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漫 第19章 天马

我仔细地打量冯菀的马，虽也算得上良驹，但无论是体型还是品相，都比不上小红。只是那马的眼神格外的精亮，透着一股不羁的野性，让我不禁有了点儿兴趣。

我翻身骑上小红，挑衅地看着冯菀：“看你这意思，是想比试比试呀。那来吧，绕场三圈，谁先回到此处，谁赢。”

冯菀无所谓地应下：“既然你要比，那我就奉陪好了。”

萧蕴自觉做了裁判，一声令下，我和冯菀互不相让，挥鞭策马冲了出去。

我原以为小红必将轻松领先，可它却不知为何，见了冯菀的马，竟有些畏惧，尾随其后，却不超越。我很着急，一边急声催促，一边猛夹马腹。小红吃痛，加快了些速度，却仍是追不上冯菀的棕马。

我还是心疼小红的，最终舍不得再下重手去驱策它加速，尽管心中不甘，可眼下的情形，也知道注定了必输的结局。

三圈转眼跑完，小红输了半个马身。

我坐在马上，不屑地瞧着冯菀，兀自嘴硬：“虽然输了，不过是我的骑术不如你，和马没关系。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小红比你的马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冯菀无奈摇头：“你这人倒是有意思，咱俩的骑术明明就是半斤对八两，你却非要说自己不行，来维护你的马。不过说实话，你的马原本是比我的马要好上许多，但真可惜，它被驯服的太过，磨没了野性，变得怯懦顺从。”

“怎么的，你知道我这马的来历？”我语气不善地问道。

冯菀点头：“你我的马，其实是同一个品种，都是天河边野生的纯种天马。”

我讥讽地插话：“小红和你的马才不一样，别给你的马贴金了。”

冯菀浅笑，不以为意地继续道：“天马是当今世上跑得最快的马，也是野性最强最难驯服的马。而你的这匹马确实是数年难得一见，品相十分出众的良驹。若它没被驯化，野性太过，只怕很难有人能够驾驭。而它如今如此驯良，想来被驯服的过程，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你的意思是，小红被驯马的人苛待了？”我看着小红，愈发地心疼，轻轻地抚了抚它的脖颈。

冯菀看着小红的眼神，更显怜悯：“甚至它可能比一般的马，还吃了更多的苦。我猜，那驯马人定是个残酷的家伙，将它的野性磨得一干二净，让它变得比普通的马儿还要温顺。”

“那还有办法恢复它的野性吗？”我的眼眶不由得酸了，摩挲着小红的马背，心疼不已。

冯菀怅然摇头：“不知道，也许把它放回天河边，重回自然，野性能慢慢地被唤回来吧。”

“天河在哪里？”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天河是西疆和丘鸟国的界河，距离这里有半个多月的马程。”

冯菀说完，心平气和地向我和萧蕴告辞，策马飒爽而去。

萧蕴走过来，低声提醒我：“这马是太子殿下赐予你的，放不得。你别想其他，只需想着有人想给你最好的，很是费了些功夫，这是难得的心意。”

我搂着小红的脖颈，半晌不语，但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我平日里当差，大多是和林肃搭档，毕竟彼此最熟，出点儿什么事儿互相兜底，比较方便安全。不过大多时候，我俩都十分地不务正业，常常偷跑出去找乐子，因为分配给我俩的差事，实在是太无聊了。

按理说我俩好歹也算是中层长官，怎么着也该去查个惊天奇案呐，追个嗜血杀人狂啊，或者找个敌国奸猾细作呀……可实际上，大事都是别人的，上头是铁了心，只安排我俩巡逻。

我俩也是运气好，每次当值，屁事没有，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连个贼影都看不到。当然，也可能我俩总是擅离职守，与各路贼人错过在了茫茫人海中。

今日当差，我有些无精打采，林肃却摩拳擦掌地异常兴奋，非要拉着我去清河边逛逛。

我没什么兴趣，现在刚开春，水还凉着，也不能凫水，去那儿能干啥。

林肃满脸的春意盎然，开心地解释道：“今日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纸鸢节，各个世家深闺中的小姐，都出来在清河畔放纸鸢，我得好好看看，找个最漂亮的，生米煮成熟饭。”

“世家小姐关我什么事儿，你去吧，祝你成功。”我眯了眼，开始打盹。

林肃使劲地晃了晃我：“不只有世家小姐，还有世家公子，你也去选个，霸王硬上弓。”

我对京城的世家公子压根儿没兴趣，但被他一忽悠，想起了之前托他打听萧蕴的情况，遂拉住他问：“萧蕴的事儿，你问到没？”

林肃诧异：“你真惦记上萧蕴了？啥眼光，咋这么想不开呢！”

我也不能说是为阿香问的，因为林肃这人嘴太大，指不定往外怎么传呢，别再把我精心筹谋的这段小姻缘给搅黄了。所以，只能不耐烦地推了推他，催他赶紧说重点。

林肃喃喃开口：“萧蕴二十了，没定亲。不过，我听说他家之所以等到这时候还没定亲，是在等着皇上给赐婚呢。”

我不禁感叹：“皇上日理万机，一时顾不上，可真苦了萧佥事，眼瞅着就二十多岁了，还没个媳妇。要不我替皇上分分忧，给萧蕴安排个吧。”

林肃撇嘴：“老大，你可真能操心，我都十九了，也没媳妇呢，你先给我安排个吧！”

我看着林肃，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说得对，无论是阿香还是林肃，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能厚此薄彼，林肃的婚事，我也该帮着张罗张罗。

于是，我终于有了兴致，拽着林肃走得飞快，赶着去清河边看看，哪个世家小姐长着一副倒霉相，能和林肃成一对。

我之前在宁城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如何打败东狄。可现在到了京城，却成天想着给人家做媒。京城真是个容易让人堕落的地方，呆久了必将消磨斗志，陷入情网，想想都可怕。

春风和畅，阳光灿烂，清河畔格外的热闹。

向上看，是满天的各色纸鸢，有虫鱼鸟兽，有花草树木，有神异志怪，是应接不暇的好看；向下看，是云香鬓影，环佩流光，一双双美目顾盼生辉，风流多情，但眼睛下面的半张脸长了什么模样，却看不清楚。世家小姐皆矜持，面上都覆着面纱。

相比之下，世家公子们就大方多了，三五成群，或轻摇折扇，或潇洒举杯，或手不释卷，装模作样地倜傥着，但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了不远处那些纤细的腰肢、婀娜的身影。

我和林肃脑袋瓜子凑到一处，啧啧地感叹，京城的世家真是人丁兴旺。

我俩刚想往人堆里扎，却被人从身后喊住了，我甚是不耐烦地回头，就见一众金羽卫整齐的列队站在那里，为首的竟是指挥使大人。

“小李，小林，你们两个知道这里忙不开，过来帮忙啊？不愧是名门之后，有眼力见儿！”指挥使大人笑得亲切，挥手让我俩到他跟前去。

我不禁佩服，不愧是指挥使，堂堂金羽卫的一把手，日理万机，却对下面人的日常工作安排了如指掌。像我和林肃这样的，十天半月也和他见不着一面，他竟还知道我俩并不负责此片区域的巡查。

我和林肃脸色皆陡然一变，林肃丧眉搭眼地满脸都是翘班被抓的沮丧，而我却是天降机遇的喜不自胜。

我俩小跑着到了指挥使大人的身前，行礼后，垂首弯腰恭候一旁，等着他的吩咐。

指挥使大人身材浑圆，已看不出曾经的风华正茂，只看得到现今的脑满肠肥。他是个笑面虎，总是未语先笑，笑得人心底没着没落的。

他说：“小李，小林啊，你们俩进金羽卫也有段时日了，怎么样啊？工作的开不开心，顺不顺意啊？”

我俩争相点头，纷纷表示甚是顺意。

指挥使大人“呵呵”干笑了两声，向着他身旁的同知大人感慨：“小李，小林孺子可教啊，你以后多照顾些，好好培养，这都是咱们金羽卫的中流砥柱，未来的希望啊！”

我和林肃悄悄对了个眼色，彼此皆很迷惘，猜不透指挥使大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滔滔不绝的废话中可否暗藏玄机？

“今日的任务啊，一个萝卜一个坑，都已经部署好了，再加人呢，未免打草惊蛇。小李，小林，你俩的工作热情指挥使大人都看在眼里了，很不错，但实在是不宜在此处久留，你俩赶紧回自己负责的片区去吧。”同知大人适时为我俩解了惑，原来是要赶人。

我俩忙齐声回复“领命”，按着腰间的佩刀，军容端肃地大步离去。

转过墙角，我一把拉住林肃，问他：“今儿个在清河畔，到底是什么任务？”

林肃茫然摇头，看上去比我还困惑：“难道是指挥使大人，心痒难耐，想过来找个佳人，暗渡陈仓，金屋藏娇？”

我恨不得一掌拍死他，敢情他把世家当妓院了，小姐姑娘的，谁都能没名没份地勾搭走？真应了一句佛语，“心中有花，满目皆花”。林肃是心中有畸情，满目皆畸情。

我扒住墙角，探头往外瞧，向着林肃说出了心中的猜想：“能让指挥使大人亲自坐镇，那指定是有大人物要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