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峥嵘 第82章 第 82 章

结束四载塞外岁月的蹉跎，又坐进大学的课堂，学习炙手可热的企业管理专业，我是心潮起伏，有一种天翻地覆、沧海桑田、恍若隔世之感。我深知此乃千载难得之机会，因为中国正在经历着改革开放的世纪大变局，个人、民族和国家之命运都将随之发生根本的改变。改革开放的要义就是鼓励人人发挥聪明才智，在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推动下走向商品经济社会。所以，经济管理是非常有用的学问和工具。我信念坚定，目标明确，决心投身于这大潮之中去中流击水。当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现在我应当全力以赴搞好目前的研究生学习，扎实掌握理论，争取优异成绩，并在第三年完成研究生硕士论文，通过答辩取得经济学硕士学位。

十月的北京，秋风萧瑟，层林尽染，落叶满地。诸位同学相约去北京香山欣赏蜚声海外的西山红叶。

香山海拔575米，因其最高峰有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形状像香炉，每到黄昏之际总是云雾缭绕，远远望去就如香炉中的香烟袅袅升起，故得名香山。早在元、明、清时期，皇家就在香山营建离宫别院，每逢夏秋时节皇帝都要到此狩猎纳凉。

我们去的这天是秋高气爽，阳光灿烂。进入园内，我步伐矫健，拾级而上，边走边领略西山的良辰美景。放眼望去远处层峦叠嶂间，万山红遍，千姿百态，美不胜收。据说红叶主要有五角枫、三角枫、鸡爪枫和柿树等，但是面积最大的红叶树种是黄栌树，有近10万株。每到秋天，黄栌树的叶子红得像火焰一般，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置身这样的环境，我心旷神怡、如梦如痴。我迎着拂面的清风信马由缰，自由自在地感受如此多娇的山川溪流。

同学们三三两两散落在枫树丛中，虽然大家此时还是点头之交，尚不能对上姓字名谁，但是爱美之心是相通的。在这些人群当中，只见龚岚同学英姿飒爽，手中的相机快门不停地卡卡作响，为同学们留下美丽的瞬间。期间她主动为我拍摄照片，但是每次想单独给我照像的时候总有其他同学不期加入进来，最后留下了若干张差强人意的集体照。而且因为突如其来的同学纷纷抢占C位，我总是被人挤到了最后面，只能在万头攒动之中的集体照上露出四分之三的面孔，有点由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

最后在正午时分，我沿着羊肠小道终于登上了海拔575米主峰香炉峰，也就是著名的“鬼见愁”。我登高望远，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但见香山峰峦层叠，涧壑交错，大气磅礴，神秘莫测。在尽情享受了山色的俊秀和饱览了红叶的美妙之后，我与同学开始下山。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此言不虚。就在沿着台阶下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腿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起来。也许是我上山过猛，现在元气耗尽、体力不支所致。走在我身后的龚岚看到后还问我腿怎么在抖，本人无言以对。

我毕竟是学理工科出身的，所以对有关科学技术发展的新闻总是兴趣盎然。1986年11月18日，国家发出《关于转发〈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863”计划）纲要〉的通知》，这是我国的一项高技术发展计划，它以政府为主导，以一些有限的领域为研究目标。863计划是科技体制改革的产物，它把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竞争机制和国家战略目标指引下的协作机制相结合，把自主创新与开放交流相结合，提高了项目实施的科学性和工作效率。我刚好在学习企业技术管理，所以这个计划的一些提法，特别是涉及科技管理体制改革的问题引起我的极大兴趣。

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越是以前没干过的事情，各行各业都是热火朝天的大干快干，当然也有胡干、蛮干的。社会的各个角落人心思变，到处都涌动着一股暗流。大学也是社会的一部分，所以我们也深深的感受到了它的热度。

国家推行对外改革开放，把学外语的热潮推向了中国历史的最高峰，远超过洋务运动、庚子赔款和民国时期。学外语的各种活动也是层出不穷，记得当年在大学时就知道紫竹院里有个著名的外语角。传闻那个地方不但学英语，还发生过很多苟且之事。因为有些男女人士把这个地方当作结识外国人的地方，然后利用花前月下、声色犬马搞一些男娼女盗的勾当，走一条出国留洋的捷径，据说也闹出了不少人间悲喜剧。

无独有偶，学英语的热潮在我们校园的各个角落也是汹涌澎湃、蔚然成风，大家都希望通过熟练掌握英语叩开通向世界的大门。于是有同学倡议组成若干小组，利用晚上的时间相互练习英语会话，提高口语和听力，告别哑巴英语时代。这个倡议一经提出，大家纷纷响应。一时间，我们的每一个宿舍都变成了英语角，我也加入其中。

我所在的小组里有两位女士，一位是龚岚，另一位是江同学。小江身材矮小，体态肥胖，圆脸细目，面色绛红。她举止朴实，言语平凡。龚岚有一定的英语口语基础，所以在小组里表现的十分活跃，她常常夸夸其谈、口若悬河。龚岚在与我进行会话练习时问我：“What kind of girl friend would you like to have? ”我回答说：“I don know it yet, but I do know what kind of girl friend I won’t have。”她听后神情迷茫，若有所思。

在英语会话小组的男士当中，有两位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位人高马大，相貌英俊，性格谨慎，待人谦和。此人叫佟水望，他社会经验丰富，处事十分老道。我们熟悉以后，很谈得来。另一位男士中等身材，其貌不扬，不修边幅。他经常冥思苦想，思维跳跃粗放，举止怪异，朴实无华。此人叫何家贵，他喜欢文史和政治，热衷谈论国家与革命、马列主义、民主与自由，以及古今中外帝王将相的文治武功。除此之外，他对老庄之道和易经八卦也是津津乐道。我们很谈得来，常常秉烛夜谈，纵论古今中外和社会现实，大家乐此不疲。

1986年12月05日，国家关于深化企业改革增强企业活力的若干规定颁布实施，立刻一石激起千重浪，成了我们课堂上的热门话题。这个规定触及了几个涉及社会主义社会性质的大问题。《规定》提出全民所有制小型企业可积极试行租赁、承包经营，全民所有制大中型企业要实行多种形式的经营责任制。各地可以选择少数有条件的全民所有制大中型企业进行股份制试点。承租人或承包人，可以是个人、集体，也可以是企业。遴选承租人或承包人，可以在企业内外公开招标。国营企业要实行“两权”分开，发展和完善企业经营承包责任制实行所有权和经营权分开，要把权、责、利有机结合起来，真正落实到企业经营者身上，把经营者和职工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把企业的潜力挖掘出来。还要改进企业的工资、奖金分配制度，对于企业内部职工工资、奖金分配的具体形式和办法，以及调资升级的时间、对象等，由企业自主决定。另外，还要全面推行厂长（经理）负责制，保障企业经营者的利益。对全面完成任期内年度责任目标的，经营者的收入可高于职工平均收入的一至三倍；提前一年以上全面完成任期责任目标的，或在任期内达到并保持国家一级、特级企业标准的，经营者的收入可高于职工平均收入的三至五倍。

显然，这样搞下去，就会从这些承租人或承包人，或者厂长、经理中，产生出一批适应商品经济需要的企业家阶层，他们是新兴的、先富裕起来的有产者阶层的一部分。在讲台上，老师们纷纷称赞这些新生事物，说它们是应改革开放之运而生，不应当用过去的观点来看待，我们应该与时俱进。他们说的头头是道，我们大家听的也觉得振聋发聩，实实在在地明白了西方的经济管理经验也是可以在社会主义经济中大有作为的。

时光流转，很快就到了圣诞节前夕，我提议在宿舍搞个鸡尾酒酒会，以便放松一下因紧张的学习带来的极度疲劳，对此卢俊杰是一拍即合。于是，我们去商店置办所需之物，搞了点香肠、午餐肉和花生米。但是最重要的是弄到一盒套装鸡尾酒，其盒子里面有五小瓶不同颜色的葡萄酒和一张鸡尾酒配制说明。屋子布置好之后，我们左看右看觉得缺点什么，仔细观瞧发现原来是缺一颗圣诞树，于是，我们飞身骑车冲了出去。星光之下，就见着两条人影闪出校门来到一个小松林，在这里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了一棵尺寸合适的就给薅了下来。弄回来以后把它绑在凳子上，然后因地制宜做了点缀，屋里顿时就有了圣诞节的气氛。

配鸡尾酒的要领是掌握葡萄酒的比重，先在杯中倒入比重最大的葡萄酒座底层，然后依次将比重小于前次的葡萄酒倒入，这样就会在酒杯里形成葡萄酒分层，它们花花绿绿的，显得十分诱人。配制完毕后我们关掉电灯，点燃蜡烛。于是，秉烛夜宴就开始了。微光中，我们俩兴致勃勃，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心旷神怡。

就在我们沉寝在飘飘欲仙的轻松之中的时候，就听到咣当一声门响走进一个人来。黑暗中就见此人五短身材，四肢粗壮，犹如大郎在世。他头发略卷，方头大脸，剑眉八字倒插，双目虎视眈眈。他说刚才路过我们屋子时看见里面烛光晃晃颇为好奇，为了一探究竟就破门而入。看见这一桌酒席，他朗声问道：“如此好酒，我可加入否？”我们能说什么，不速之客是不请自来，我们只能随其自便。

就在我们三人烛光酒影没多一会，又听见门声一响走进一位膀胯腰圆的汉子。但见此人生的是肥头大耳，直眉瞪眼，面色红润。他举手投足间憨态可掬，但是在近视镜片后的那双眼里却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目光。他恪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古训，据说来上学前已经明媒正娶，洞房花烛，已后继有人。他喜欢游走于各个宿舍之间，乐此不疲。这位有些嗜酒如命，一看到酒肉就喜不自胜、垂涎欲滴。他进来后不请自便，还大声嚷嚷好酒好酒。结果其他宿舍的人都听到了，呼拉一下子又进来了七、八位，我们的斗室立刻爆满。原来静谧的两人小聚，一下子变成了众人的狂欢。各色人等济济一堂，七嘴八舌，热闹非凡。

1987年元旦前夕，一些同学搞了一个新年会餐以示庆贺。当家的主食自然是中国的国饭饺子，于是大家自由组合成包饺子小组，展开包饺子大赛。龚岚加入了我所在的小组，负责赶饺子皮。但见她手法娴熟，擀面杖上下翻飞，饺子皮像雪片一样从她的手中嗖嗖地飞将出来。她赶皮的效率确实很高，供应我们五个人绰绰有余，而且饺子皮在桌面上堆积如山。我参与包饺子已经几十年有余，但是始终没有掌握好包饺子的诀窍。我一直没有学会赶饺子皮，至于包饺子我也是照猫画虎瞎捏而已，鱼目混珠。包饺子期间，龚岚与我多有交流。她说她很喜欢烹调，擅长各种家务事，会做许多菜肴，而且色香味俱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