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峥嵘 第17章 第 17 章

70年的深秋时节，冷风阵阵，落叶遍地，大雪将至，我们的工厂迁到了新址。

这个地方紧邻乌鲁木齐，地处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东南缘，地势南高北低，由东南向西北倾斜，属中温带区，为典型的大陆性干旱气候。这里曾是丝绸之路北道通往中亚、欧洲的必经之路，自古为西域咽喉、北疆屏障。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灭噶尔丹部，这个地方随之归顺清朝。这里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属伊犁将军管辖，光绪十年（1884年）新疆建省后归迪化府管辖。

我们厂的新位置距离乌鲁木齐市中心不近也不算很远，一天之内一个来回是可能的。天气晴朗的时候，从这个地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高高的博格达雪峰。

我们厂与乌鲁木齐隔河相望，这条河发源于天山山脉中部的哈尔尕山北坡，东与乌鲁木齐河相邻，是一条山溪性河流，支流呈树枝状分布，干流位居其中。这条河的河床看着很宽，大概四、五百米左右。河岸靠我们厂这一侧修建了一个大水渠 ，里面的水流十分湍急。河床的大部分是常年干涸的，只有百年一遇的洪水到来时才能看到河水漫漫，但是它们持续时间都不长，很快就会消退。

我们厂隔壁的北辰是个大厂，他们的生产区与生活区是分开的，东面是生产区，看上去很大，有几个规模很大的车间以及锅炉房和仓库等。除此之外，他们居然还有一个副业队，负责养猪、养羊、种菜，自力更生，改善职工生活。他们的厂区西侧是生活区 ，那里有一排一排的尖顶平房，大食堂，子弟学校，小卖部，还有两座十分显眼的二层宿舍及办工楼。北辰是我第一次看到的规模较大的正规工业企业，因此有种目不暇接、光怪陆离的感觉。

与隔壁的北辰相比，我们厂这边看上去是一片荒芜破败的景象，就好像是第三世界，给人一种惨不忍睹、丑小鸭的感觉。我们这个厂的生产、生活区分布与那个北辰相似，厂区在东侧，生活区在西侧，但是家属区离厂区更远一点。从家属区走到厂区，至少得走一里半路。迁走的那个厂子留下一个三连跨、尖屋顶、红砖墙结构的大车间，相当于三个单跨大车间，以及一个中等规模的尖屋顶独立车间。在那个中等规模的车间里还有一部天车，我觉得很新鲜，总想有朝一日爬上去一试身手。厂子后来还添置了一个锅炉房，大家洗澡终于有了自己的去处。

我们的老厂谈不上有生活区，但是这个地方有一定规模的生活区。生活区的房屋都是那个搬迁走的工厂留下的，大概有二十几栋土坯平房，以及一个小伙房。土坯平房有一居室的和两居室的，厂子按人口分房，我们家人口少只分到一间一居室房。这个间房面积狭小，由一个火墙兼隔断墙隔成一大一小两个部分。我在南疆没见过火墙，火墙是使用土坯垒起来的，中间是空的，形成迷宫似的烟道。火墙外面烧炉子，然后让热烟从火墙里迂回，这样就把热量透过加热了的火墙土坯散发出来，最后再通过烟筒排出去。

用于住房面积实在太小，父亲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家门对面的碳仓边上盖了一个小房子，作为厨房和堆放杂物的地方，聊以稍微缓解住房拥挤。父亲在小房子里面还放进一张床，用于当桌子，或者放置炊具。不过我对这张床很感兴趣，总想在上面睡觉。这里的冬天寒冷无比，滴水成冰。因此把买回家的猪羊肉挂在小房子里，可以立马冻成大冰棍，因此小房子就是一个天然冰箱。看到我们家盖起小房子，邻居们纷纷仿效。很快各式各样的小房子雨后春笋般的在生活区涌现出来，成了一道风景。

我们厂所在的这个地方属于这个区域的一块化外之地，因此工作生活中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解决，孩子的教育问题也是这样。经过组织安排和交涉，我们厂读小学的孩子就去隔壁北辰子弟小学上学，这也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职工子弟学校的官方定义就是指某个单位内部自己所创办的学校，用于招收内部员工的子女，方便员工子女能够接受基本义务教育。在那个火红的年代，企业办社会，职工子弟学校在中国的各行各业中非常普遍。职工子弟学校属于企业办教育，它不属于国家教育局系统的正式公办教育系统。职工子弟学校的质量，取决于举办企业的实力和企业领导的重视程度。主办企业通常把办学看成是改善职工生活的一种福利措施。职工子弟学校的师资一般参差不齐，师范院校毕业的老师较少分配到职工子弟学校。职工子弟学校的师资主要靠企业四处去寻找，或是从企业内部调剂调配。职工子弟学校的教学组织，也是自行其是，不如公办学校正规。所教的科目只能保证主课，其它副科一般忽略。教学没有什么正规的教学大纲，有时全凭老师自由发挥、随心所欲。企业办教育，大多也是处于无奈，因为在它的周围，往往没有公办学校可上。职工子弟学校的主要好处，就是方便了孩子就近上学。

这个子弟学校由几栋尖顶砖墙平房布局成一个三合院，东面缺了一排房子。后来学校有所扩张，补齐了东面的缺口，才成为一个真正的四合院。院子中间是一个四周种着杨树的小操场，做课间操时，全体师生就集合这里，随着高音喇叭播送的广播体操节奏弯腰踢腿，挥拳展臂。在北面那栋教室的外面，还有一个大的运动场，里面是一个足球场，外圈是跑道，还有几个沙坑。

这三排房子并不全由学校使用。南面的那排房子学校占了一间作为办公室，其余的2间是小卖部。一个是粮店，也兼卖酱油醋等东西。另一个店是日用百货店，主要是些小日用品和糖果等，日后成了我们买糖果的好地方。

教室内部的布置很简单。前后墙上各有一块水泥刷成的平面，再刷上黑漆就成了黑板。前面一块是正式的黑板，上课的时候用。后面一块用作出墙报或者写标语，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教室两侧有几个大窗户，绿色窗格的油漆已经爆裂、脱落。深褐色的双人课桌十分简陋，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每张课桌配一条长凳，两人一桌，男女生搭配。

学校里没有几个老师，所以北辰要求我们厂派个老师。厂子曾经想打母亲的主意，母亲态度坚决，最后好歹躲过了过去。

我们转学入校的时候，已经是冰冻三尺、大雪纷飞的时节。

我们二年级的班主任是个姓白的女老师。她个子中等，大饼子脸白不拉几的，好像没血色。但是白老师很和善，讲课慢条斯理，对孩子很有耐性。她与她的爱人都是学校的老师，据说他们都是师范学校正儿八经毕业的师范生。她爱人是体育老师，身高差不多有两米，虎背熊腰，人称马大个。他面相奇特，眼珠爆出，有点吓人。

子弟小学的老师实行课程全包制教学法，就是一个班的所有主课都由一个老师教。白老师也是这样，她教我们的语文和算数。我们的语文课教学，主要是识字，写字和朗读。听写是老师考核我们是否掌握所学内容的主要方式。白老师还会踩脚踏风琴，学校里有一个漏气的脚踏风琴，白老师有时用它给我们上唱歌课。只不过唱歌课不是正式课程，上不上没谱，全看白老师的意愿和心情。

二年级班上大概有三十几个学生，全部是工厂子弟。班上的学生中，女生略多于男生。这里的学生在精神风貌方面，与乌鲁木齐的学生有些不同。总体来讲，他们显得朴实一些，或者说有点土气。但是他们当中，也有一些有特点的学生。有个同学叫姬力，他身量不高，浓眉大眼，体格健壮。他在体育课上行动敏捷，总是拔得头筹。他的父亲在一场运动中受到冲击被从内地下放到新疆，姬父为人低调，沉默寡言，眉宇间藏着一股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情。还有一位叫冯疆，像个白面书生，平时不温不火的。他父亲是内地一个学院毕业的，看着挺有风度的，长得有点像《打击侵略者》中扮演志愿军李军长的那个演员李炎。北辰算是个大型国有企业，而其所处行业又是当时的高技术行业，所以这个厂子里还真是藏龙卧虎，有些奇人。

还有一个叫郭俊的。这小子长相不赖，好像是演过《年轻的一代》的上影演员达式常的迷你版。他是班里的小霸王，但这不是因为他会打架，而是因为有家里的大哥、大姐撑腰。他爹是保卫科的，我在他们家看到过枪，那是一只银色的左轮手枪。他妈是个湖南人 ，长得非常漂亮。两个姐姐继承了妈妈的美貌，也是长得如花似玉、眉目传情。尤其是二姐，长得更是楚楚动人，玉树临风，很像朝鲜电影《摘苹果的时候》上的那个女主人公。他是家里的老小，他哥哥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经常帮他修理他想欺负的人。

班上也有受气包。有个同学长得人高马大，肥头大耳，酒糟鼻子，样子很像电影《铁道卫士》中那个潜伏特务九宫道。本来看样子他应该是欺负别人的人，但是事实正好相反。他个性软弱，胆小如鼠，怂蛋一个，谁都能欺负他。班上的那几个坏孩子经常揍他，他一挨打就知道哭，鼻涕哈喇的，连女同学都讨厌他。

班上还有个小无赖，生就一副阿Q脸，老气横秋，走路如鸭子挪步，左右摇晃，所以得到一外号老鸭子。他倒是不敢欺负人，就是喜欢干些鸡鸣狗盗之事，每天过的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他父亲揍他的时候毫不手软，他们家经常传出鬼哭狼嚎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