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的汉王府邸之中,吕雉的居所内,她听着审食其与自己说着眼下最棘手的事,眉头也是皱的很紧。
“……实在不行,就别让他的眼睛好了吧,不然他发觉不妥之后,不肯吐露将来了,那怎么办?”吕雉狠了狠心,这般建议道。
“可你要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做,也许我们能获得一时的好处,可却无法占得一世的先机。”
“且不提此事风险极大,对方又是个聪慧的,可能会发现不妥。”
“就是发现不了,待他脱去凡身,成就仙神之位时,焉能不知今日你我之作为?那届时我们可就是把人得罪死了啊。”
“退一万步,就算不考虑那么长远,这近在咫尺的事总得思量吧。”
“我们之前可是打着把元儿许配给这个林清源的主意的,难道你就忍心让元儿的夫君一辈子是个瞎子吗?就算不在乎对方的安危,那你也得心疼心疼元儿吧。”
审食其却不赞同她的想法,苦口婆心的劝慰着,那是感情牌和利益点都给她掰开了,揉碎了,说的明明白白,就为了打消她那危险的念头。
“你说的是,这事是我欠考虑了,”吕雉听到这儿,也知道他是一心一意为自己打算,自然也能听得进去,“到底这结仇不如施恩啊。”
“可不是?”审食其见她松了口,赶忙附和道。
“人家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已经做了这雪中送炭的好事了,那又何妨好人做到底呢?”
“便是来日他眼睛好了,念着我们救过他的恩情,他就是不在帮我们了,那也断断不会害我们的。”他说的合情合理。
“他必须帮我们!”可吕雉听到这儿,却目光一凌。
“不管他眼睛好没好,他都必须站在我们这一边,如若他不能为我所用,那也绝不能放他走!”这话她说的坚定不移,可见是打定主意把人留住,绝不放他去资敌。
“不至于,不至于,”审食其还以为她起了杀心,立刻开始安抚,“等他娶了元儿,那我们就是一家人,再怎么样他也会帮着我们的啊。”
“一家人,一家人捅刀的还少啊,”吕雉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已经听进去了。
“那不是没遇上你这样为儿女打算周到的好母亲吗?我们元儿有福气着呢,定能得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你也有一个顺心顺意的好女婿,盈儿呢,也得一个能帮衬他的好姐夫。”
“届时我们一家人啊,和和美美过日子,再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审食其见她有松动,又紧赶着说好话。
“你说的容易,可也得想办法赶紧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吧,”吕雉听到这儿,不由得挑了挑眉,“最好能赶在对方眼睛好之前定下来,那样的话,便是日后对方想反悔,我们也有凭证了。”
“这样不好吧,是否有太过刻意之嫌?”审食其却觉得有些仓促。
“不然呢?万一等他眼睛好了,看不上我们元儿怎么办?”吕雉却不以为然,“不管如何,还是早些定下来安心啊。”她催他想办法快去落实。
“我尽量试试看吧,”审食其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这样回应着。
“必须要快,眼看天下初定,我们也要从沛县迁往长安了,你务必要在那之前把事情办成,否则这长距离一赶路,不管他看不看得见,那可就都瞒不住了。”吕雉提醒他。
“我心里有数,”审食其点了点头,算作应下。
这头两人暂时达成了一致,而另一边,林清源正带着小刘盈和刘元查看他们种下的土豆苗,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三人已经很亲近了,林清源的眼睛也在慢慢好转。
从一开始的什么也看不见,到现在的,能看到模糊的色彩影像,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他也一天比一天高兴,期待着自己能彻底好起来,对待两个学生也更加上心。
土豆苗长得郁郁葱葱,看着就生机勃勃,比之前那几个干瘪的小土豆可看着好多了,小刘盈很高兴,他和姐姐精心照料这么久,看它们生长的如此之好,自然开心的很。
刘元也高兴,也更加细致的听着林清源对土豆苗的讲解。
“……土豆的果子可以吃,但叶子可不行,里面含有龙葵素,吃了会肚子疼,严重的还会呕吐腹泻,而且发霉的土豆也不能吃,还有……”
“还有长芽的土豆也不能吃,”林清源还未说完,小刘盈就接了过去,“表皮变绿的也不行,是不是啊,先生?”
“是,我们盈儿真聪明,记得真快,”林清源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因为他听得出小孩子语气里的欢快,对方又说对了,那他自然不吝夸奖。
“那是,”小刘盈抬了抬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小模样。
“……”,而刘元则是笑而不语,不过她看着弟弟这活泼的样子,心里也是欢喜的,到底比之前的郁郁寡欢看着让人心安。
别说小刘盈了,就连她自己跟着学这几个月,都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充实,也不在患得患失。
自然而然她对林清源的感激也就更甚,平日里对他的照顾也越发细致,就连侍弄这些长出来的小苗也是尽心尽力,只是今天她却发现了一棵不太一样的。
“林先生,有没有特殊的土豆苗啊?我发现一个长得和别的不一样的。”刘元发出了疑问。
“是什么样的?”林清源闻言反问道。
“叶子是心形的,带点紫色,”刘元描述着。
“奥,那可能是红薯苗,不用管它,很快就会长得满地都是了,大概是当初我姥姥装土豆的时候随手放进去的吧,”林清源只听她一说就猜出了是什么东西。
“我看看,我看看,什么是红薯苗啊,”小刘盈来了兴趣,乐颠颠的跑到姐姐那边嚷着要看。
“就是这个啊,”刘元指给他看,顺便去问林清源,“先生,我也想知道,什么是红薯啊,和土豆一样吗?”
“不太一样,但有相同点,依旧是产量高,不挑地,只是红薯比土豆更好吃,尤其是烤红薯,软糯香甜,掰开来咬一口啊,香着呢,”林清源跟她解释,并描述了红薯的种种好处和口感。
“那我想吃红薯,”还不等刘元说点什么,小刘盈就提要求了。
“那你就好好照料它,等到它的藤蔓长得满地都是,再有几个月,就有红薯可以吃了,”林清源笑了笑,开口忽悠道。
“先生你骗人,你刚才还说让姐姐不用管它,它自己就会爬的满地都是了,”小刘盈却也不傻,立刻出言反驳。
“我说了吗?谁听见了?元儿,你听见了吗?”林清源故作淡定,还去询问刘元并示意她配合自己。
“是啊,没听见呢,”刘元捂着嘴笑了笑,随即也附和道。
“先生,姐姐,你们怎么能这样?”小刘盈简直不敢相信,这俩人就在自己面前睁眼说瞎话。
好吧,自己的先生确实看不见,可姐姐怎么也帮着对方糊弄自己,这让他气鼓鼓的。
“我们怎么了?不是你说想吃红薯的吗?岂不闻‘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你想吃,那自然就要照料,怎么?盈儿,你想做个不劳而获的坏孩子吗?”
林清源不用看就知道这小娃娃肯定是生气了,但他也不惧,而是一本正经继续忽悠着。
“是啊,盈儿,你也不想成为坏孩子的吧,”刘元也帮腔道。
“那好吧,但你们得帮我,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照顾这个红薯苗,”小孩子经不住忽悠,更何况还是两个他信任的大人一起忽悠,没一会儿小刘盈就妥协了。
“好,我们帮你,”而这个小小的要求林清源和刘元自是不会回绝,两人一口答应下来。
几人正说笑玩闹着,审食其来了,林清源起身去接待,刘元也忙扶他,小刘盈也想跟进屋里去,岂料审食其却道有事要讲,示意刘元带小刘盈在院子里玩,刘元自是应下不提。
房间里,审食其和林清源寒暄几句,便说起了正事。
“我听医师说,你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些东西了?”他问道。
“是,能看见模糊的色彩了,比如沈老师你今天穿的就是一件棕色的衣服,”林清源点了点头,还指了指他,显然心情很不错。
“确实,确实啊,”审食其听到这儿,也是连连点头,“那想来不久之后就会完全康复了。”
“可不是?我就盼着这天呢,这阵子看不见啊,可真是把我愁坏了,还麻烦你们良多,我这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这是大实话,林清源半点不掺假。
“是吗?”审食其听到这儿,心下倒松了口气,“那你想过眼睛好了之后的事吗?”
“眼睛好了之后自然是更努力的教导学生啊,怎么了?”林清源不解他为何会发出这等疑问。
“我是说,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将来什么的,”审食其不好明说,只得暗示,“比如,成家立业?”他试探着。
“那着什么急啊,我00后的,今年才20岁出头,女朋友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结婚了。”
“再说了,我还想玩几年呢,至于工作,我这不是下来支教了吗?暂时也还没别的打算呢。”林清源也不瞒他,倒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个干干净净。
“那也就是说,你现在尚未成亲了?”别的听不懂的,审食其自动忽略,转而紧紧抓住关键,再一次确定道。
“没有啊,”林清源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就好,”审食其很满意这点。
“沈老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林清源好奇,“难不成有人给你说亲啊。”他打趣道。
“莫要胡说,我早就成亲了,如今人到中年,孩子都好几个了,”审食其摆了摆手。
“那是有人给你儿子说亲吗?”林清源还挺会联想的。
“倒没人给我儿子说亲,不过你倒是挺受欢迎的,怎么?有没有兴趣娶一个我们这儿的姑娘啊。”审食其半是玩笑,半是正经的试探道。
“沈老师,你可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都21世纪了,年轻人之间都流行晚婚晚育,27,28结婚的大有人在,过了30才开始相亲的也不少啊。”
“我来你们这儿也不短了,可是知道,那这儿的风俗跟外面可是大相径庭,是流行早婚的。”
“我一个外人虽不便多说什么,但想让我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是断断不可能的,这也违背婚姻法啊,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啊,”林清源赶紧表明自己没有这个意愿。
“也就是说,几年之内你是没有成亲的打算了?”审食其有些遗憾,可也没有特别灰心。
“那是,我还想玩……呃,不是,我是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嘛,总得先立业再成家,不然穷光蛋一个,哪个好女孩肯跟我啊。”
林清源到底是年轻,不等对方怎么套话,他就说了个干净,好在还知道要脸,最后转圜了几句。
“说的是,”而审食其呢,对这个回答不算特别满意,但也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暂时跑不了了,就算不娶元儿,可也不会娶别人,这样他们也就还有机会。
说到底,审食其还是觉得打感情牌比威逼利诱合适。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能看出林清源的性子,平日里是个软和好说话的,可若是固执起来,那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用怀柔政策,慢慢软化对方。
就这样,这场谈话不了了之,不过审食其嘱咐刘元更细致的照顾对方,直到林清源的眼睛快要彻底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