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梨彻底没了主意,齐慕清眼里的期颐收敛了起来,思索一会又问道:“合庆可在府上?”
今日事多,还有院子需要打理,府里各处也都需要人看着,合庆被留了下来。
齐慕清取下自己手上的扳指,看向照梨道:“你把这东西送去给合庆,别的什么都不要说,早些回来。”
照梨不解,齐慕清却没有过多解释。
合庆是沈周宁的人,此前他多烦她帮忙,这次沈周宁有吩咐,只怕难以叫她过来,不如送礼给她,她看到不管收或不收都会来一趟。
另一边,沈周宁策马来到奕欢楼前时方知正不安的在外头等着,他从未涉足过这样的地方,自己也不敢孤身进去,看到沈周宁她眼前一亮就到了近前。
“她们到了吗?”
方知点了点头,方才见着她们过来,她不敢孤身面对她们就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沈周宁点头,“走,先进去。”
夜间的奕欢楼总是热闹得很,见着人进去,就有清秀的小郎君热情的凑上来,方知在这样的地方局促极了,好在有沈周宁解围,两人才一起上了二楼。
仍是上次定下的天字号包间,里头偶尔传出男子不雅的声音,方知迟疑了下,不确定此时进去是否打扰。
沈周宁上前一步,径直推开大门,殿内气氛一窒,方知下意识捂住眼睛。
“沈二娘子来了,快,快进来。”
几人上前,众星捧月般迎她进门,方才还伺候在旁的男子都规规矩矩跪在了一旁。
严姝亲自给她倒酒,笑道:“先前都是我的错,此番拜托方知邀请二娘子,还要多谢娘子赏脸。”
沈周宁坐在了一旁,看着坐立难安的方知,朝着她示意了一下,“我既来了,就让她回去吧?”
严姝点头称是,摆摆手示意她离开,然而方知虽然无措,却并未直接离开,反而怯懦道:“我家地契……”
“我还能少你东西?别现在这儿碍眼,赶紧滚。”严殊不耐烦道。
话虽如此,却并未有归还地契的意思,沈周宁看了她一眼,“严家是要穷的吃不起饭了吗,我既来了就赶紧把东西给人家,否则我即刻就走。”
严姝把酒杯递到沈周宁身前,叹了口气道:“二娘子毕竟是侯府出身,前些时候得罪了娘子严姝实在是坐立难安,唯恐娘子记恨于我,这才不惜周折请了娘子过来,娘子只要喝了我这杯赔罪酒,我立刻就还她地契,再不与她为难,可好?”
沈周宁心中警惕,嗤笑一声,看着她手中酒水,“严娘子就是这般赔罪的?”
“自然不是,这只是开胃菜,知道娘子爱酒,特地寻的好酒,赔罪礼自然另有其他。”
她朝着一旁示意,包间内忽然响起乐声,烛火暗下,只余一缕光线落在房间正中央。
一人素衣持剑背对着众人站立,剑未出鞘,却显出肃杀之意。
伴随着乐声响起,一人月下漫舞,波光剑影,随着剑光越来越快,气氛越发激烈,最后男子跪在光下,决绝的抹了脖子,倒在血泊之中。
这舞的是前朝大将死在战场,夫郎殉情的故事,难得的是此子功夫到位,带起人心中怜惜,一张凄惨绝美的面容让人心惊。
此舞既是殉情又是殉国,不少戏子做此舞,却难得精髓,不想有人真能做得如此情景。
“好!”
方知下意识赞出声,堂上再次亮起,不少人朝着她看过去。
方才沉浸其中,不想竟直接说出了心中赞叹,被人看着,方知眼睛却极亮,看着那男子赞道:“此剑舞绝妙,世无其二!”
舞剑的男子朝着她看过去,片刻后垂眸。
沈周宁看他脖颈处有一道血痕,跪着的地上也是血迹斑斑,不免道:“这是……”
“一些小把戏罢了。”严姝笑道。
沈周宁点了点头,男子上前跪坐在她身前为她斟酒,虽轻纱遮面,却难掩姿色。
她就着他递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道:“有点意思。”
“此处尚有外人在,严娘子……”
严姝不怕她起意,就怕她无动于衷,看她喝了酒,挥挥手就有人上前把地契给了方知。
方知如梦初醒,手中拿着地契,眼睛却还粘在那男子身上。
“你先回去吧。”沈周宁没看出她的神色,只道,“夜路难行,注意安全。”
方知应了声,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沈周宁只当她放心不下自己。
没了外人在,严姝更加肆无忌惮,几人轮番敬酒,言语奉承,言及当日之错,沈周宁也与她们交了心。
“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并未记恨你们,不过我来此地是为了读书科举,不好沉沦酒色之中,我们把话说开,以后见了面还是朋友,但玩乐之事不必再叫我了。”
“今日最后一次,我请客,大家只管尽兴。”
她是想着好聚好散,严姝脸上阴沉了一瞬,又如常应道:“二娘子说的是,今日大家都尽兴玩,舟儿,快给二娘子满上。”
“任舟最是敬重读书人,我喝了,娘子随意。”
男子敬酒,先自己喝了一杯,周围人顿时开始起哄,沈周宁见人都看着她,并未下他面子,也喝了些。
酒过三巡,她想趁机离开,起身知识她脚步一虚身子晃了一下,那唤舟儿的男子上前搀扶着她,笑的格外好看。
“娘子醉了,我带娘子去休息。”
奕欢楼外,方知踟蹰许久都未见沈周宁出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也未曾离去,一边担心沈周宁的安全,另一边又神思不属的想着那男子。
世间竟有这般男子,能得其看上一眼,她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她暗自给自己打气,再次折返回去,然而到了门前,先前热情招待的郎君却拦下了她的路,上下打量一眼,笑着道:“娘子回去吧,这不是娘子该来的地方。”
“我,我找我师姐……”
“咱们这里进门费至少要五两银。”那郎君好声提醒。
“什么?”五两银子后一家吃用半年了,她指着里头二楼道,“郎君,方才我和师姐一同进来并未要银钱啊,我就进去找一下我师姐。”
“在咱们这里留有名号的娘子自然不需要立时付钱,娘子看着也是读书人,就莫要为难我们了。”
奕欢楼在此地屹立多时多是做的熟客生意,生课来访多时用钱砸出来的路,所谓人靠衣装,方知这身朴素且带着补丁的衣裳自然进不得楼中。
方知停下了脚步,无限的勇气在这一刻消散,她不好意思再次上前攀扯,只能等在外头。
上方窗户打开,她瞳孔一缩,下意识抬手招呼却见那人视线轻飘飘扫过她,搀扶着一人消失在窗台前。
沈府,合庆收到齐慕清的扳指时面色怪异,手上转动扳指,却并未给出准确答复。
照梨依着齐慕清的吩咐把东西给她就出去了,回了院中,照梨三五不时就朝着门口张望,“主子,合庆姑娘不来怎么办?”
齐慕清抬了抬眼皮,望向门口。
“郎君可真是翻脸无情啊。”合庆施施然走进来,看着在院中坐着的男子,抬手把扳指放在了他身前桌子上。
且不说两人之间的交情不足以用银钱估算,就说这扳指娘子已经在他身上见过,若是平白出现在她这里,不说私通她也是白担一个收受贿赂的罪名。
“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合庆姑娘勿怪。”
齐慕清未再惹她生气,利落的认了错,亲自给她倒了杯茶,请她入座。
“看来我上次与郎君说的话你并未听进去。”她早已说过不会再帮他。
“别说气话,合庆姑娘几次帮我我都看在眼里,阿福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岂会不知?”
合庆垂眸。
阿福有几分聪明,能引导主子专心读书,她自然希望他能在主子身边有一席之地,只是若他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总是别扭着想不开给主子找事,她也不会再帮他。
“娘子人好,很多事都不在乎,但你又怎么不明白,你既然看出我几次三番帮你,又怎么不明白这都是娘子的吩咐?”
齐慕清一愣。
刚入府的时候合庆虽然没有给他使绊子,但确实没给过他好脸,不知何时开始,她就开始帮他了,在府里给他撑腰,在沈周宁面前给他机会。
原来竟都是沈周宁交代过的吗?
“有些话娘子不说我却要多嘴一句,哪怕得罪了你,我也要说。”
“娘子是侯府出身,以后定然会娶门当户对的高门郎君,你如今与其和娘子闹别扭,不如好好想想娘子娶亲之后你怎样才能在她身边有一席之地。”
齐慕清侧目看向合庆,不愧是主仆,都是一样的直白,她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他若当真只是一个奴仆,这话确实不失为点醒他的良言。
“多谢合庆姑娘告诉我这些。”齐慕清抬起头,眼神诚挚发亮,显然听进去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能见一见娘子吗?”
合庆瞥了他一眼,忽然轻笑一声,“这才是你的目的吧?可惜,娘子今日特意交代不会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