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嫁 第34章 【34】无烬火(6)人壹

漆夜彩意识到自己被固定住了。

——被固定在桌上。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她并不喜欢被控制、受制于谁的感觉，但也算不上厌恶，因为她并非无力反抗、无计可施。

一旁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却没有多少压迫感，反而让人感觉极为冷漠又疏离，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的旁观者。

看着祭品，而不是猎物。

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感觉不爽。

这个夜慕烬，是男主夜慕烬。

这是漆夜彩在刚睁开眼就确定的问题。

夜慕烬明明把她的系统掐掉了，为何还是能来到这个时空？本以为从此不会再有交集。

漆夜彩平静地看着少年，语气笃定：“你就是那个窃尸者。”

夜慕烬淡淡看着，眸光很浅，额前的碎发很长，发丝后的双眼似乎并没有在看着她这个人，也没有回答。

漆夜彩接着道：“我是人壹，还是人贰？”

这时，她感觉到一股刺痛的冰冷。

夜慕烬看着她，袖口落出一把剪刀，形状宛如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水晶般的材质，冰一般的触感，紧紧贴在漆夜彩的颈侧。

不用怀疑，它下一刻就要剪断她的脖子。

漆夜彩呼吸平静，侧眼，顺着刀刃往上看，夜慕烬手臂与手连接之处，以一种非常畸形的姿势扭曲的。

“手腕，你剪掉了？”她问。

颈侧的冰冷挪开，上头传来少年略带讥讽的轻嘲：“并不是所有生物都应该遵循人类身体的逻辑，而你总擅长以人类概括全部。”

许是跟那个夜慕烬待久了，他的话漆夜彩居然一秒翻译成功并阅读理解了，她反讽道：“听上去，你好像很了解我。”

夜慕烬静静看着她，目光幽幽：“低级的动物，总是很好理解。”

漆夜彩：“……”好想给他来一巴掌。

比夜慕烬更欠的果然只有另一个夜慕烬。

不过男主夜慕烬看上去好像比反派夜慕烬智商高点，分明是同一张脸，那个夜慕烬看起来就一副智障儿童欢乐多的样子。

漆夜彩决定恶心他一下：“夜慕烬。”

冷漠漂亮的少年置若罔闻。

漆夜彩知道他此刻必然洗耳恭听，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你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耳边阴风回旋，夜慕烬收回了剪刀。

漆夜彩飞快来了一句：“你心虚了？”

音落，只听得“咔嚓”几声，固定她的锁链□□脆剪断了，漆夜彩心想着，花里胡哨的剪刀倒是不容小觑。

“活人总是无趣的。”少年的声音冷淡，似是浑不在意，不为所动。

漆夜彩坐起身，看见夜慕烬走到了门口，她扬声道：“所以你觉得死人有趣，就偷窃尸体？”

夜慕烬身子一顿，轻侧过身。

微弱的光束像是一顶雾白的纱，直直落在他头上，将少年整个罩住。

下撇的眼睫似是染了墨的白羽，淬着微微暗的冷光，纤瘦的身姿似一折就碎的白玉琉璃，充满硌人的骨感。

冰冷又脆弱，坚硬又易碎。

他的手似松懈的机器，垂落在空荡的袖口，像一把棱角分明的蝴蝶剪子刀。

“尸体，需要偷吗？”

漆夜彩也奇怪，尸体就像活人，若无人在意，何需特地偷窃？

紧接着，他说：“尸横遍野，归无定所。”

漆夜彩无言，只看着夜慕烬推门离去。

其实她无法理解夜慕烬话里的深意，她并不觉得夜慕烬对这些尸体抱有同情怜悯之意，但也不见得有冷嘲热讽，或许就是没有任何感情掺杂在里头的。

这间屋子就是漆夜彩的家，她找到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脖子，上面还真有一串编号，只是现在已经糊成一团了。

她当时怎么没反应过来，她才是第一个死的呢？只是因为她的灵魂穿越到这里，诈尸了而已。

夜慕烬没有做出残害无辜生命的事，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漆夜彩还是松了口气。

尽管夜慕烬与夜慕烬有别，但也都是夜慕烬，她不希望任何一个夜慕烬，成为那天地不容的祸害。

*

所有尸体的死因水落石出，没有所谓意外和诡异在其中，窃尸鬼一案不了了之，谁也抓不到潜伏在自己人当中的目标。

奉天几个弟子来跟漆夜彩告别，钟明昧也来了，不知为何，他看起来很激动。

想到不久前才见过现代那个钟明昧，再见小孩一样的他，漆夜彩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钟明昧见到她就只有三个字：“我会了！”

漆夜彩不解挑眉：“会什么？”

钟明昧有点着急地重复：“我会了！”

漆夜彩真想不起来：“会什么？”

钟明昧不满地嘟囔：“哎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漆夜彩满头问号：“啥啊？”

“你看！”钟明昧抽出一张纸，那张纸被他小心翼翼地保存得很好。

漆夜彩想起来了，是一个对她而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法术，对于钟明昧来说，应该堪比登天，他说会了是搞错了还是什么？

“看看呢。”

她当时写的并不是钟明昧想学的那个，而是随手写了个比较简单的法术。

这术法有个有趣的名字“断龙角”，相传过去有人仅以此招斩断上古神龙的角，不以“斩”为名，以最后的“断”开头。

简单好记有趣，攻击力、穿透力极强。

思绪间，耳边划过一道风刃，只见零碎几片叶子被斩碎成渣。

漆夜彩：“……”

钟明昧自信开头：“不错吧？”

漆夜彩想笑但没多想笑，小孩子就是天真活泼，这哪是断龙角？

这就是断龙角比较难的地方，总有人把它错认为基础招，发挥不出该有的力量。

不过钟明昧也是有可取之处，比如他虽然搞错了，但至少摸对了门路。

钟明昧素质不咋地，但综合素质还是不错的，在学习上面非常认真钻研刻苦，而且不可否认，是个认真又努力的小天才。

钟明昧着急得到反馈，催促道：“你干嘛不说话？我做得不对吗？快告诉我！”

漆夜彩听不得别人催她，没好气道：“全错。”

“啊？！”钟明昧备受打击，跟石化了裂开了一样，露出非常苦恼的表情。

漆夜彩于心不忍，她跟个小孩计较什么。

钟明昧盯着那张乱糟糟的纸条，瞪大眼睛，恨不得把纸团塞脑子里。

漆夜彩抬手请扣了扣他脑门，轻笑出声：“看好了，小朋友，我只教你这一次。”

只是抬手须臾，风声尽断，似有风的菱角被尽数斩断，无影无形终断于无影无形。

钟明昧惊讶于漆夜彩的攻击性：“哇，你威力好大哦！”

漆夜彩正想说其实不止这个差别，就见钟明昧模仿她使出了一样的招式，虽然力量不够，但大差不差，比刚开始好多了。

漆夜彩诧异地看向钟明昧：“莫非你真的是天才？”

没想到居然真被他使出来了。

钟明昧是真的天赋异禀脱离天道法则限制，还是他本身，其实并非凡人？

又或者说，脱离了所谓生理上的差别，什么仙法魔法，其实谁都可以？

钟明昧自豪道：“本质也不过是基础招的顶级版罢了。”

漆夜彩下意识想反驳，但瞥见眼前一路的碎叶，忽然觉得钟明昧言之有理。

一个基础的法术，被冠上神仙的东西，叫神术仙法，被冠上邪魔的东西，叫邪术魔法，但本质就是同样的招式。

而在这个时空中，只有最基础最原始的法术，不分人类、神仙、妖魔鬼怪，万法归宗。

*

钟明昧缠着漆夜彩又学了几招，才跟着奉天城弟子的大部队离开。

临走之前，钟明昧打量了一番漆夜彩的现居地，不客气地说：“这么破这么烂，你也住得下去？小爷我带你住点好的！”

钟明昧的好意漆夜彩心领了，但她可不想去什么奉天城，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时空。

或许得找找夜慕烬。

毕竟她从现代过来后，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夜慕烬，虽然又是诈尸……

奇怪的是到现在没找到他人。

奉天弟子点名的时候也没点到他，派本就留在此地的一支弟子队伍多加留意。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漆夜彩在回来的路上闲逛了会儿，就触发了偶然事件。

是一家书店着火，所幸无人伤亡。

结果店主一拍脑袋，大喊：“还有个姑娘在里面！有个小丫头在里面！”

可惜为时已晚，熊熊烈火已将整个店面覆盖，除了一桶桶水扑过去，无人敢靠近。

漆夜彩过来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

店里面忽然围了很多人，说是大火烧出了金子，里面好多钱，惹得百姓蜂拥而至。

也有人猜测，估计是店主说的那个小姑娘，是个有钱的大小姐呢。

拥挤的人群之外，漆夜彩转眼看见了人们口中那位“有钱有颜的大小姐”。

他一袭白衣一丝不苟，高挑又瘦削的身形，像一只未被烧死的鬼魅，漂亮又魅惑人心。

漆黑的发，洁白的瞳，隔着烧焦的柱子，淡然望过来，目光浅浅，幽寒似深远静处一汪潭水。

不知为何，漆夜彩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火说不定就是这小鬼放的。

烧了人家的店，还知道给钱。

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