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看到温宁的第一眼就止不住流泪。
“阿宁!”她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他,“还好你没事!这么多天没见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什么伤?”
“我没事,姐姐。”温宁笑着摇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温情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摸摸他的脸,关切道:“这么多天一定把你累坏了。不过你放心,今后我会保护好你的。”
温宁点点头,随即说道:“姐姐,江宗主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一直昏迷不醒。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温情微微蹙眉,“……好,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温情不顾自身的狼狈,连忙赶到江澄床边替他查看。把脉之后,温情神情复杂,转身对魏无羡道:“魏公子,江宗主被刺了一剑,在他的体内尚有寒气存留。”
“经我查看,他的外伤已无大碍,但需要一个灵力强大的人不断地输送灵力,压制住寒气,并服用驱寒的药物。此外,还需静养一段时日,否则以后会落下病根。”
“灵力强大之人?”魏无羡脑中涌现一个身影。
“我方才感应到江宗主体内有股力量在支撑着他,压制了部分寒气。这股力量与江宗主相合,若这个人为江宗主输送灵力,江宗主会恢复得快些。”
“一股力量?”魏无羡若有所思,“难道是他?”
正当魏无羡思考时,江厌离已为温情准备好了衣物。温情风尘仆仆赶来莲花坞,早已满身疲惫。
待她察看完,江厌离把衣服送到她手上,轻声道:“温姑娘,你先去洗漱一番吧。我和阿羡会安顿好你们的。”
温情小心地接过衣物,对江厌离说了句谢谢。
“其他人已经在大厅里侯着了。阿羡,我们该如何做?”
“我来处理就好了。师姐,你不用担心。”
“真的没事吗?我方才看他们担惊受怕,神色都不太好,想必肯定是不知阿澄想对他们做什么。我担心他们又私自外出,会惹上事端。”
“的确。”魏无羡点点头,“此前温情对我说让我救温宁,我还想着如何找到他。没想到江澄居然把他救回来了,还带回了那么多温家人。我实在难猜他的罐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师姐,你有没有发现江澄变了?”
“什么?”江厌离一脸疑惑。
“他之前与温氏不共戴天,现在却救了这么多温家人,还带回了莲花坞。如今仙门各家对温氏嫉恶如仇,他这样做恐怕会遭受非议。江澄那么顾家的一个人,怎会如此轻率?”
“不会的。”江厌离眼神明亮,“我相信他定有自己的道理。”
“说得也是。罢了,现在先安顿好那些温家人吧。”
话音刚落,他们一起往江家大厅走去。
所有在穷奇道的温氏余孽全都聚集在江家大厅。他们面如土灰,俯首帖耳,全都跪在地上,像一只等待死亡的弃犬。魏无羡和江厌离刚到大厅,便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江厌离急忙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为何非要跪在地上啊。”
没有一个人说话,依然跪着。
见状,魏无羡只好道:“如果你们非要跪在这里,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们回兰陵金氏。要是不想过以前那种屈辱的日子,就堂堂正正地站起来。这里是莲花坞,不是穷奇道!江澄辛辛苦苦把你们救出来,他难道希望看到你们这样吗?”
“魏公子。”为首的温情开口了,“在此之前我们温家做了对不起江家的事,我们没有脸面留在这里。江宗主的恩情我们一辈子忘不了。可是我们实在是……对不起。”
“那是他们做的事,与你们无关,无需自责。”
“抱歉,我……”
“好了。”魏无羡打断她,“既然江澄愿意让你们回莲花坞,那必然有他的道理,你们也无需将别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这几日你们先在莲花坞住下,待江澄醒了,我再和他好好商议这件事。”
“谢魏公子。”温情抬头看向魏无羡,泪花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说完,她扶着老婆婆,让大家起来。
“好了,时候不早了,大家先休息吧,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江厌离温柔说道,随后领着他们前往休憩的地方。
……
第二天,整个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金麟台上点金阁里,大大小小近五十位家主依席而坐。首席是金光善,金子轩出门在外,金子勋陪同垂手的光瑶侍立在他身旁。前列是聂明玦、蓝曦臣等家主、名士一级的人物,神色肃然。
后列则是次一等的家主和修士,都如临大敌,不时低声私语一两句“怎么会这样”、“他居然这样”、“人面兽心”。
由于江澄受伤不能前来,魏无羡便代他赴会。他成了众人目光聚焦的中心。由于魏无羡手握阴虎符,又修鬼道,此前在围猎中得罪了不少人,大家对他嗤之以鼻,没有好脸色。
如今江澄又做出这样的事,大家对云梦江氏议论纷纷,都在责怪江澄带坏了头,为死去的江枫眠和虞紫鸢感到悲哀。
席上金光瑶神色恭谨、语气软和地款款道来:“江宗主在穷奇道谎报消息,私自放走温氏余孽,在岐山的监视者们出面阻拦,又被他击退,还险些伤了金子勋公子。随后,他带着那五十余人扬长而去,消失不见。”
听完之后,点金阁中一片静默。
此时魏无羡差点没忍住:“险些伤了金子勋?真是贼喊捉贼。金子勋,你把江澄打成那样,居然自己伪装成受害者?要不是泽芜君出手相救,恐怕江澄早已葬身穷奇道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议论纷纷。
台下,一名家主问道:“泽芜君,此事当真?”
蓝曦臣点点头:“不错。江宗主的确受了很严重的伤。方才三弟所言并非全部属实,还请大家理性看待。我相信江宗主有他自己的道理。”
蓝曦臣此言一出,台上的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原本吵闹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可即便如此,金子勋仍强词夺理道:“即便如此,江澄并未从我兰陵金氏这里获得准许便私自行动,这足以证明,他想与温氏余孽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金子勋的话让魏无羡觉得滑稽,道:“什么时候你们兰陵金氏同此前的岐山温氏一样这么目中无人了?以为有点势力就可以欺负我们云梦江氏刚刚重建莲花坞,百废待兴吗?”
话音刚落,聂明玦冷冷地道:“百废待兴?魏公子莫非忘了,云梦江氏灭族血案的凶手是谁。百废待兴的结果怕也是温氏造成的吧?江宗主还把他们放走,真是自讨苦吃。”
一提到岐山温氏当年的暴行,众人便群情激奋,嘈杂涌动。金光善本欲讲话,见状不快,金光瑶观其神色,连忙扬声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今日要议之事,重点不在于此。”边说边让家仆们送上了冰镇的果片转移注意力,点金阁这才渐渐收敛声息。
见大家面色缓和,蓝曦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查证过温情、温宁一脉的残部,是没有参与过射日之征的,没有凶案与他们有关。”
聂明玦转向他,神色略微缓和,却依旧坚持着不赞同的立场:“二弟此话我不同意。身为家族一份子,自当与家族共荣辱、同患难。温氏作恶,后果自然要温氏全族来承担。若是只在家族兴盛时享受优待,家族覆灭了却不肯承担苦果、负起责任、付出代价,这算什么?”
一名家主道:“蓝宗主,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您莫非忘了温氏当年是如何对待其他家族的?还跟他们讲什么恩义,为了这点恩义还杀伤自己人!”
听到这话,大家义愤填膺,唇枪舌剑,场面一度不可开交。直到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闹局:“是我让江宗主去的。”
此言一出,又是全场鸦雀无声。
“二哥,你?……”金光瑶略微震惊。
“二弟,你这是为何?”聂明玦也不解。
蓝曦臣的话让其他家主也不好发话。他们纷纷在私下谈论,不知泽芜君此话究竟为何目的。就连蓝忘机也微微蹙眉看向蓝曦臣。而他神情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让蓝忘机不那么担心。
见场面安静下来,金光善趁机道:“泽芜君,江宗主私自放走温氏余党,这已是将仙门百家视若无物。况且此前江宗主从未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你看这……”
蓝曦臣仍然镇定自若,淡淡道:“魏公子方才也提到,云梦江氏刚刚重建,是急需人手的时候。温氏余党被充发到穷奇道,是为了惩罚。但里头也有一些能力强的家主。江宗主曾找过我,希望我能帮他向兰陵金氏说话。”
“我犹豫了几天,本想昨日去请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去找人了。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希望大家不要把错都揽在江宗主一人手里,他也是为了云梦江氏。”
听完蓝曦臣的话,大家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金子勋原本势头正劲,这下也变得无地自容。本来被蓝曦臣看见他差点杀了江澄,现在蓝曦臣又这么护着江澄,他那点得意的劲头瞬间烟消云散。
半晌,才有人开始说话:“都说江宗主性子急,冲动,现在看来差点酿成大错。不就是要点援手嘛,找其他家族的人不行吗?非要找那群温家人,搞得现在鸡犬不宁。要是当初他一起死了……”
话音未落,魏无羡瞟了他一眼,冷峻的脸上带着一丝杀气,手握着陈情,随时准备抽出来。那种眼神仿佛在告诉他:要再往下讲一句,今天就是他的死期。那人顿时闭口不谈。
又有一名家主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谁会不想要免费的奴隶呢?要其他家族的人恐怕还需要一番说辞,但要温氏余党那是分分钟的事。只是这江宗主手法未免太极端了些,万一弄不好,那可真是又要天下大乱。”其他人默默点头。
见状,金光瑶赶紧打圆场:“既然是二哥的主意,那江宗主的事也情有可原。大家不必再追究了,想必江宗主定会处理好那批温氏余党的。”
此言一出,大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不过,江澄的事情解决了。台上还坐着魏无羡呢。提到魏无羡,众人又开始唇枪舌剑。
金光善道:“魏婴,你是江澄的左右手,他很看重你,这个我们都知道。可反过来,你是不是尊敬他这个家主,这就难说了。百家花宴那么大的场合,你说走就走。”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不过也难怪,上梁不正下梁歪。江宗主能这样做,想必你也好不到哪去。”
听完最后一句,魏无羡满不在乎地笑笑:“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话术呢,原来又是那一套。我魏无羡从来都肆无忌惮,别人的话根本算不了什么。不过,你要是挑拨我和江澄的关系,我定不会放过你。”
“你若觉得我目中无人,狂妄自大,那很抱歉,与江澄无关。还有,要是再敢说江澄,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下地狱。”
说完,他把手一压,放到了腰间的陈情上。刹那间,整个宴厅的人都被唤醒了某些记忆,仿佛重回到了那暗无天日、尸山血海堆积的战场。一时之间,四下都有人赫然站起。
蓝忘机沉声道:“魏婴!”
金光瑶离魏无羡最近,却面色不变,温声道:“魏公子,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一切好商量。”
金光善也站了起来,惊怒惧恨交加:“魏无羡!你果然狂妄自大!”
魏无羡厉声道:“我还不需要你来评价。”
蓝忘机一字一句道:“魏婴,放下陈情。”
魏无羡看了他一眼,在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近乎狰狞的倒影。他忽的转过头,收回陈情,扬长而去,留下一句“告辞”在空中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