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祁枕弦醒过来,一束光线直直地射进瞳孔,她瞳孔露出浅浅的瞳色,不知道是什么时刻了。
她没死?
但她仰起头坐起来,感觉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和其他人肩靠肩挤着,连转身都会撞到别人。
一个竹篮编的笼子,间隙中能看到菜市场中人流汹涌。
笼子里有男孩女孩,全都挤在一起,脸上脏兮兮的,呼出的都是浊气,彼此的眼睛里都能看到恐惧和期望。
期待什么呢?期待能有好的买主能将他们买回去,并且以后的主人是个善心的。
对这些卑微的奴隶来说,来摆脱这里有个好的去处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祁枕弦浑身一颤,忽然想起来,五年前,自己还不叫祁枕弦,而是叫小枕,这是她的乳名,她是夏国人,家里人早在战乱中被穆**队砍死,她因此被俘,流落到了穆国。
祁枕弦越想心越慌,往事画面在脑海里浮起,与眼前的形成了对比,锦衣玉食久了,重新回到落魄卑微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了荒唐,她明明是死了的,怎么又回到了五年前了?难道她之前成为二皇妃的事,只是场梦吗?
二皇子穆权恪呢?
可是眼前的一切的确是真实的,旁边女孩子们鲜活的脸蛋,难闻的气息,自己衣服上发出的馊臭的气味,都印证自己回到了奴隶的时期。
“小枕,你怎么了?”旁边扎着两角辫的女孩担心地问。
祁枕弦已经忘记了她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她是自己在被赎身之前交往得最好的朋友。
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祁枕弦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现在在何处?”
“项唯县啊,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了,你忘了吗?”
项唯县,处在穆国与夏国交界地带,穆国与夏国近年水火不容,连连征战,殃及池鱼,百姓常被牵连,因此项唯县的人口不多,只有几千人,但危险的地方总是蕴藏商机,不少的商人冒险发国难财,奴隶主也是其中之一。
祁枕弦犹记得自己被奴隶主带到市集没几天后,就因出色的容貌被太子幕府之一尹大人看中,赎身带回京城,之后他们对她进行了近两年的秘密训练,把她培养成了太子的间谍,安了假身份从而嫁给了二皇子,名为二皇妃,实则监控穆权恪,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太子。
结果太子落败,东窗事发,她被二皇子当堂赐了一杯毒酒,饮酒而死。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几天内,她就会遇到一位身份尊贵的大人来赎身,她不敢肯定前世的记忆是真是假,可是她不敢赌,坐以待毙毕竟不是她的本性。
今世,她绝对不会卷入太子与二皇子的皇权争夺的旋涡之中,她要置身事外,好好活下去,这一世,她不想做太子的棋子,也不再做权恪的妻子,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好一生。
她要逃出去。
祁枕弦咬咬牙,产生了坚定的念头。
“哎,你想逃出去吗?”祁枕弦开始环顾周围,市集人很多,也很多巷巷道道,未免不是逃跑的好环境。
“逃?”两角辫的女孩倏地瞪大了眼睛,害怕自己太大声会被奴隶主听到,于是遮住嘴巴小声地问:“你想逃跑?”
“嗯。”她点点头。
面前的竹笼不牢固,一个大人两手用力绝对可以撕开,但是她目前只是个未及笄的女孩,她的一双小手,力气太小了。
那么,有没有尖锐可割竹子的利器呢?
“不行,你疯了吗?”两角辫女孩比她小两岁,幼嫩的眼里充满了惊恐,“被主子抓到的话,会打死你的。”
随着两角辫女孩的话音一落,祁枕弦看到奴隶主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侧脸下巴上长了一个大大的痦子,手里握着鞭子,皮鞭黑色的,长长垂到地上,看着骇人。
祁枕弦冷静地说:“我不会被他抓到的。”
祁枕弦开始在地上寻找石头,可惜地上的都是一些小石子,边角都是钝的。
反正时间不急,慢慢来。
她用力扯了扯笼口接头处的位置,不紧,能扯开一点,接下来她就开始研究怎么把接头处的结给解开。
由于奴隶主时不时地往这边看,祁枕弦必须时时刻刻留意他的动静,避开他看过来的时候。
两角辫女孩一直很紧张,你别这么做了,你会连累我们的,他会连我们也一起打的。”
“我知道了。”小孩子都害怕鞭子落到他们身上,自然就害怕祁枕弦会连累他们,她能体谅她的担忧,可是让她不逃是不可能的,“你别担心,我会小心点。”
祁枕弦折腾了好久,终于把结,一下子扯开了!
她的心一直在打鼓。
两角辫女孩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怕奴隶主看出异样,祁枕弦故意用脚尖勾住笼门,为免门敞开。
接下来,就是规划逃跑路线。
祁枕弦记得,穆国交界边处,由皇帝的弟弟琉王带兵镇守,而项唯县集市往外几十米的地方,就是一片荒漠,传闻琉王就在那儿驻扎,虽然她只在一年前的国宴上见过琉王一面,但是情况紧急,只好求他收养一个无名无分的可怜奴隶,望他宽厚仁慈,能接受她的末路请求。
琉王被穆国人尊称为“战神”,意为他战无不胜,一年前她见他的那一面,他风尘仆仆来到国宴上,穿着盔甲给皇帝下跪,远远看着森冷,目光炯炯,年纪不大的样子。
祁枕弦和两角辫女孩互看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祁枕弦问她:“等下 你逃不逃?”
她害怕地摇摇头,“你别走好不好,你走了就没人陪我了。”
祁枕弦叹了口气,“总归要散的,再说,我呆在这里,下场会更惨。”
两角辫女孩疑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祁枕弦脑内闪回前世二皇子握着她酒杯的片段,他冷静地灌她喝下毒酒,她绝望地扬下巴,毒酒味道很冲很呛,她喝了一口就要窒息,忍不住推开了他。
一声杯碎的声音在脑海响起,手指忍不住轻颤。
“你不用明白。”祁枕弦望着她,发出了内心深处的感慨,“我希望你也好好的,能尽快找到一个好的买主,不指望富贵,过得好就行了。”
两角辫女孩看出她眼里的真诚,肯定地点点头,“一定可以的。”
在这么绝望的境地,显然大家都懂给自己一丝希望,才能活下去。
这时奴隶主站起来,走到离这里几米外一个卖肉包子的摊档外面,跟小贩说着什么,应是午饭时间到了,买肉包子吃顶饿。
趁他离开的间隙,祁枕弦冲着两角辫女孩点头,用手安慰了她一下,小声道:“我走了。”
“嗯嗯。”两角辫女孩眼眶里闪着泪花。
虽然只相处了两个时辰,但祁枕弦也舍不得她,她微笑着点点头,难过地松开勾住门的脚,笼门顿时打开了,其他小孩看到,突然大叫:“啊!她要逃!”
祁枕弦绷紧的弦猛地断了,撒腿就往外跑。
眼角掠到奴隶主举起鞭子冲着这个方向来,祁枕弦跑得更快,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草鞋破烂不堪,没跑几步就断了绳,她干脆脱掉,赤脚踩在脏兮兮的大街上。
“臭丫头!别跑!——”
身后传来皮鞭扇在地上的声音。
脚板踩到了细碎的石子,咯在脚板上,很疼,不过她一刻不敢停,落后就要挨打。她疯了一样地奔跑在集市当中,挤开拥挤的人群,大喊:“让开!”
幸好人流也适当阻挡了奴隶主的路,奴隶主看着这个溜得比泥鳅还快的小兔崽子,愤怒地喊:“臭丫头你别跑!”气得胡子都歪了。
祁枕弦跑出了集市,眼前开阔的景色让她眼前一亮,终于见到了沙漠。
不过这里只是浅浅的沙漠,倒也建了好几个房子,有些百姓在那儿倒谷子晒太阳。
她奋力一冲,跑进去,脚板踩到了热烫烫的沙子上。“啊!”
她忍了,跑过去问晒谷子的一个大婶:“大婶您好,请问穆军驻扎的军营在何处?”
大婶抬手给她指方向,“就在那后面。”
“谢谢大婶。”
奴隶主还在追,似乎猜到了她去哪儿,瞪大了眼睛吼道:“臭丫头你要去哪里?!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可笑,祁枕弦就是要命,才要逃出来的。
终于见到了插着“穆”字军旗的土包形状的军营,一排排几十个的竖在那里,略为壮观。外面站着一排佩刀配枪的将士,严肃得让人不敢靠近。
祁枕弦低头看一眼自己脏脏的脚丫子,踌躇了起来。
恰巧一个从集市中买菜回来的大妈靠近,她亲切地拉住祁枕弦问:“丫头,你怎么站这儿啊?你爹娘呢?哎,你怎么没有穿鞋呢?”
她应该是负责军营中将士饮食的厨娘,年纪约莫上了四十五,笑起来时眼角都是皱纹,但是待人非常亲切,忽然让祁枕弦想起来了逝世已久的娘亲。
“我……”祁枕弦眼中控制不住地盈满了泪水,“我没有爹娘。”
大妈就猜测她爹娘应该在战争中死了,同情地抱住小女孩,安慰:“莫哭莫哭,现在正值午时你应该饿了吧,怪可怜的,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