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势神宫里的建筑和其他相同规模的神社、寺庙相比起来,确实简朴许多。建筑大多是木制的,没有涂上其他不同的颜色,就是普通的原木色,顶多漆上白色和黑色。
看起来不只是简朴,还有种时光停留的错觉,走在其间仿佛穿越时空,回到古早古早的年代。
“这就是两千年的历史!”江户川乱步站在参天的巨木前,努力仰头往上看,“好厉害啊,好大的树——”
枝垂栗也张开双手,有点震撼的比了比树木的宽度,“真的好厉害!”
他们现在的注意力会不在建筑上,当然是因为现在旁边没有建筑,只有一片片的森林。
在参天巨木前震撼的看了会儿、拍了几张照,才继续往前走。
神宫里不只有木制的建筑,甚至还有屋顶上铺着茅草的茅草建筑——一个放米的仓库。
虽然只是放米的仓库,但是个相当特别的古老建筑模式,很多人会停留在这里观看拍照。
“屋顶都长青苔了。”江户川乱步认真观察了一下,“连没怎么下雨的冬天都能长青苔,很潮湿的感觉。”
“毕竟是在森林里呢。”枝垂栗跟着看了看屋顶,“夏天大概会有更多青苔吧?”
不过老实说,有青苔看起来比较漂亮。
至于放在谷仓里的米会不会受潮的问题,大概是没问题,毕竟茅草屋都行之有年了,有问题应该也解决了。
神宫内部非常大,参道很长,走在看不见建筑的地方,偶尔也会有种走在规划良好的森林里的感觉。
顺着参道一直往前走,就会抵达神宫正殿。
正殿同样是相对古朴的建筑风格,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之间,远远看着颇为神秘,近看又有着特别庄严肃穆的氛围。
然而江户川乱步和枝垂栗都没有太虔诚的信仰,简单参拜一下,就准备离开神宫。
天色已经差不多暗下来了。
神社里的灯光闪烁着亮起,将宽敞的参道微微照亮。
沿着来时走过的路折返。
“晚上的神社感觉有点可怕。”江户川乱步看了看旁边漆黑的森林,忍不住道,“白天看起来明明很庄严,可是天黑了就哪里怪怪的。”
“或许正因为是神社吧?”枝垂栗握住他的手,眉眼弯弯的说,“鸟居后就是神明的居所,我们走在神社里就是走在彼世之间……白天感觉还不会这么深刻,到了夜晚就有种真的进入彼世的感觉吧?”
江户川乱步越听越觉得有共鸣,“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
周遭又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和森林里不知道什么生物游走过的声响,风寒寒凉凉的,存在感强烈的吹拂在身上。
在这个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东西跑出来的彼世,周边的灯光又不是相当明亮,漆黑的树木张牙舞爪的,被风吹过时的沙沙声都显得特别神秘。
……有点让人寒毛直竖。
江户川乱步默默回握住枝垂栗的手,握得紧紧的,朝他靠过去一点,和他在黑暗中手牵手的往前走。
“可是。”枝垂栗也轻轻收紧和他交握的手,“只要和乱步待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江户川乱步的胸口变得满满当当的,特别得意的挺直腰板,“乱步大人保护你!”
他说完,又话锋一转,“不对,应该是和小栗子走在一起特别有安全感,因为代表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枝垂栗忍不住笑起来,“这么说也对呢。唔、所以,应该是我保护你。”
江户川乱步咂咂嘴,不太满意的说,“是互相保护!”
枝垂栗笑得不行,还是很配合的说,“没错,是互相保护。”
“小栗子好像不是很赞同耶。”江户川乱步捏捏他的手,哼哼一声,“刚刚说和我待在一起什么都不怕的!”
“那是心理作用嘛。”枝垂栗玩笑着道,“心理上因为你在就什么都不怕了,不过实际上保护人的……好像是我呢。”
“我也很厉害!”江户川乱步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在空气里挥挥,“可以一拳打倒熊!”
枝垂栗被他逗笑,也跟着伸手挥挥,“这样吗?”
江户川乱步假装很认真的调整了他的动作,“是这样才对!”
枝垂栗也很配合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呀。”
玩闹着从神社离开,再次坐上车,直接回饭店。
今天是在饭店的最后一个晚上了,感觉要离开这里比从学校毕业还舍不得,有种真的已经变成落脚点的感觉,熟悉的让人不太想走。
当然还是因为住起来很舒服才不想走,如果是住在不好的环境,大概只想赶快从学校毕业、从饭店逃离。
吃过饭、洗漱完毕,最后一次泡了这里的温泉,两个人就同时啪一下的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几秒呆。
“明天要回家了耶。”江户川乱步摸摸胸口,有点小迷惑的说,“好奇怪,会紧张。”
“这就是近乡情怯吧?”枝垂栗侧过身,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也有点紧张……想到要回乱步的家,就觉得很紧张。”
他们要回的家还不是横滨,是回江户川乱步位在名张市的家。
小小的、乡下的,已经久无人居的家。
江户川乱步捏了捏他的手指,突然想到,“会不会回去发现家已经被鹿占据了?一大堆鹿住在里面,在那里吃鹿仙贝——”
枝垂栗扑哧笑起来,“福泽先生还有让人帮忙清理呢,鹿不会住在里面,熊也不会。”
江户川乱步好像有点无趣的咂咂嘴,“我还以为能吃新鲜的鹿肉料理了。”
“真可惜,没办法了。”枝垂栗也很遗憾的模样,“熊肉料理也吃不到。”
为了将内心难以磨灭的紧张消除掉,两个人乱七八糟的开着玩笑。
江户川乱步换了个姿势,把枝垂栗抱到身边,小声的说,“爸爸妈妈会喜欢你的。”
枝垂栗微微一愣,轻轻弯起眉眼的,“嗯。”
“就算不喜欢也没办法。”江户川乱步忽然偷偷笑起来,“不喜欢的话,乱步大人就带你跑回横滨,他们就抓不到我们了!”
枝垂栗、枝垂栗虽然觉得笑起来不太好,还是没忍住弯起唇角,“如果就这么跟着我们回横滨,好像也不错呢。”
“他们喜欢乡下啦。”江户川乱步摸摸他的脸,凑到他唇上亲了一下,“横滨太都市了,不符合他们的喜好。不过可以偷偷把他们的照片带回家放,让他们在横滨也有地方度假。”
枝垂栗也凑到他唇上碰了碰,声音轻轻的,“可以放在我那边。”
“小栗子家也比较大,住起来更舒服!”江户川乱步笑眯眯的补充,又摸摸胸口,“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两个人一起紧张,就会让紧张减半。”枝垂栗说出了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很没道理的话,不过很理直气壮的,“可以分担紧张。”
“是这样吗?”江户川乱步总觉得差点就被他绕进去,顿了顿道,“不是,两个人一起紧张,紧张会变成两倍吧?!”
“会减半的。”枝垂栗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摸摸江户川乱步的胸口,“你看,心跳都没那么快了。”
“本来就没有跳得很快。”江户川乱步握住他的手,换了个姿势,把枝垂栗抱在怀里乱揉,“小栗子在说歪理!要惩罚才可以!”
枝垂栗被揉得腰都有点软,“等、等等……这样心跳真的会变快的哦?!”
江户川乱步看他还有余力开玩笑,终于坏心眼的戳了一下他腰间会痒的地方,“这样才会真的心跳加快。”
因为生理性的笑而心跳加快。
枝垂栗背后就是床,后面没地方躲,只好很努力的往旁边躲,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等、别……”
江户川乱步禁锢着他、阻挡着他的去路,笑眯眯的揉了会儿,终于好心的放开来,“小栗子心跳真快,都快流汗了呢。”
枝垂栗、枝垂栗控诉的看他,“是因为谁呀!”
“因为乱步大人!”江户川乱步快乐的直接承认,戳戳他的脸颊,“脸都红红的,可爱。最喜欢看小栗子因为我脸红红的样子了。”
他戳着枝垂栗脸颊的手转为触碰,轻轻捧着他的脸,覆上他的唇。
在床上打闹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一个不小心,原先只是打打闹闹的性质就会完全改变。
江户川乱步轻轻舔了舔枝垂栗的唇,在枝垂栗下意识微微启唇时探入其间,慢慢吮吻起来。
这是个相当温柔的吻。
和刚才玩闹时完全不一样,温柔的不可思议。
——在亲吻着独一无二的、比价值连城的宝物还要重要无数倍的存在。
如果小栗子不在了,他一定活不下去。
江户川乱步紧紧抱着枝垂栗,缠着他的唇舌,温柔又密不透风的将自己的心情投注进去。
枝垂栗被吻得晕乎乎的,在太过温柔的亲吻下,身体跟着头脑变得软绵绵的,完全陷在柔软的床铺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户川乱步终于稍微退开一些,揩揩他唇边微微湿润的痕迹。
“要、要吗?”枝垂栗脸红红的、嘴巴也被亲得红红的,眸光水润,小声的说,“……时间还早。”
江户川乱步又亲了亲他,有点小懊恼的说,“没有带东西来。早知道就带来了!”
这家饭店没有提供那些东西,就算提供了,他们也更习惯用自己买的。
不过这次出门是为了上课,即使是随身行李也非常正经八百的,里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没有。
枝垂栗抿抿唇,还是小声的说,“可、可是,想要乱步抱我。没有用套子也没关系吧……?”
江户川乱步眸光瞬间变得有些幽深。
小栗子这样真的太狡猾了、太可爱了,会让人想狠狠吃掉他——
他喉头不自觉动了动,环着枝垂栗的手微微加重力道,尽量维持着理智的说,“没有润滑,小栗子可能会不舒服。”
虽然枝垂栗似乎天赋异禀的,但江户川乱步不想冒任何会让枝垂栗不舒服的风险。
枝垂栗握着他的手,低头看了眼江户川乱步,“那,摸摸?”
他都这么锲而不舍的邀请了,江户川乱步……怎么可能拒绝。
因为懒得换床单,他们直接换了个位置,进到浴室里。
稍微闹了会儿,再次回到房间里时,两个人都已经有些困了。
“这样就一点都不紧张了,紧张的情绪全部消失!”江户川乱步顺顺枝垂栗的背,把他抱进怀里,心情特别好的说,“小栗子好抱!”
枝垂栗已经有点困得迷迷糊糊的,答非所问的说,“……想跑步。”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默默看他,碰在他背上的手停下动作,“在说梦话了?”
枝垂栗还是有些迷糊的样子,朦胧的笑起来,“才没有……只是忽然想到很久没有跑步了,想在乱步的家附近跑步。”
江户川乱步继续顺着他的背,“那里空气很好,很多可以跑步的地方。”
大多数的人都会尽量往城市搬迁,以前住在那里的人就不能说多,现在只会出现更多空屋。
人少车少的,跑起步来会很舒服。
枝垂栗眉眼弯弯的,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想和你一起跑步。”
力道轻轻软软的,明显快睡着了。
江户川乱步朝他的掌心靠过去一点,趁着枝垂栗迷糊的时候说,“跑一点点路就好了。”
枝垂栗果然已经没什么思考能力,小小的点头,“唔、嗯。”
“就这么决定了哦。”江户川乱步唇角一直无意识的弯着,握住他的手,轻轻在他额上碰了碰,声音也轻轻的,“晚安,小栗子。”
枝垂栗意识迷蒙的,几乎只是反射性的回答,“晚安,乱步。”
互道晚安之后,终于真的要睡觉了。
江户川乱步把棉被往上拉一点,掖好被角,又回过身关上灯。
一觉到天亮。
隔天早上,真的要和这间他们不知不觉就住了将近整整两周的房间道别了。
江户川乱步收拾好行李,依依不舍的环顾四周,“好难过哦,这就像我们的第二个家一样了。”
枝垂栗没忍住笑,“这就太夸张了啦。我们下次再来住吧!这间饭店真的还不错。”
江户川乱步快乐的点头,“下次再来住同一个房间!”
枝垂栗笑得不行,不过还是满足了他的愿望,“当然好呀。”
他们静静的再次环顾四周,最后看了看房间环境,终于转身离开。
直接前往名张市。
从这间饭店去到江户川乱步以前住的地方,需要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
伊势在枝垂栗眼中就已经是个不怎么繁华的地方,越是接近名张所在的区域,这种感觉就越是深刻。
“就是乡下!”江户川乱步毫不犹豫的说着,又道,“大家都想离开乡下,可是爸爸妈妈更喜欢这里。”
虽然很多人会说着更喜欢乡下、想住在乡下之类的话,可是住几天还好,真的定居下来就会觉得做什么都麻烦,像江户川乱步的父母一样真的移居乡下的人其实不多。
枝垂栗侧头看看他,“乱步就更喜欢城市。”
“城市方便多了。可是乡下也不错啦,没有那么多人。”江户川乱步说,“如果可以人又少又方便就好了,像小栗子住的地方就不错!”
无论是在横滨的住处还是在东京的住处都是,闹中取静,住的地方很安静,但走出住处就是什么都有的大城市。
这大概也是很多富人区的共同点。
虽然枝垂栗在横滨的家离福泽宅没多远,但居住环境就完全不一样,光是旁边的邻居数量就差很多了,更何况是房屋占地面积。
“我也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枝垂栗完全理解,“不过乡下确实不怎么方便。”
“光是要吃龙虾就要花不少时间搭车!”江户川乱步咂咂嘴道,“太麻烦了!”
枝垂栗还是非常理解的点头,“只要不是在龙虾产地,想放肆的吃龙虾都要花时间搭车呢。”
江户川乱步望向窗外的一片田野,肯定的说,“果然还是住在横滨比较好。虽然龙虾没这么便宜,可是想吃龙虾也可以吃到,又方便。”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看似有些长的路途也快到达终点。
枝垂栗弯着眉眼,轻轻握住江户川乱步的手,“快到了呢。”
江户川乱步默默点头,“快到了。”
他很早就用网络上的地图给枝垂栗看过自己家的模样,周边的环境和各种景象也都给枝垂栗看过。
虽然街景的更新时间不定,不过很幸运的是,上次这附近的街景更新时间不过是一年多前,能看见非常接近现在模样的景色。
江户川乱步之前扫墓的时候都是只经过家附近的道路,没有特地转进来看。能在正式回家之前,透过街景看看家的模样……感觉还不错。
意外的能缓解不少紧张感。
“完全没变。”江户川乱步左右看看,补充道,“从我小时候到现在,这些景色都没变过。除了一些屋子变得更老旧了,其他就没变过。”
距离以前的家越来越近了。
他无意识的握紧枝垂栗的手,盯着窗外看了会儿,忽然说,“就在这附近停下来吧。”
只是这么说话,当然没办法让前面的司机听见。
枝垂栗将隔板降下来,又对司机说了一遍。
乡下地方,前前后后没有其他的车,路边行人也没几个,想要停下来就能随时停下来。
司机得到指示,就在路边停下来,让他们下车。
车子恰好停在河畔小小的教会边。
虽然是教会,可是并非教堂建筑,也不是任何像是教堂的建筑,反而是和式的传统建筑模式。
看起来其实很像神社,然而不是神社,就是教会。
还挺神奇的。
枝垂栗伸了个懒腰,目光在教会上晃过,就望向旁边的河川。
这里的河堤边完全没有经过打理,比学校附近的河川还杂草丛生。
“还是一样乱七八糟的!”江户川乱步快乐的说,“第一次到大城市去,看到整理得很干净的河畔,还大惊小怪了一下。”
“没有整理过的河畔很自由呀。”枝垂栗深深呼吸了一下,“很有自然的感觉。很难说究竟是整理过比较好,还是没整理过比较好呢。”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不过在这种上游地带,还是别整理好像比较好呢。”
江户川乱步思考几秒,想想也是。
穿过桥梁,再沿着河畔往前走一段路、转个弯,再走一点点路,就能看见江户川乱步的老家。
那是个只有一层楼的木制和式建筑,整体不大不小的,看起来非常有古朴的韵味。
“这附近的其他房子也是呢。”枝垂栗眼睛亮晶晶的左看看右看看,“很漂亮!和京都的街道有点像。”
“他们是特地保留的,我们这里只是一直没有翻新而已。”江户川乱步随口说着,目光飘向附近一个有点好奇的看过来的人,拉住枝垂栗的手,“先进屋吧。”
门钥匙当然没有换过。
江户川乱步拿出钥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轻微的抖,半晌没办法准确地将钥匙放入锁孔。
枝垂栗轻轻握住他的手,眉眼弯弯的说,“回家吧。”
他的手带着练琴和例行训练造就的茧,不是非常柔软,可是干燥又温暖,让江户川乱步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颤抖的手慢慢平稳下来。
江户川乱步侧头看他,唇角弯起,眼睛也跟着弯起,“嗯!”
他们一起将钥匙放入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
江户川乱步已经许久没有亲手打开过的门安静的打开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推开家门、踏进房子里,声音有些轻轻的,“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