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嫁 第131章 【131】玻璃糖(4)刹那

路上漆夜彩又看见了那个小孩，秉着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的精神，她拉着不情不愿的夜慕烬跟了小孩一段时间。

其实她也是不知道带夜慕烬做什么，随便走走，走哪都行，总归是陪夜慕烬。

夜慕烬一脸不高兴地垂着脑袋，懒懒地打了个哈切，说着凉凉的话：“怎么还没死？”

“……”漆夜彩掐了下夜慕烬一直烦她的手，被夜慕烬趁机握住，十指紧紧相扣。

小动作得逞，夜慕烬的脸色总算有点好转，说的话也是人能听的了：“今夜高兴，再给它一次选择的机会，但是呢……”

只见小孩周围涌出几只鬼魂来。

夜慕烬转了转手指：“建议它在临死之前呢，好好见见它的家人哦。”

漆夜彩拍了下他：“夜慕烬，你怎么说话的。”

“用脑子思考，用嘴说话。”终于将注意力夺回来的少年很是愉悦地笑起来，顺势挡住了她看向门口的视线，“姐姐。”

夜慕烬有意不让她去看，漆夜彩放弃了挣扎，没好气地唤了一声：“夜慕烬。”

“阿烬在呢。”夜慕烬笑着歪了歪脑袋，一寸一寸不断朝漆夜彩靠近，层层光影落满了他如钻石一般的眼眸。

小孤儿冷不丁出声：“它们好像一家三口哦。”

夜慕烬莫名笑了起来：“说不定本来就是的呢。”

漆夜彩：“呃。”

不过她大概明白夜慕烬的用意了，这孩子的家人居然都成孤魂野鬼了，也是可怜。

夜慕烬变出好几个厄灵，塞进漆夜彩的怀中：“姐姐，我们一家好几口呢。”

漆夜彩：“……”厄灵不是你自己吗。

好几只厄灵一同蹭着漆夜彩，眨巴着大眼睛，两眼空空，只有个点晃呀晃，张着嘴巴咿呀咿呀地发出声音，可爱到让人融化。

夜慕烬摇着漆夜彩的手：“姐姐，走啦，不要打扰它们家人团聚了。”

漆夜彩想想也是，跟他一起离开。

一只落单的鬼魂幽幽飘了过来，似乎也想跟着一起，却被夜慕烬一个杀人的眼神吓住了，立刻躲了起来。

鬼灵暗戳戳地生出了恶毒的心思，等它找到机会，要在这个人类女人枕边吹风，让她离这个死变态远一点。

毫不知情的漆夜彩一边走，一边把小厄灵还给夜慕烬，它们实在太搭了，太可爱了，在一起简直可爱翻倍。

一只夜慕烬加好几只小厄灵，睁着大眼睛，齐刷刷盯着她，眼巴巴地等待宠爱。

漆夜彩忽然说：“我们圣君大人还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愿意创造一个圆满的结局。”

听到这样的称呼，夜慕烬一时有点不适应，别扭地撇过头去道：“才没有，姐姐想多了。”

漆夜彩故意调侃道：“圣君真是别扭呢，明明做了好事，却表现成这样。”

“姐姐总是对一些多余的家伙那么上心。”夜慕烬一说就掩不住浑身冒酸气，又委屈又嫉妒又酸，“姐姐就是不喜欢阿烬呢。”

漆夜彩抿紧唇角，夜慕烬这样子，她实在想笑。

“姐姐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夜慕烬。”夜慕烬重重哼了一声，想摆出不屑于此的高傲，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他。

身上的小厄灵更是藏都不藏，眼睛框框的曲线变成了波浪线，转呀转的，一副泪眼汪汪的可怜样。

“夜慕烬。”漆夜彩唤了声。

夜慕烬还想说什么酸言酸语，唇上却蓦地一热，湿润在没有温度的唇上来回碾过，有股温热趁他分神之间探入唇齿间。

漆夜彩搂住夜慕烬的脖子，一手按着他的后脑，不断贴近他，腰后多出来一道力量托着她。

感受到少年人的僵硬，漆夜彩睁开眼，却发现夜慕烬极其——复杂地看着他。

这小鬼什么表情？？？

什么心思都被夜慕烬这眼神搞没了。

“夜慕烬，你什么表情？”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歪了歪脑袋，指尖点了下红润的唇，十分不解地问：“姐姐，为什么……要吃阿烬的嘴巴。”

“……”

漆夜彩真是被这耳熟的问题砸蒙圈了。

夜慕烬，行，可以，死装死装的。

但看着夜慕烬清澈单纯到愚蠢的眼神，漆夜彩任是有气也无处安放。

夜慕烬真是个可爱又心机的小白痴。

漆夜彩不想理他，让他自个儿苦恼去吧。

夜慕烬似乎是真的很纠结，黏人瘾居然没有发作，她都走出去好几步了，他都没有过来缠着她。

漆夜彩有意为难他，走得远远，跟他说：“夜慕烬，我有点事，处理完就过来，你不许来找我。”

甚至不等夜慕烬回应，她就消失了。

被抛弃的夜慕烬思路断了，很是落寞地看着漆夜彩消失的方向。

他把小厄灵一只一只揪下来，冷酷无情地扔出去，嘴上还恶劣地说：“姐姐走了，你们为什么不去追。”

厄灵们哭唧唧地扒着脑袋。

夜慕烬嫌弃地嗤了声：“没用的东西。”

末了，又酸气冲天说了句：“姐姐就喜欢你们这种蠢东西。”

夜色越来越深，眼前越来越模糊，如同天地混沌被深渊淹没，没有一丝光亮，只余下五彩斑斓的黑色，翻来覆去。

夜慕烬微蹙起眉头，缓缓睁开眼，暗沉的红瞳在黑暗中极为耀眼，那暗红越来越深，直至全黑，胜过黑夜。

“夜慕烬！”

漆夜彩站在墙上朝他招了招手，与此同时，身后的万千明灯飞上夜空，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灿烂的花枝。

烟火在夜幕降落，犹如群星的陨落。

最终化为人世间、俗世里的尘灰。

似是有光明在黑暗里生根发芽，最终与烟花的盛放一同破土而出，在无尽的混乱中越来越清晰。

“夜慕烬！”漆夜彩跳下墙，奔向不远处，身处黑暗阴影里的少年，将他抱了个满怀。

“夜慕烬，满城的烟花都为夜慕烬而绽放，给善良的神明的礼物，喜不喜欢？”

火光撕开了夜幕。

一瞬间，所见的世界天崩地裂。

夜慕烬无比艰难地抬起眼帘，剧烈的疼痛袭来，像是有一把刀，将他千刀万剐，每一刀都是一双眼睛。

直到……划开了……那一双眼。

那一双——可以看得清的眼睛。

烟花的形状、颜色，在眼前一闪而过。

“夜慕烬？！”

漆夜彩简直要给夜慕烬跪了，这暗红的眼瞳、血色的花纹，他又怎么了？

她都掐好时间了，没有特别晚，否则夜慕烬又要觉得自己被抛弃了，结果怎么还是跟黑化了一样？这下连个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姐、姐……”夜慕烬紧紧抓住漆夜彩的手臂，“好痛……姐姐、好痛……阿烬好痛……”

“又、又是哪里痛？”漆夜彩被夜慕烬整得也有点紧张起来，他这样子不像是装的，好像是真的很痛，痛彻心扉。

像是痛得失去了力气，夜慕烬腿一弯，在漆夜彩面前跪了下来，漆夜彩被连带着下去。

漆夜彩试探着问了句：“夜慕烬，你还能听见我在说什么？……唉，看来是听不见。”

那双代表着毁灭与灾难的双眼，此刻死死凝视着、仰望着她的容颜，似是要将她的没一分都刻骨铭心，最好、最好……

刻在他的心脏上、骨头上、皮肉之间、精血之中、灵魂之上……

每一寸肌肤都刻着她，从今以后的每一场梦都关于她，每一刻思想皆被她掌控……

就连粉身碎骨，烧成灰了，也要残留的，是她，漆夜彩，永不磨灭。

——漆夜彩。

被少年用那双恐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漆夜彩没有毛骨悚然的感觉，竟有点心疼起来，她是不是要开始倒霉了。

真的心疼，明明是该开心的，她一路狂奔过来的时候，也以为夜慕烬应该是、至少是，有那么一点喜悦的。

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如此痛苦。

为何会如此痛苦？

那种不能正常感同身受的感觉在提醒她，夜慕烬不是个正常人。

他是个神经病，是个疯子，是个变态，是个病入膏肓的非人类，是个美丽到惊心动魄的瓷娃娃。

可她却只想接近他、拥抱他、亲吻他。

亲吻他那双充斥着灾厄的双眼。

与他共同沉沦。

与他共赴这场荒唐的灾难。

泪水随着那一吻落下。

一滴一滴晶莹似水晶，折射着烟花的色彩。

“烬烬，怎么又哭了啊。”漆夜彩浅浅笑了笑，吻上他未化成珠子的泪水，甜的，跟他的血液一样甜美。

“姐姐……姐姐，我记住了。”

少年没由来勾起了唇，分明是梨花带雨的模样，这一笑，却像是盛开的罂粟花，血液是毒，鲜红欲滴。

漆夜彩没反应过来：“啥？”

“姐姐……”少年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刀，刀柄对着漆夜彩，刀尖对着自己的胸口，“杀了我……姐姐，杀了我……”

少年的眼尾拖着肆意且艳丽的红，笑着呼唤着一声声“姐姐”，似疯癫又痴狂。

漆夜彩面无表情，内心疯狂感叹夜慕烬不去演偶像剧真是一大损失，这张脸得造福多少观众的眼球。

“姐姐……杀了我……”

杀了他，让这一幕永恒。

看见的，听见的，腐烂的……

白日烟火。

“求你了，杀了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含着近乎疯狂的渴求，像是对此梦寐以求、甘之如饴。

烟花盛开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回响，像是解开了诅咒后庆祝的欢乐曲，一声一声地提醒着他，击碎蒙蔽他多年的牢笼。

浓墨在视野中分崩离析，墨色的水流不停向上流落，化作失去了双翼的黑鸦，飞向烟花盛开的瞬间，与最明亮的重彩融合。

只一刹那，光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