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惟凛两年前与焦充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焦充和现在长得很不一样,称得上一表人才。
大梁榜下捉婿之风盛行,每年春闱之际,那些长得好的学子早被各大世家盯上,一到放榜那日,京城有适婚女子的世家纷纷摩拳擦掌,很多人举子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捉走,成为某家的东床快婿。
两年前焦充为躲避某家追赶他的仆从,曾窜入微服去看榜的他的车里。
也就是说,他也算替焦充解过围。
萧惟凛冷冷开口:“别来无恙啊,丛公子。”
这厮当初不仅让他等,两年前还用假名诓他。
焦充用帕子又擦了擦额间的汗,尴尬地一一向两人见礼:“萧公子,杨公子。”
萧公子?这下轮到杨垦惊讶了,他并未向两人介绍过。
杨垦先不动声色对上萧惟凛的目光,随后招呼焦充落座。
他明白了,这两人之前见过。
他与焦充实同乡,焦充前去京城赶考时曾和兴宁府的同乡去昌远伯府拜访伯爷,杨垦在家中与焦充有过一面之缘,适合开口。
杨垦:“两年不见,焦兄身上发生了何事?”
焦充知道他说的他身上这多出来的一堆肉,打了个哈哈:“这个暂且不提,不知杨兄找我所为何事?”
杨垦于是代萧惟凛打听云城改田为桑的情况。
焦充言简意赅述说一番,和萧惟凛与杨垦看到的并无不同。
这不是萧惟凛此行想要的答案,杨垦在萧惟凛的暗示下继续询问:“依你所见,如今的情况算不算好。”
焦充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惟凛:“朝廷力推的,当然是好事。”
杨垦:“你我兄弟,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不和你兜圈子,我这一回奉命南下,就是为朝廷暗中督查改桑之事,以防有疏漏之处。你跟我说实话,打马虎眼就没有意思了。”
焦充不敢苟同。
他心里想,谁和你是兄弟。
他之前在京城时只猜到萧惟凛大约是皇室中人,他不想卷入任何争执之中,只想守着云城过好他的日子,特意没有多攀谈。
如今江南形势复杂,这两人是太子党,他才不要趟这趟浑水。
他们待几天就走了,他可是要长长久久待在这兴宁府。
焦充摊手:“我真的觉得朝廷的政令挺好的,杨兄希望我说什么?”
结合焦充两年前在马车里的表现,萧惟凛知道焦充对他的身份已有所猜测,冷冷看向焦充:“我若将焦兄当初能来云城任职是太子殿下默许的宣扬出去,你以为你还能左右逢源么。”
这焦充真是个奇人,中举后不肯去翰林院,也不愿去户部当差,成天在吏部磨,非要来云城当个七品县令。他听说此人滑不溜丢,就默许他回到云城,为的就是这一日。
焦充睁大眼睛:“……你们威胁我?”
他不想卷入任何争端,一直在三皇子与六皇子的人之间不偏不倚,谁知道现在太子的人强行拉他入伙,不是说太子不屑用此等手段的么!
萧惟凛:“在下岂敢威胁朝廷命官,只是请大人多多考虑云城的百姓。”
焦充:“……”
无奈叹一口气,焦充终于肯道出他的隐忧。
同兴宁府其他知县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本地人,也是唯一一个恨不得一直在兴宁府当差的地方官,他比其他官员对这片土地更有感情,更希望此地安宁祥和,对政绩不那么执着。
但此时的焦充尚未想到能一劳永逸的办法。
见他还算上道,萧惟凛恩威并施:“你若能找到好办法,在下可以请太子作保,若你想要留下,可以一辈子不出兴宁府;否则,休想再踏入江南省一步。”
焦充:“……”
他就是想要清净,竟这么难么?
萧惟凛再向焦充打听了卢修平的事,焦充再不想掺和,也只能哭丧着脸答了。
太子在江南的势力不在兴宁府,若被三皇子和六皇子的人知道他在替太子办事,不用等三年一次的考核,他到时候怎么倒霉的都不知道。
*
另一边,进了顾家,顾清音将谢正廷带去前院的书房,房门开着,让锦瑟守在门口。
顾清音看着一脸兴奋的谢正廷:“谢大哥想跟同我说什么?”
谢正廷:“我今日去拜访了知州大人,向他进献了谢家新研制出的幻花锦,表达了希望代表兴宁府向皇室进献丝绸的想法,知州大人对此很感兴趣,让我尽早提供更详尽的方案,他乐意促成此事。”
顾清音眸光微动。
对地方官而言,当地若能出个皇商,哪怕只是出个能为皇家提供贡品的手工人,都能算是为官一任的政绩,卢知州愿意提供方便在情理之中。
顾清音:“谢大哥已经有计划了?”
谢正廷难掩激动,说是:“此事从朝廷改农为桑的政令下来我就开始琢磨了,江南的种桑热情高涨,谢家的丝绸生意也必定会扩张,这就要物色新场地添置织机。而这幻花锦的工艺繁琐又复杂,不仅对织工的要求高,还要对原有的织机进行改造,所以我就想着趁这个机会探探知州的想法。此事若是有希望,那么规模就大些,选址和聘用织工的要求也要高些,若是没有希望,就不着急快速扩大规模,先做好当下的生意再一步步来。”
顾清音觉得谢正廷的考量不无道理,若能被皇室看中,需求量会很大,得提前准备;但做生意也不能头脑发热,盲目扩张。
不过,根据顾清音前世的记忆,此事没成,她在皇宫那么些年,压根没有听说过幻花锦。
顾清音:“不知幻花锦与普通丝绸有何不同?”
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作,谢正廷很自豪:“这是我根据本地织造技法结合了蜀锦改进而来,幻花锦顾名思义,从不同角度去看,这丝绸上的纹样不一样,仿佛会变幻一般。这样,我明日带来给你瞧瞧,你在京城待的时间长,正好替我参详。”
顾清音欣然同意。
谢正廷又道:“还有一事,婶娘当初离开京城时,曾取了一千两银子存于母亲那里,母亲用那些银子参了股,她担心老夫人追问,也怕铺子被侯府收回去最终落不到你与阿时手里,这些年一直没有提,打算等你出阁的时候再告诉你。既然你人已到江城,母亲托我问你,你是想将银子取出来,还是继续放在谢家的铺子里充作股金。”
闻言,顾清音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淌过,她知道这是谢正廷母子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接济她。
她离开时年纪小,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家里的情况。
当年家中本就不算宽裕,爹爹生病般丧事花费许多,他们母女三人去京城投奔祖母前,她亲眼看见母亲当了首饰。
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存在谢伯母那里。
人家诚心,一味推辞反而显得生分,顾清音没多说什么,大大方方道过谢,告诉谢正廷她的决定:“继续充当股金吧。”
大不了,到时将铺子作为妹妹的嫁妆,让她带回谢家。
谢正廷暗松一口气,他最怕顾清音不肯接受。
昨日顾清音离开后,母亲默默流了许久眼泪,一直念叨她们姐妹俩不容易。她想到老夫人就因为算命的说顾清音刑克六亲就将她一个弱女子送来这里,料定老夫人不会给替她考虑周全,于是同爹爹一商量,两人合力编了这样一个善意的谎言。
谢正廷:“那好,明日我将购置铺子的契书拿给你。”
顾清音心里感动,点头。
就冲谢家人对她与妹妹的爱护,她怎么也要让谢家避开四个月后的祸事。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谢正廷如期而至,将铺子的地契交给顾清音。
谢正廷还给顾清音取来一匹幻花锦。
随着谢正廷将幻花锦展开,顾清音越来越难以平静,不仅为幻花锦的美轮美奂惊艳,还为她前世见过类似的丝绸,五色锦。
顾清音轻抚幻花锦,按谢正廷的示范变幻方向看,发现前世她所见的五色锦同幻花锦十分相识,而那五色锦更像是幻花锦的未完成版。
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正廷不知顾清音所想,待顾清音看完,询问她的意见。
顾清音:“精妙绝伦,美不胜收。”
苦心钻研的成果被认可,谢正廷很得意。
顾清音按捺住内心的波澜:“会织幻花锦的人多么?”
谢正廷:“不多,但她们有些特殊,不愿意轻易展露手艺,我也只能五日去一次,你若想了解,我可以带你去看。”
顾清音:“劳烦谢大哥安排。”
她是真的想去看,隐约觉得谢家前世出事就是跟张幻花锦有关。
“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谢正廷笑得温和,他取出一封信,“这是阿时给你的,她算不出你哪日抵达,所以依旧将信寄往母亲那里。”
提到妹妹,顾清音心底一片柔软:“也就是有你与伯母宠着她,她才能一直没有顾虑,也不担心会给你们添麻烦。”
说完,顾清音就发现一向沉稳的谢大哥脸红了。
该说的已经说完,顾清音将谢正廷送到大门口。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她鬼使神差朝西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顾清音感觉脊背一阵发寒。
她看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那人似是刚从杨家走出来,张开双臂在舒展身体,他正目瞪口呆朝她望过来。
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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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