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不能一分为二 第5章 第 5 章

“前辈，那个……其实我根本就不会前手翻！对不起！”

休息的间隙，整个休息室暂时只有榊真纪江和藤谷佳子两个人，榊真纪江犹豫再三，硬着头皮冲着藤谷佳子深鞠一躬，涨红了脸强迫自己大声地道歉。

正在对着小镜子整理刘海的藤谷显然是怔住了，她左看右找，确定整个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可以来帮她修台阶，“突然干嘛？”

距离排练还有一周，这是榊真纪江思虑再三后做出的决定——坦白不一定从宽，但抗拒一定从严，与其到了排练现场因为自己谎报了技能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如早点坦白，尽早补上天窗。

榊闭紧眼睛，声音在颤抖，“我不会前手翻所以，所以我没法演魔法少女，对不起！”

“居然还没学会啊？”

“我努力过了但是……嗯？”

镜子一合，藤谷佳子随意地说，“所以呢，都半个多月了还没学会吗？”

“你一直都知道吗？”榊慌乱地问。

“不如说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瞒住我们了？”藤谷爽快地笑了一声，“小孩子想骗大人还早了十万年呢，至少先学会撒谎的时候不要结巴。”

“那怎么还……”

“呀……因为没想到你真的学不会，看你有在坚持锻炼，平时跳舞也学得很快，我还以为你当晚就能学会了。”

“大家都知道我在撒谎吗？”

“面试时候谎报技能总之入职后再学是非常了不起的社会经验，恭喜你已经掌握了活在当今社会的生存小技巧之一。”

尽管藤谷再三表示这种事很正常，但榊已经在内心里为自己的名誉举办葬礼了。

为了一个仅有一句台词的角色就动歪脑筋，满嘴跑火车地撒了谎，现在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跟负责人前辈直言自己学不会，妄图转移责任……这已经算得上是厚颜无耻了吧？

眨眼之间鼻梁微微发涨，榊口干舌燥，说不出辩解的话。

“所以呢，卡在哪个地方学不会？”

榊没法回答，因为不知道哪里不行才是现在最大的问题。

晚上在卧室苦练了两三天，现在已经能倒立前进了，所有教程里提到的前手翻需要的每一个动作榊都做得到，但唯独没法连贯在一起。

藤谷平静而认真地盯着榊，等待她的回答。

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我、也不知道，一直，怎么都学不会。”

“‘怎么都学不会’可不是什么好理由啊，这可是社会人失格了。”

“我以后不会再骗人了……”

“所以是哪里不行呢？”

“……”

“你不说话，事情就永远没法解决，如果消极应对那谁也帮不了你。”

应急能力几乎为零，榊僵在原地。

看她不说话，藤谷挠了挠后脖颈，“我也没说什么凶你的话吧？”

休息室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坂东凉介拎着一大袋零食走了进来，咬着一支没点火的烟，完全无视现在已经冻结的氛围，自若地打起招呼，“哟，你两在呢，吃不吃？”

“不是要戒烟吗？”藤谷白了他一眼。

“没点火。”

“打火机交出来。”

“都扔了。”

“少来。”

“榊呢，别傻站着，要吃什么？来拿。”

“我，我……”

咬得稀巴烂的烟被丢进垃圾桶，坂东脱了黑色的羽绒服，底下是夏季的员工短袖，他把藤谷和榊的神态打量几遍，立刻心领神会，“我说什么来着？看来是我赢了。”

“是是，你赢了，这周请你吃晚饭。”藤谷摆手。

“你们还打赌了吗？”榊感觉天要塌了。

“嗯，”坂东翻出一大包美味棒，拆出几根丢给榊和藤谷，“她赌你能学会，我赌你学不会，还好，你在让人失望上真是没让我失望。”

榊想躲去藤谷身后，但此刻动弹不得。

“说话怎么那么难听，跟小孩计较什么？”

“别太护着她，哪天捅出天窗来挨骂的可是你。”

“后辈遇到难处，该是我们作为前辈帮着想办法，这就是你作为表演组副组长的态度吗？”

“干不来就别揽活。”

“没担当就别当领导，你卸任吧。”

眼看着两人越吵越凶，榊往左边安抚安抚，又往右边比划比划，急得嘴里乱嘀咕起来。

藤谷毫不客气地往坂东的后背抡了一巴掌，坂东大吸一口冷气，她转而对榊说，“以后再有没法解决的问题，应该第一时间协调处理，越拖只会越难搞，明白了吗？”

反手用指尖扫扫后背，坂东深深地看了榊一眼，“我劝你别想着换人演，衣服都做好了。”

“你非得说那么难听的话吗？”

眼看榊已经快要把缩成芝麻粒大小了，坂东拆了两包巧克力脆皮的抹茶年轮蛋糕丢给她，说，“行了，别一脸世界末日的，知道提早坦白已经强过很多社会人了，以后没把握的事情就不要承诺，知道了吗？”

榊一个手抖没接住，蛋糕掉在地上，她慌手慌脚地去捡，“明白了，以后不会了。”

坂东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被藤谷狠狠地瞪了一眼，又揉碎丢进垃圾桶，“别休息了，出来赏个脸，我教你。”

“来了来了来了！”榊一通点头如捣蒜，连忙跟了上去。

尽管气温已经逐步回升，但夜幕时分的空气还是透着一丝丝凉意。

往来的游客脸上并没有想象中满足的笑容，更多的是玩了一整天的筋疲力尽，也不乏闹出矛盾后的僵硬。对于一个没有IP加成的游乐园，这才是常态。

再三确认了消息界面的“有点事没忙完，你先在门口等我”，山崎兼文靠在游乐园门前广场的花坛边上。

背后的射灯照得还算亮，来路不明的服务意识突然占领高地，明明这个游乐园和他没任何关系，但山崎习惯性地对每一个向他投来视线的游客回一个微笑。

为了春季促销的事情，从办完试吃会后就一直在通宵达旦地忙碌着，眼看着活动本身并不复杂，自己从小已经来参加过很多次了，但真实参与进来之后，才终于感受到了这其中的繁琐。

调整菓子上的印花，可重复利用的陶瓷小碟如何搭配，线上活动的细节怎么调整，新布置的试吃会场需要增加哪些细节……满额赠送的新品试吃装礼盒打样打到最后，山崎已经没有脸面跟印厂发消息了。

回家晚了还以为会挨父母的嘲笑，结果发现父母都在值夜班，也算是躲过一劫。

那时候榊的精神状态太差，为了能经常跟她在一块，所以才主动提出要来春樱帮忙，本以为自己是打杂役，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忙到现在这个程度，反而没空和榊相处了，榊也几乎把所有心力都投给了游乐园的活动。

距离开学的时间所剩无几，还没得来及约会，甚至没来得及独处，没有留下任何二人间专属的回忆，假期就要结束了。

想着，山崎抬起头来，夜幕下的彩灯氤氲成模糊的圆，白色石灯笼也逐一亮起，一个游乐园最明星的项目莫过于过山车，过山车的招牌更是被卡通要素塞得满满当当，略显廉价。

一个身影从面前匆忙地路过，又倒回到身前。那人正打着电话，乍一看与自己年纪相仿，另一只手里拎着四五个意义不明的纪念品，塑封袋被捏得嘶啦作响，他定定地伫在山崎面前打量着，一言不发。

山崎看看左右四周，又再三确认自己身上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明所以地朝他微笑致意。

往来游客的交谈声在耳畔浮现又消散，他挂了电话，毫无情绪的眼神在山崎身上流窜，仍然闷声不响。

山崎被看得发毛，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人的表情蓦地转换成友好的社交微笑，他攥着手机指了指山崎的肩头，说，“不好意思，因为你的发带很好看。”

摸着墨蓝色格子花样的丝带，山崎说，“啊，没关系。”

“是不是还有一个同样花样的发圈？”

“有。”

他撂下一句“谢谢”，直径离开了。

莫名其妙的一通对话，搞得山崎完全摸不着头脑，眼看那人的背影，似乎在跟电话里的人吵架，头也不回地离开游乐园，上了街边一辆纯白色的私家车，没有过多停留便爽快地驶去，他朝不远处的保安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

反复犹豫几次，山崎掏出手机还没看清时间，就被身后猛扑过来的女朋友撞了个天旋地转。

榊真纪江横冲直撞地出现，大力地搂住山崎，下巴抵在他的后背上激动到两眼冒光，“兼文！我跟你说，我已经快要学会啦，前手翻，马上！”

最后一寸余光瞥向街边，山崎动作轻柔地把榊从自己的后背上拆下来，刚要开口说些恭喜的话，一眼就看到榊额头上的擦伤，“等等，脸是怎么了？”

榊的笑停顿了一秒，山崎一把拽住榊的手，揭起袖管，除了掌心坑坑洼洼的红印，两边胳膊上都各有好几处淤青和擦伤，都是新伤。

山崎蹙紧眉头，“别的地方呢，也受伤了吗？”

榊不好意思地想抽回手，尝试了几下都没能抽回去，“没了，没别的伤口了。”

“不要骗我。”

“真的没了，而且伤口都处理过了，你看，我已经涂药了。”

“小江。”

“膝盖……但是你看我现在能跑能跳，一点都不疼哦。”

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榊此刻小心翼翼地故作轻松的样子，刺痛了山崎。

除了前手翻，榊真纪江在田径部的三年里称得上是刻苦至极，好几次在医护室听着她受伤消毒的惨叫声，山崎都忍不住牙根一酸扭过头去，但无论什么事都要做得卖力、做到彻底，从有记忆起榊似乎就是这般如此。

人活在世哪能不受伤？山崎只能每次都这样劝说自己。

山崎抿抿嘴唇，把所有的过度关心全都咽了回去，又露出与平时无异的笑容，“我是担心马上到演出日了，魔法少女可不能带着伤上场，回去我帮你再好好处理一下吧。”

榊立马顺着他的话接茬，大力点头，“好呀，有你真是帮大忙了。”

“怎么突然学会了，是有人教你吗？”

“还没完全学会，但有眉目了，我们副组长以前在特摄棚里打过工，空翻这类很擅长的。”

“那真是太好了。”

“坦白的时候还以为肯定要完蛋了，结果组长和副组长都对我好温柔，他们说……”

榊拉着山崎的手，神采奕奕地啰嗦今天发生的各种小事，二人踩着满地的霓虹灯影往公交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