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峥嵘 第84章 第 84 章

改革开放造成一个现象，就是一切涉及外国的东西都会成为人们趋之若鹜的对象。中华大地的学子渴望学习国外的经济管理知识，我们学校顺应潮流、与时俱进，推出一些涉外经济管理的课程，其中之一就是《合资企业管理》。

合资就是跟外国人，过去叫洋人打交道。跟洋人打交道合伙开办的企业，就叫合资企业。当然洋人也可以搞独资企业。改革开放要大量引进外国的技术和经营管理，最常见的具体做法就是举办中外合资企业。所以，研究这类企业的经济管理势在必行。从理论上讲，首先得给这类企业一个名称，名正才能言顺，于是概括出一个词叫涉外企业。那个时候，人们对外企是趋之若霧，因为如果进入涉外企业，就意味着您就捷足先登、与国际接轨了 。因此，在大学的课堂里涉外企业管理课也是炙手可热。我也随波逐流，追赶风气，决定选修这门课程。

这门合资企业管理课果然名不虚传，上课的教室总是座无虚席、人头攒动。讲台之上的授课老师叫贺达，他个头不高，体格清瘦，面如重枣，饱经风霜，烟不离手，浑身充满活力。他讲课时口若悬河，诙谐幽默，由浅入深，条理清晰。他上课不用提纲，也没有讲义，内容都是他亲身参加过的企业管理咨询案列，颇有点哈佛商学院的案列教学法的味道，颇让人耳目一新。贺老师有超强的记忆力和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经常说人的脑子的潜力是很大的。

讲课时他很推崇松下电器的企业精英管理方法和经验，同时他也认为我们新中国的企业管理有几个里程碑，如学苏联的企业管理经验，以及学大庆。学大庆标志着我们中国的企业管理教学与研究开始转向了本土实践，并为我们中国的政治经济服务。贺老师认为中国需要源于实践、高于实践的企业经营管理理论，需要具有独立研究能力的一代理论工作者 。

这个期间，国家引进了一些国外大型装备，随之也引进了国外的管理方法和手段。贺老师认为这就是一种适应现代技术市场经济条件的管理模式，他和同事们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完成了全套的论述这些管理的案例研究。这样，他们第一次把美国哈佛的经典案例研究方式引进到了中国。因此，贺老师开创了教学、研究、咨询三结合的道路，就是先努力研究案例提炼成理论和概念体系，然后展开课堂教学以便培养学生理论联系实际的能力，最后再以咨询顾问的方式服务于企业。如此循序渐进、周而复始，形成从理论到实践再从实践到理论的良性循环。

贺老师口才雄辩，讲课时滔滔不绝，而且生动形象，理论联系实际，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这里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也是藏龙卧虎，各色人等各有高招。由于阴差阳错，一个偶然的巧遇我结识了一位奇人。此人姓丘，他中等身材，身宽体胖。他生的是淡眉凤眼，鼻直口方，面如白玉，目光游移。他举止慵懒，言谈朴实无华，个性温和，但是嗜好声色犬马、黄老之术。

自从与老丘认识，茶余饭后我们不时闲聊。老丘不感兴趣国家与革命、自由与民主、善与恶、 仇与美之类的话题，他更喜欢谈奇闻轶事，津津乐道鸡鸣狗盗、男盗女娼 之类的玩意。与他说东道西，可以调节生活，增加情趣。

老丘除了上课和去花前月下，几乎从不离开他的宿舍。老丘经历过上山下乡等一系列运动，又生在西北贫瘠荒凉之地，因而他从小就过着贫困、饥寒的生活，所以对底层的芸芸众生的遭遇了如指掌，对老百姓的鸡鸣狗盗之事也是如数家珍。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要饭的情形，令我唏嘘不已。我乘火车多次亲眼目睹过那些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乞丐，在车厢旁举着破碗或者伸着肮脏、干裂的手要饭时的情景。每当想到这一切，我内心总是涌起一阵酸楚。老丘常说：“你知道吗，这就叫人穷志短。”

不过老丘的最大癖好是谈论女人，他坚信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的古训。每到此时，他就好像刚打了针、吃了粉似的，脸红脖子粗，两眼放射出色眯眯的光焰。他兴致勃勃，眉飞色舞，说到苟且之处，他甚至气喘吁吁、直吞口水。他喜好研读中国古代的房中术，津津乐道阴阳交合的各种功夫，什么三十八式、 九十二变之类。看得出来，像《金瓶梅》这样的艳情淫邪之书，他是爱不释手、阅过无数，因此谈起来也是如数家珍。

这期间他看上了一个年纪小他八、九岁的女生，于是施展魅力攻势俘获了她的芳心。此女相貌平平，但很有些性感。他时常谈起他的这位女朋友，说她的腰身是多么的肉感，但是他也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个女士的胸部平坦。这么重要的器官如此的残缺不全，为此他常常闷闷不乐。后经过钻研这房中术和各种怪招，他居然悟出了一个办法。他说根据阴阳五行说，胸部平坦是因为缺少阳刚之气，那么通过胸部按摩将阳气灌进去就可以手到病除。老丘长着一双肥厚柔软的大手，他自夸凭着这双手，再加上他掌握的房中阴阳交合之术，他一定能妙手回春，把这女子的扁平胸部搞成拔地而起的乳峰。

斗转星移，不经意间迷人的五月就来到了北京。

一天早上，忽然有人敲宿舍门。我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三位，两男一女。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正是舅舅。原来他经营有方，现在官升厂长之职，可以随意安排自己的出行之事。他安排了这次出差，顺道来京一游，还带来家书一封。信封上的字迹一看便知是父亲的手笔。展读来信，方知家中一切均好。他们希望暑假如有空，可回疆探亲。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了解他们的时间行程之后，我当即建议去游览颐和园，他们也早有此意。于是，我们直奔颐和园东宫门。这一天万里无云，阳光和煦。进入颐和园放眼望去，水波荡漾，青山苍翠，万物生机勃勃。园内游人不多，大部分景点皆可免费随便进入参观浏览。他们玩的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喜笑颜开，流连忘返。他们对那些花花绿绿的拍照板很感兴趣，每到一处只要看到拍照板，他们都会兴致勃勃地将脑袋从后面探出来拍下照片以致留念。

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也是变化莫测的。自寒假那次夜谈，我与龚岚的互动变得频繁起来。她不时来我这里走动、聊天，或者打桥牌、下中国象棋。龚岚会下中国象棋，她说是从妹妹那学来的。她说妹妹的象棋技高一筹，有一天她还真把她妹妹带过来了。妹妹跟她的身材几乎一样，但是脸型、长相不太一样。她妹妹是个中学生，但是身上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看得出来属于喜欢争强好胜的类型。我对下象棋一知半解，自然不敢与这位小妹对弈，不过我们这里也确实没有人能与她棋逢对手。

一天晚上我与龚岚聊天，无意间提起了圆明园遗址的那些残垣断壁。我也是突发奇想，说道何不现在趁着夜色直奔圆明园，一睹夜幕中圆明园的苍凉风姿，感受那古老废墟的历史凝重。此言一出，她交口称赞，说这是一个好主意。于是，在那个漆黑寒冷的夜晚，我们骑着自行车出了学校东门，走大街、穿小巷，一路向北过北大、清华，终于来到了圆明园的大水法遗址。此时明月当空，寒光闪烁，四处静寂无人，只有在远处有几只昏暗的路灯星光点点，因此这里显得有点阴森可怕，让人不寒而栗。我们俩站在残垣断壁上屏息冥想，大发悠悠怀古之情，感受历史的天翻地覆，心中涌起一股汹涌澎湃的慨然。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交往，我感受到龚岚对我有某种期待。对我来讲，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面临了。龚岚给我的印象总体上说是美好的，她爱憎分明，敢做敢为，品行端正。但是，也确有让人顾虑的地方。她功利心比较强，追求目标比较急躁。另外她的气色总是带有一种病态，目光也显得不那么明亮，有的时候甚至暗淡无光。看得出来，在感情方面她经历过波折，可能错过一些机会。她不是那种老处女式的人物，当然也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她只是有些恃才傲物。然而岁月无情，青春易逝。她现在有一定的紧迫感，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曾在交谈中说她不会再坐失良机，要勇于追求。我的想法是来日方长，相互交往，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所以在这段时间的交往中，我比较有分寸，步伐保守。这显然与她的期待有差距，因此产生误会，使她觉得我好像只是想要君子之交、并无它意。一时的激情，如果不趁热打铁，总是会慢慢退去的。

人的身体真是一个神秘莫测的系统，你永远无法预测明天它会发生什么。初夏时节高温突袭，热浪滚滚，夜不能寐。有一天早晨起床之后，我正坐在床边醒梦，突然就觉得肚子一阵剧痛，瞬间就感到天旋地转、如坠云中。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好像刚从极度疲劳的沉睡中醒来，有一种解乏之后的轻松快感。此时我的头脑清新无比，犹如一部电脑重新安装操作系统后那样回复了往日的高效。这件事情虽然是偶发事件，但是它再次提醒我锻炼身体的重要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强筋骨是刻不容缓。于是，我因地制宜，开始体育锻炼。

我又开始了晨跑。跑步是成本最低的锻炼，它只需要持之以恒。我们的校园有些狭小，跑起步来稍逊尽兴。除了跑步，我还开始学习打网球。为此，我专门去体育用品商店花重金买了一个帕西诺网球拍，一套时髦的帕西诺网球运动服，一只长方形的既可以提又可以背的帕西诺体育包，以及一本《怎样打网球》的书悉心研读。学习打网球需要场地和伙伴，当然也可以对着墙单独练习。我有个同学是个体育爱好者，所以有时与他切磋一下。

还有一个同学来校初期我们互动不多，不过渐渐地他频频主动来我的宿舍走走，大家就熟悉起来。此人瘦高个子，长着一马脸，山羊眼，田蛙鼻，阔海口。他目光阴郁，面相愁苦。他平时少言寡语，性格内向，知识面一般，但是具有经营头脑。由于来自农村，他对一些社会不公平现象颇多抨击。我们意气相投，逐步过往从密。他也喜欢打网球，于是成了我的网球玩伴。

除了搞劳其筋骨的体力锻炼，我也玩一些陶冶心智、愉悦精神的运动，这就是重操旧业打桥牌。打桥牌如果你计较输赢，就会搞到殚精竭虑、疲惫不堪。如果你无所谓成败，只为博得一乐，就会其乐无穷、放松身心。我的打桥牌生涯是从大学开始的。大学同学老回是个桥牌迷，非常热衷于打桥牌，视之为高尚的运动，区别于那些凡夫俗子的运动。毕业以后，由于很难凑齐四个人，所以我的桥牌就马放南山了。

风云际会，来到学校后我们这里不但有人会打桥牌，而且还嗜牌如命。于是，我又重操旧业，纵横牌桌。这位打桥牌成癮的侯同学中等身材，瘦鸡麻杆。他生的一张饼子脸，淡眉毛，小眼睛，尖鼻子，樱桃口。他面色蜡黄，烟鬼模样，但是他头脑灵活，办事圆滑。老侯生性好玩，举止吊儿郎当，言谈平淡无奇，喜好吃吃喝喝。我们成了桥牌铁搭档，在周末有时打桥牌甚至通宵达旦，搞得人头昏脑胀、筋疲力尽。这样的玩法确实有点矫枉过正、物极必反，没有起到放松身心的目的。但是老侯不以为然，曰人生难得几回玩，牌兴来时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