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嫁 第84章 【84】幻烬(1)混沌

混沌之间，漆夜彩睁开了眼。

朦朦胧胧的，眼前模糊不清，只隐隐有个黑色白色混合起来的影子，身下挨着的，类似于人肉的触感。

回想刚才那一番捣乱，上面塌了，下面果然是空的，掉下去后，陷入了黑暗，失去了意识。

怎么说也该有点疼痛的吧？

漆夜彩完全没有。

视野逐渐清晰，漆夜彩看清了身下人的样貌——白发白睫白衣白皮，好一个雪白美少年。

除了眉间那一点朱砂。

这不就是夜慕烬吗？

漆夜彩撑起身子，抬起手，准备掐死他。

这时，眼前的少年慢慢掀开了白羽似的睫毛，浅白色的眼瞳清澈无瑕，如同单纯无知的孩童初见世界。

对着夜慕烬这张纯洁无辜的天使容颜，漆夜彩一时间竟有点下不去手。

“姐姐……”

少年眼波流转，眸光潋滟，如同冰雪融化在了这一池春水中，晶莹剔透。

“阿烬好疼……”

漆夜彩：“……”

这脸这神情这声音……很难不心软。

她心中默念着，他不是夜慕烬他不是夜慕烬他不是夜慕烬不是……

这时，又有另一个声音涌进来——

——姐姐，我就是夜慕烬。

——姐姐，我就是你的阿烬。

——姐姐姐姐姐姐，我是阿烬。

“……”不如不说。

漆夜彩果断一拳把他击碎了。

周围那些白花花泛着柔光的遮挡物，随着少年的消散一同消失，露出了周围原貌。

下边的世界环境很幽暗，看起来阴森森的，不深不浅的白雾弥漫在空气中，闻起来像是白开水的味道。

方才少年粉碎的地方留下了一摊灰烬。

灰烬在漆夜彩背后悄然无声地漂浮、旋转，最终化作了一个灰白色偏透明的幽灵小人形象。

小人捂着脑袋，代表着眼睛的两个窟窿泛着波浪，似是很痛苦的模样，嘴巴露出两颗白色小尖牙。

“娘亲，宝宝好痛……”

欸？差点把小孤儿忘了。

没想到都这样了，它还能在啊。

漆夜彩过去把小孤儿抱了起来，看它的模样，估计是砸到头了，她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软绵绵的，也能砸疼吗？

“宝宝，有没有名字啊？”

“唔？……”小孤儿揪着她的衣领，睁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她，“宝宝听不懂。”

漆夜彩耐心地说：“娘亲问的是，宝宝是什么东西。”

小孤儿激动地笑着说：“宝宝是娘亲的小宝贝！也是大宝贝！”

漆夜彩也跟着笑了：“那宝宝没有名字吗？娘亲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宝宝了。”

小孤儿莫名固执道：“宝宝就要是宝宝！就要叫宝宝！”

“好好好，就叫宝宝。”漆夜彩也摸不清他为什么对这个称呼这么执着。

小孩又莫名安静了下来，一声不吭的，就像是闹完了闹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般。

漆夜彩抱着小孤儿，在大雾中不断试探路线，终于摸到一条稍微明亮一点的道路。

大雾逐渐淡去，些许喧哗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大街小巷中平民百姓的声音。

漆夜彩加快脚步，果真是一片街市，热闹非凡，如同回到了人间，除了那暗淡的光线。

如果把她的记忆模糊一点，她真不一定能立刻分出来区别，还当是在哪座城里。

“娘亲。”怀里的小孤儿发出柔软的声音，像是羽毛边缘落在了心尖上。

“怎么了？”它睡醒了？

“娘亲是不是嫌弃宝宝是小白痴。”小孤儿的声音有些哽咽。

漆夜彩略有些诧异，软下嗓音问：“宝宝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小孤儿吸了吸根本不存在的鼻子，带着哭腔委委屈屈地说：“宝宝太笨蛋了，人类都不喜欢笨小孩。”

“谁说的？不论宝宝怎样，娘亲都喜欢宝宝。”漆夜彩轻声哄道，也不知道它是听了谁的话才这么说的，“而且宝宝也不笨啊，又机灵又可爱，是聪明小孩。”

透明的小手一只紧紧攥住她的衣服，一只扯着她的衣领，透明的小孤儿用奶里奶气的声音凶巴巴地说：“娘亲不许抛弃宝宝。”

漆夜彩失笑道：“宝宝装的吧，心里其实清楚得很，我是你死皮赖脸认来的娘。”

小孤儿似是没想到她会将真相这般**裸地说出来，用脑袋撞她的下巴：“我不管！我不管！呜呜呜……”

连宝宝都急得忘记加上了呢。

小孤儿的身体软乎乎的，撞上去就像是撞在了果冻上一样，别说疼了，甚至还有点舒服。

“为什么只揪着我呢？”

这才是漆夜彩好奇的地方，这小孩看起来不像是个傻的，多半是装出来的小坏蛋，莫名其妙缠上她一定图谋不轨。

“因为……喜欢娘亲。”小孤儿说。

“哈？”如此直白的球把她砸懵了。

“真的哦。”小孤儿强调。

“……”什么鬼。

“呜呜呜……”小孤儿又哭闹了起来，“娘亲不信宝宝，要把宝宝丢下！”

漆夜彩捏了捏它的小手：“喂，不许再无理取闹了，不然真把你扔出去了。”

小孤儿哭得稀里哗啦的，泪水把她的衣服蹭湿了一片，漆夜彩很是无奈，怎么哄也没用。

旁边有人哟呵着卖东西，漆夜彩路过买了一根糖葫芦，凑到小孤儿眼前晃了晃。

“宝宝，吃不吃糖葫芦？”

说完意识到一个问题，它都不是人类，会吃这种东西吗？

好像挺有用的，小孤儿真的不哭不闹了，伸手要拿糖葫芦，漆夜彩把棍子下面的尖尖弄掉，再塞到它手里。

小孤儿哭花了的眼睛还带着湿湿的墨痕，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糖葫芦。

“红红的……”小孤儿声音弱弱的。

“嗯，红色的。”漆夜彩应道。

小孤儿许久没再说话，漆夜彩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得了空来观察周围。

这里的一切太正常了，在这种地方这么正常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更像是人工创造出来的假象。

漆夜彩找了块地方休息，发现小孤儿依旧呆呆地盯着糖葫芦，化了也不吃。

“宝宝为什么不吃呀？”

“吃？”小孤儿疑惑地看过来。

漆夜彩点点头：“嗯，这个是食物，可以吃的，宝宝能吃东西吗？”

“……吃？”

小孤儿再次看向糖葫芦，然后张口，把整根糖葫芦塞了进去，连棍子都不剩。

漆夜彩：“……！”

小孤儿扯了扯她的衣服，戳了戳自己的嘴巴：“娘亲，宝宝吃完啦！”

漆夜彩呆滞了一秒：“呃，宝宝真厉害。”物理意义上。

感受到自己被夸奖的小孤儿很开心，开心没一会，两边嘴角就往下一撇，小手捂住了嘴巴。

漆夜彩疑惑：“宝宝怎么了？是不是卡住了？还是吃坏肚子了？……”

小孤儿睁大眼睛，直愣愣看着她，不说话。

“宝宝张口，娘亲检查一下。”

漆夜彩试图扒开它的手，小孤儿哼哼唧唧的，不愿意让她碰到。

漆夜彩也不强迫，就看着它，抓住了那一丝窘迫，她有了个惊讶的猜测：“宝宝，你是不是因为害羞啊？”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小孤儿捂着嘴巴埋在漆夜彩的肩头，不抬头看它。

“宝宝，我不会笑话你的。”漆夜彩戳了戳小孤儿的脑袋，“让我看看，不然要一直难受了哦。”

小孤儿似乎经过了一番极大的心里挣扎，犹犹豫豫地放下手，矜持地张了个小口，用手指了指：“呜……宝、宝好疼……”

漆夜彩看了下，这小鬼嘴巴里面黑漆漆的，还有水，像是小型水潭……

不，更像是深渊之口。

漆夜彩一眼找到让它难受的源头，是有片糖卡小牙边上了，她伸指小心地勾了下，那糖片沉入了水中。

“好了宝宝，没事了。”

漆夜彩揉了揉小孤儿的脑袋，但小孤儿依然难受想哭的模样。

市民开始收摊了，漆夜彩找了家客栈住，幸亏她带了些钱，这里也可以用。

小孤儿活跃起来了，又在她的脖子上爬来爬去的，时不时用那两颗毫无杀伤力的小尖牙咬她，还不能说，说了又要哭唧唧的。

又可怜又可爱的小白痴。

这里的时间过得很快，漆夜彩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又热热闹闹起来了。

他们是假人吧，不累的吗。

小孤儿趴在窗台上，指了指外面：“娘亲，外面有会飞的龙龙。”

漆夜彩一手抬起窗户，一手把小孤儿从往后揪了揪，离窗沿远了些。

小孤儿扒住她的手，顺着她的手臂，爬到她的肩膀上坐着，尾巴弯成一个弧，搭着她的头发，尾尖一下一下拍打着发尾。

漆夜彩看了一会儿，发现这里的人都有很长时间影子，明明没有光，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长影？

这座城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彼此挨得都不会太近，并且绝对不会碰到影子。

孤寡镇的影子也有很长的阴影。

漆夜彩踩在窗台跳了下去，正好踩在一个人的影子上，那人“哎哟哎哟”直呼着疼。

难道影子才是他们的本体？

“你走路不长眼啊？！”那人骂道。

“我没碰到你人，我只是在你后面而已。”漆夜彩不解地说。

“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就是碰到我了！”

“不许对娘亲叫！”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看来并不能从中套出有用的信息来。

漆夜彩看了眼自己身后，嗯，她好像没有影子，但是小孤儿有。

“宝宝，你有影子欸。”漆夜彩戳了戳小孤儿，指向后面那地上的阴影。

“唔？”小孤儿转了个身，伸手，那影子飞到了它手上。

小孤儿乐呵呵地把影子撕碎了，很是骄傲地跟漆夜彩炫耀：“娘亲，宝宝没有影子啦！”

这孩子？

“宝宝，为什么你能做到？”

“宝宝想要这么做就能做到啦～”

“想？”

漆夜彩把肩头的小孤儿揪了下来，对着他的双眼说：“宝宝，你实话告诉我，这里是不是你创造出来的幻境？”

小孤儿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不是不是，娘亲污蔑宝宝！”

漆夜彩没有说话，沉默地盯着他许久。

小孤儿抱着尾巴，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望着她，气势越来越弱，视线慢慢往下移，直到完全不看她。

漆夜彩把小孤儿缓缓放在地上。

小孤儿仰起头，踮起脚，艰难地看着她，尾巴拖在地上，无精打采的。

小孤儿上前，伸手抓了抓漆夜彩的裤腿，弱弱唤了声：“娘亲。”

听闻此，漆夜彩倒吸了口气，颇为认命地说了句：“小骗子。”

余光闪过一个身影，与环境格格不入，可不就是那个白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