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非海 第2章 昨日如烟今如露

却说那半日的路程已到了大时山凤翔驿，一路众人皆已安顿休息。骄阳已退，晚霞昭彰，夜色入微，人世间的喧嚣似乎一时间都止住了。幻玉贪享这份宁静，没防备有人仓惶撞出来，欲看清是谁把莽撞扔到了自己身上。不想来人竟是匆忙地丢下一句：“失礼了。”声音随脚步声远去。

幻玉放眼看去，那里是驿丞给自己安排的处所。定睛一看，不敢确定这背影自己是否熟悉，轻步地跟在那人的身后，抻出头去轻声略带置疑的叫道：“大师兄？”

大师兄忽像受惊的大白兔跳了个转身，实在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要去找的人竟在自己的身后冒出。幻玉拉着大师兄的衣袖叫嚷起来：“真的是你，大师兄！”又思虑道“大师兄何故到此？”

大师兄收敛惊容，正色道：“小七，师兄在此等你多时，有事相求，快跟我来。”说时脚下也没有停歇，“此番是来向你讨要‘特效救命药丸’的。”

幻玉跟着大师兄的脚步走在驿道上，心中的疑虑脱口而出：“特效救命药丸？”

大师兄连忙解释道：“就是当初咱们在青峰山习武时，你曾说你们茜香国有一种能解百毒的神药。”

思绪飞来，跃到孩童时在青峰山拜师练武的日子。一日众徒闲聊，各自讲起身边的奇药奇功，自己说起辰露丹能解百毒，大伙不以为然，皆认为诳尔。大师兄当时说道：“若有此药当为特效救命药丸。”

“辰露丹！”幻玉肯定的说道，“正巧带在身上。”

幻玉与大师兄走到一处馆舍，此时夜幕已降，天地间笼上薄薄的墨色。大师兄打开房门，驿卒早已掌了灯，走到内室，屋内的两扇窗是打开的，月光却透不进来。床上躺着一名年少的男子，借着烛光可以看到他脸色泛青，嘴唇乌紫。听到脚步声，睫毛似在抖动。

大师兄坐到床边，说道：“他误入了幻雾林，吸入了瘴气，中了瘴毒。”

“幻雾林？瘴毒。难不成他误入了南傩的黑雾林？”说着幻玉从衣中掏出一只匾匾的小银瓶，瓶中只盛着三粒辰露丹。她打开塞口，拉开大师兄的一只手掌，一粒辰露丹滚到他的手掌心中。

大师兄眼中充满感激，却没有回答七师妹的疑问。忙与那床上之人服下一粒辰露丹，用水順之。那受毒瘴之人昏昏沉沉，任其摆布。咽下辰露丹后又似睡非睡躺在床上。大师兄才说话：“小七也知黑雾林？”

幻玉公主坐到床对面八仙桌旁的圆凳上，“南傩国与我茜香国接壤，此迷林居于两国之界，我虽未涉足过此地，却也略知一二。听闻那片迷林，依山傍水重雾迷叠林深不知处，有进鲜出。确有它的地界，乃是两块石碑，东边石碑上凹刻着黑雾林；西边石碑上凹刻着幻雾境。两处雾境有所不同，中间接连互为壤。幻雾境主幻境，雾色白，无毒；黑雾林主迷境，雾色淡黑，有毒，乃瘴气充之。大师兄如何到黑雾林中救人且全身而退？”

“我有备而去，服了合香丸，此丸可辟恶气，却不能解瘴毒，”说着站起身打开柜子从行囊中拿出一只小瓷瓶扔到幻玉手中，“我带了许多，分给你一瓶。”

幻玉机灵接住，笑着说：“多谢大师兄。”

言语间，受瘴之人尽吐肚中之物。两人不知所以，幻玉公主招来随侍之医藜芦，乃一老妪。老妪之医把脉观颜，遂起身秉公主“此公子瘴毒许久，已入肌理，”又在幻玉公主身边轻声接道“两粒方可解之，一粒引秽物，一粒安脏腑。”

幻玉听老妪之医禀报需两粒辰露丹方可治愈，从怀中的暗兜掏出小银瓶又倒了一粒交予大师兄。两粒辰露丹皆已服下，大师兄见状安心，拉住七师妹交代几句，拿着简略的行囊不顾夜色已深骑马匆匆而去。

自从食了幻玉公主的辰露丹，那人将养了四五日已好了大半。几日连雨，一众人都在驿馆歇息。绵雨初歇，饭后无事，幻玉公主与近身侍卫拔剑比试，剑锋凌厉，点到为止。那人听见剑声，也寻音而来。只见他已不像那日那般毫无生气，一袭月白色窄袖圆领袍，束着略松的腰带，似是病后的初愈撑不起这挺拔的腰带。

两两切磋，刀光剑影。幻玉公主正看得酣然，那人近前打扰，对公主施了礼。幻玉唤他过来，他踱步缓缓而来，脸色虽不苍白，双唇淡淡的颜色却显出他的病态。他向幻玉公主请命道：“公主殿下，吾愿一试。”

空气凝滞，站在公主身旁的贴身侍卫玄月嘴角扯出一记冷笑，讥道：“病恹恹的在那看着就行了，公主可就只剩一颗辰露丹了。”

那人抬头，语气缓和，听不出生气的语气，“愿与兄台切磋一二。”

玄月也不推脱，心想这真是拈手即来的胜利。两人向公主请命，愿与之战。公主许之。

剑似喝醉了在玄月的手掌中打转，在旋转中拿住鞘尾，挥手一掷，剑柄飞出，剑身出鞘，“我们两个都用别人的剑，这样我就不会胜之不武了。”

那人利落接住，道声：“多谢”。嘴角泛出一丝致谢的微笑。夕阳的光芒已弱，但照在这宝剑上却折射出那人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一副躯壳有了灵魂。冷梅把自己的剑掷给玄月，玄月潇洒拔剑出鞘，只觉一股寒气散出。

双剑持战，那人招式并不凌厉，却是……却是出奇的快，玄月只觉自己眼睛花了，那人以剑尖已抵至玄月的剑柄，玄月松手脱了剑柄，惊惶之色不能掩。玄月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输了。又一侍卫与之战，不敌。幻玉公主遣三人与之战，只见刀剑相迎。却看那人剑法挥洒如影，幻玉痴醉那剑法，不禁看呆了。月色淡薄，映在月白色的衣袍上泛出他本有的淡泊之蓝。幻玉只知看那剑法，口里喃喃道：“如幻如影，唯幻影尔。”三人皆不敌，幻玉起身持剑跃跃欲试，不料那人竟松开剑柄一由幻玉持剑逼迫颈项。

幻玉曰：“为何不战而降？以汝之力定能一如往常。”

那人对曰：“吾为护公主而来，不能伤公主分毫，故而降。”

幻玉意少舒，曰：“赐名幻影，留近身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