外，大抵已是晨曦微露，应有清泠月光悄然离去，灰墨似的世界中，几缕白芒模糊不清。

混乱、碎裂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而过，最终只留下一片墨水糊成的红，不断粉碎、收缩，化作了鲜红的一点。

粉碎的红瞬间化为灰白，融入了他所能见到的，抽象的、浮躁的、黑白的世界。

夜慕烬走在微亮的晨雾中。

太深的夜，黑色遍布了视野，他看不清清切，唯有将近的夜，才迎来些许清明。

夜慕烬随手拿出一个眼珠，在没有五官的脸上，肆意又随性地拼凑着。

不知拿了什么，也不知拼在了哪里，或许耳朵贴在了眼睛处，或许嘴巴贴在了脑门上……总之，最后都成了四不像。

这是他最爱的——贴脸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