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富士山脚下回家之后,今年也只剩下一个月了。
横滨的气温已经降低很多,山区开始出现降雪,不过港边目前还没有下雪的迹象。
一般来说大概要到一月多,横滨市中心才会开始有零星的降雪,在那之前的天气都会挺不错的。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来到了圣诞节的前两天。
整个横滨已经充满圣诞节的气氛,走在街上几乎随时随地都能听见圣诞氛围的歌曲。
老旧的红砖大楼四楼,小小的武装侦探社里,事务员们也很兴奋的讨论着圣诞节相关的事情。
“今年果然还是不会下雪呢。”事务员理子叹了口气,很可惜的说,“没有白色圣诞节了。”
“是呀。”事务员美莉奈也特别难过,“圣诞节下雪多浪漫啊——”
江户川乱步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的听着她们说话,特别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到了年底,横滨大大小小的极道组织一个个特别自觉的整顿风气,港口也会派人上街驱赶地痞流氓,准备让横滨度过和平的年节。
度过这段时间之后,又会恢复平时大白天也能看见有人拿着枪支或刀具在路上走的日子。不过至少在年关将近和年节之后的两周左右,横滨街道的气氛会焕然一新。
即使是极道势力里的人,也大多有自己的家人朋友、重视的存在,无论如何也需要一个可以休息放松的节日,比如对大多数人而言很有特殊意义的年节。
对江户川乱步来说,今年的年节也很不一样——是和枝垂栗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枝垂栗第一次参加箱根驿传的时候,意义非凡。
幸好早早就认识小栗子了,不然如果晚一年认识,错过他第一次的箱根驿传,一定会特别特别遗憾。
不过现在离过年还有将近一周的时间……
江户川乱步又打了个呵欠,随手翻着报纸。
另一边的事务员从没下雪的圣诞节讨论到圣诞节要怎么过,讨论的热火朝天的,还问了国木田独步有没有什么计划。
当然不是想和他一起玩,只是好奇的八卦而已。
国木田独步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和平常一样的上班、下班、回家休息。
事务员们露出有点一言难尽的表情,目光转向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圣诞节要和小栗子去哪里玩?”美莉奈直接发问,“也要去红砖仓库吗?”
红砖仓库附近正举办着光雕艺术展,还有圣诞市集可以逛,正是相当热闹的时节。
江户川乱步满脸迷茫地摇头,“小栗子圣诞节还没放假,没有要去玩。”
横滨大今年年底的放假时间在圣诞节过后,从28号才开始放,总共放十一天。
这下就连国木田独步都忍不住露出有点一言难尽的表情,“一般都是晚上去玩,有没有放假都没关系吧。”
虽然他圣诞节一般没有安排,不过他的朋友不少,这种常识当然还是知道的。
江户川乱步思考了一下,又思考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圣诞节,很重要?”
他们不信教,圣诞节也都没放假,为什么要把圣诞节看得那么重要?
一直以来比起圣诞节,他都觉得年节更重要,还在想要送什么年节礼物给枝垂栗比较好。
事务员们和国木田独步闻言,面面相觑片刻,一时之间还真的无法回答为什么圣诞节很重要。
国木田独步顿了顿,“……因为大家都这么觉得,就会也这么觉得吧?栗君没有提过圣诞节的规划?”
“就是跟风而已嘛,过不过的哪有什么关系。”江户川乱步咂咂嘴,又回答下一个问题,“小栗子没有说过耶。”
枝垂栗这段时间很忙,部活那边的事变多,集体训练的时候也变得更多。虽然晚上回家都还会见面,可是下午偶尔的粗点心时间没了,甚至连周六都可能会见不到人。
事务员们有点同情,又能理解枝垂栗的行程安排,毕竟新年已经没剩几天了,箱根驿传也没剩几天了。
理子灵光一闪,“会不会是忘记了?最近太忙,忘记还有圣诞节这回事。”
江户川乱步停顿几秒,“有可能。”
枝垂栗确实很可能因为最近忙碌,忘记还有这件事了。
不过枝垂栗家的人感觉就会过圣诞节,枝垂萤也会趁着这段时间回国才对,应该也不会忘得太彻底……
“要不要提醒看看?”美莉奈怂恿道,“小栗子搞不好有帮乱步先生准备礼物呢。”
江户川乱步想了想,又想了想,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不知道!”
就是不想再说了。
从他这边听不到什么有趣的八卦,事务员们左看看右看看,只能看见两个无趣的男子,还是继续自己聊聊。
她们的注意力转移开来,江户川乱步倒是开始思考起圣诞节相关的事。
小栗子到底是忘记了,还是和他一样,也没在过圣诞节?
福泽家的人其实都没在过圣诞节。
福泽谕吉本来就不在意这个节日,与谢野晶子虽然偶尔会在圣诞节的时候和朋友约出去吃个饭,但就只是把圣诞节当成聚餐的好借口而已。
等等、聚餐的好借口?
所以这些不信教却热衷圣诞节的人,其实也不是热衷于圣诞节,只是找个借口出去玩、一起吃个饭而已吗?
这么说起来,圣诞节的时候会有很多商家趁机做出各种促销方案,还会有不少特殊展览和活动,确实是个出去玩的好时机。
江户川乱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小栗子有没有想要出去走走、一起吃个饭?
江户川乱步左思右想的,又听了会儿事务员们的对话。
他最终还是摁亮手机,把椅子转了个边朝向窗外,开始啪啪打字,[小栗子圣诞节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枝垂栗没有立刻已读。
现在是在上不能随便玩手机的课。
江户川乱步盯着蓝蓝的天空看了会儿,思考一秒,又拿起手机。
先查一下好吃的餐厅还有没有空位!
然而现在才订位有点晚了,大多数热门的餐厅都已经满位,查了一间又一间想吃的餐厅都没位置。
……难道只能吃最普通的炸鸡加草莓蛋糕了吗?还是要路边随意找家店吃?
那样也太无聊了吧!
他不信邪的继续查,查了一间、再查了一间,还是每间餐厅都满满当当的。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默默转动椅子,从抽屉里拿了根美味棒出来啃,稍微冷静一下。
不是,圣诞节有这么多人要在外面吃饭?
横滨的人怎么这么多啊!
果然下次还是要早点订位比较好……
他刚这么想着,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枝垂栗的信息。
江户川乱步迅速点开来。
[……对了,圣诞节!]就连文字都能感受到枝垂栗的小震惊,[差点就忘了,我已经订好位了哦,餐厅的位置。乱步不用查了。]
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卡了一秒,又觉得完全在意料之内,戳戳手机,[小栗子该不会本来是想给我惊喜的?]
[对呀。]枝垂栗完全没犹豫的承认,[本来想给你惊喜的,结果差点忙忘了。乱步是因为事务员讨论才想起来圣诞节的吧?]
[因为乱步大人之前没在过圣诞节。]江户川乱步也毫不犹豫的承认,[刚刚一直查餐厅,可是好吃的餐厅全部都满了。]
另一边的枝垂栗小小的笑起来,[当然呀,圣诞节可是热门用餐时间呢。]
一般而言,圣诞节就是恋人之间一起享用晚餐的日子,或是让孩子们吃大餐的日子之一,大多数的人都会提早订好餐厅。
江户川乱步已经充分体会到了,很好奇的问,[小栗子订的是哪间餐厅?]
枝垂栗报了间餐厅的名字,又说,[在地标大厦附近的大楼里,可以看见很漂亮的风景哦。]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对圣诞节一点想法都没有,甚至直到今天才因为事务员讨论想起来。可是听枝垂栗这么一说,又开始期待起圣诞节的聚餐。
江户川乱步心情特别好的戳戳手机,[和小栗子的烛光晚餐!]
[什么呀。]枝垂栗也在学校里眉眼弯弯的戳戳手机,[只是普通的、很普通的晚餐而已,真的!]
听他这么一说,江户川乱步就知道餐厅里一定会有浪漫的元素在,毕竟是圣诞夜的双人晚餐。
真的很期待!
下次他要早点订位,在小栗子订位之前先订位才可以。
他开始思考明年圣诞节要去哪里吃饭,思考了几秒,又突然觉得好像思考太早了,现在应该要先思考明年情人节要去哪里吃饭。
但在此之前,还是要先过了今年的圣诞节。
江户川乱步的唇角不自觉一直弯着,快快乐乐的又啃了一口美味棒。
时间依然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圣诞节当天。
圣诞节不是国定假日,枝垂栗还是要上课,也要进行部活。
不过教练人很好,也知道很多部员们的心早就已经不在部活上了,今天早早就让部员们解散。
已经非常临近箱根驿传的时间,但一直鞭策着并不会取得更好的结果,也要有足够的放松时间才可以。
话虽如此,今天枝垂栗回到市中心时,也差不多在六点左右了。
江户川乱步和他直接约在地标大厦外的船坞公园桥上见面,离他们预订的餐厅很近。
船坞公园的整体范围不大,是个往下凹陷下去的船型广场,有楼梯可以往下走。
他们约定的桥梁位在公园后半左右位置的上方,和后面的路也没多远,不知道为什么还特地做这条桥出来。
这座船形公园正如其名,由百多年前建立的旧船坞复原改造而成,是全国现存最早的商船船坞,还是很重要的文化遗产。
平时的船坞公园本来就会在夜里点起明亮璀璨的灯光,现在是圣诞夜,不只是点起灯光而已,还有灯光秀和投影表演。
江户川乱步来得比较早,独自倚在栏杆上,盯着眼前有点无趣,又说不上哪里无趣的灯光秀看。
紫色的灯光铺满大半个船坞斜斜的墙壁,在船头位置附近的地面中央,还有个大大的紫色爱心。
……这就是港口的审美。
特别、特别不符合江户川乱步的喜好。
中间那个爱心是怎么回事?太俗气了!旁边铺着的紫色灯光也一点特色都没有,就那么铺着,除了晃眼睛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那个灯光秀和投影也很让人一言难尽,不知道在做什么,完全无法让人停下脚步,还不如直接投影出什么异能力者展现异能力的画面比较吸引人。
不是,所以说,到底都对文化遗产做了什么?!
他在桥上认认真真地将船坞里的灯光秀完整看了一遍,批判完毕一遍,嫌弃的看着灯光秀再次重复演出。
灯光秀重复演出到一半,江户川乱步就瞥见枝垂栗远远的走过来。
因为枝垂栗下课就要直接过来,没办法回家换衣服,所以今天为了和他一起吃饭,整天都穿着特地认真打扮的装束。
他认真打扮过的模样比平时还要吸睛,在校园里就吸引了不少目光,现在走在路上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小栗子就是这么好看!
江户川乱步得意洋洋的挺直腰板,快乐的朝着枝垂栗挥挥手,“在这里!”
枝垂栗看见了,同样远远的朝着他挥挥手,开开心心的加快脚步朝他走过去。
江户川乱步也迈开脚步朝着他走过去,两个人在中途就会合。
江户川乱步拉着枝垂栗的手捏捏,笑眯眯的说,“小栗子今天也辛苦了。”
枝垂栗眉眼弯弯的摇头,“不辛苦,一切都是为了横滨的未来。”
江户川乱步也配合着半开玩笑的说,“没错,为了横滨的未来,做什么都不辛苦!”
船坞公园的灯光秀依然不断进行着。
即使周边的人潮很少,大多也只是经过不停留,灯光秀还是兢兢业业的一直进行着。
由于桥梁上是他们原本约定要见面的地方,枝垂栗在准备离开原地前,下意识朝着桥梁的位置看了一眼。
江户川乱步跟着看过去,有点小嫌弃的说,“太丑了、太丑了!港口的审美太糟糕了!”
枝垂栗忍不住笑起来,“有这么糟糕?”
江户川乱步立刻拉着他的手,朝刚才他站的位置走,“来看看就知道了。”
枝垂栗任他拉着,和他一起走到公园的桥上。
江户川乱步指着前面的灯光秀,非常深沉的叹了口气,“为什么要把文化遗产弄成这样?”
绝对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港口才这么说的,是真的越看越奇怪。
枝垂栗站在他旁边,盯着就在前方的船坞公园看了会儿,也默默点头,忍不住道,“为什么要弄成这样?”
“因为没有审美观!”江户川乱步非常直白的说,“这就是那只黑心蚊子的审美上限了,没救了!”
枝垂栗笑起来,又环顾四周,“看起来不太像森先生的审美。应该是先代首领遗留下来到现在都没改变过,没想到要来弄这里吧?”
江户川乱步咂咂嘴,“想要发展观光,结果地标大厦旁边的重要历史遗迹旧船坞竟然弄成这样。”
白天没有点亮灯光时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特色,晚上点亮灯光……也不是特别好看。
如果是普通的公园弄出像这样的灯光秀,无论是经过时停留下来多看一眼,还是完全没注意的不停留下来都没关系。
可是这不是普通的公园,是有一定意义、可以布置得更好的地方,应该要让人会想停留下来看看、了解横滨的历史,不是就这么毫不在意的经过。
枝垂栗眨眨眼,侧头看了看他,“乱步真的很喜欢横滨呢。”
因为喜欢这座城市,所以希望横滨变得更好、希望有更多人知道横滨的美好,不只是因为重要的人都在横滨才想让横滨变好而已。
江户川乱步停顿了一下,思考几秒,勉勉强强的说,“不是喜欢,是不讨厌。”
枝垂栗偷偷笑起来,“嗯,是不讨厌。”
江户川乱步戳戳他的腰,撅起嘴道,“是真的哦。”
枝垂栗生理性的笑起来,“我知道。”
不过无论很喜欢还是不讨厌,他们也只能在这里随意聊聊,没办法对这个由港口控管的船坞公园做任何改变。
抱着点小小可惜的从公园离开,便顺着路走到地标大厦旁边的大楼,直接搭乘电梯前往餐厅所在的楼层。
枝垂栗订的位置是个完美的小包厢,只有一个位置巧妙、外面的人经过也看不见里头的通道让服务员进出,旁边则是可以看见横滨港和摩天轮的大片落地窗,环境非常好。
桌子是长方形的,上头铺着米色的桌布、铁质的餐具,还个有放在桌子正中央的银质烛台。
江户川乱步看见烛台,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小栗子安排的!”
枝垂栗眉眼弯弯的点头,“你之前说过的,想要烛光晚餐。”
原本他没有让餐厅安排蜡烛放在桌上,不过江户川乱步都特地提起来了,他就又特地吩咐了一下。
江户川乱步好心情的看了看火光微微摇曳的蜡烛,又看看天花板上吊着的花瓣形状灯泡,“这样灯光太亮了,看不到烛光。”
枝垂栗笑起来,“这只是增添气氛用的,如果真的只留下烛光就会太暗了呢。”
而且老实说,烛台放在两个人中间真的有点碍事。
江户川乱步握住烛台的底部,把烛台往旁边挪,挪到旁边不会影响他们行动的位置。
落地窗外,横滨港亮着星星点点的暖黄光芒。
直到现在港边依旧相当繁忙,船只在漆黑的海面上进出,像是一个个在海面上的星星。
江户川乱步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在赫本镇看见的小港口,感叹的说,“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的话语有些没头没尾的,可是枝垂栗一下子就听懂了他想说什么,赞同的说,“完全不一样……唔、现在的赫本应该已经积满了雪吧?”
“我们那个时候去比较好。”江户川乱步转头看他,“虽然看不到雪,可是比较不会冷,现在一定很冷。”
枝垂栗默默点头,“现在去的话,巧克力可能都不想出门散步了。”
他们看着风景,漫无边际的说了会儿话,已经事先点好的食物就慢慢端上桌。
今天吃的是以来自神户的松阪牛制作而成的牛排,以及各种以极佳食材制作的前菜、汤品等等食物。
每道菜都非常美味,分量对他们来说也都刚刚好——可以一直吃到甜点结束的刚刚好。
烛台上的烛火还在轻微摇曳着,已经慢悠悠的燃烧了一定的高度。
江户川乱步心满意足的吃着甜点,满足的说,“圣诞晚餐很棒耶。”
枝垂栗也心满意足的吃了口甜甜的草莓蛋糕,笑着说,“平时想来的话也可以来,不用一定要圣诞节再来。”
江户川乱步想想也是,又吃了口蛋糕,突然想到,“元旦那天,小栗子要回家吗?”
箱根驿传是在一月二号、三号两天举办,枝垂栗元旦那天不一定要在横滨过,跨年也不一定要在横滨跨。
枝垂栗眨眨眼,眼瞳像是映出了点烛火的光芒,变得比平时还要明亮,“乱步想和我一起过吗?”
江户川乱步被他有点狡黠的看了一眼,耳朵有点烫烫的,若无其事的说,“当然想啊。”
枝垂栗的眼角眉稍都带着笑意,“我也想和你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