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洵早早地就起了床。他洗漱完就来到露台上,时不时往东边的天空看一眼。
昨晚两个人约好了,最后一天的早上要起来看日出。方倾昨晚运动量超标太累了,所以季洵准备等差不多日出了再叫他。
天空是阴沉沉的白色,往远处看,隔岸的建筑都显得雾蒙蒙的。
季洵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时不时站起身来往东边看一眼。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六点钟。
接着七点钟也过了。
季洵站在露台上,一直等到了七点二十。他这才不得不承认,今天这个日出是看不成了。
今天阴天。到处都雾气昭昭,根本看不到太阳的影子。从五点多等到现在,也只觉得天色在慢慢变白。
但是他必须叫方倾起床了。他们必须收拾好东西,坐轮渡离开小岛。然后打车去到机场,坐11:40的那次航班回家。
没有日出。
季洵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穿过玻璃门,走回到床前。
微凉的手指触碰在方倾温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方倾,该起床了。”
“我知道你困,回家再睡。”
返程的一路都很顺利。吃早饭,退房卡,打车到机场,上飞机……只是整个过程中,两个人都很少说话。
于是6月1日这天,在大约下午两点钟,两个人回到了方倾家里。
出乎意料的,软件恢复居然还没有完成,显示需要再等2小时左右。
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也就无所谓再等等了。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歇了一个多小时后,季洵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喂?”季洵从床上爬起来,按下通话键的同时出了门,把声音压得很低:“您好?”
“您好,是季先生吗?”
“是我。”
脚步声匆匆地离开。方倾躺在床上装睡,别的什么都没听见。
几分钟后,季洵悄声走回来,站在方倾面前微微俯身。
“方倾?”他小声叫他。
方倾正在装睡,当然不理他。
他听到季洵在客厅换鞋。接着是钥匙哗啦啦的声音,然后防盗门就被轻轻地关上了。
他前脚刚走,方倾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来到了电脑前面。
数据恢复的倒计时显示,还有不到40分钟。
季洵一路跑到小区门口,边跑边在手机上打了辆车。等车的间隙他买了一大兜的苹果,走到保安亭给里面正在值班的保安送了过去。
“这是我的电话,”他拿过笔,边说边在张白纸上唰唰写下一大串号码:
“如果有任何看起来很名贵的轿车成群结队地来,请您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我。”
“好,好。我记着了。”保安叔叔点头:“谢谢你的苹果啊!”
车来了,季洵朝着保安一点头,打开车门钻了进去。直奔4s店。
还是那位店员在那里:
“整体检查之后,发现您的车没有任何问题。”他说道,然后递给季洵一沓订好的A4纸:
“这上面写着您上次维修时所有换下来零部件的损毁情况。”
“如果您有需要,我们还可以将电子版文件发给您。”
季洵接过那沓文件,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谢谢,我有纸质版的就可以了。”
说罢,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车钥匙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季洵开着那辆凯迪拉克,在家顶奢珠宝店前停下,迈步走了进去。
一位气质优雅的珠宝顾问微笑着迎了上来,季洵简单地对她一点头:“您好,我是季洵。”
“刚刚接到了电话,现在来取我定制的戒指。”
“季先生,是吧?”那位女士从他手里接过那张盖过章的字条,凑近胸前的话筒说了几句话。
立刻有位戴着白手套的先生疾步走过来。他手里举着托盘,里面放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您定制的戒指在这里,”那位先生道:“您开盒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带走了。”
季洵有些忐忑地看着木盘上的丝绒小盒。
伸手拿过来,掰开。
里面是两枚男戒。其中一枚戒指的上钻石更大一些,白金指环上镶嵌了一圈贝母,显得分外精致。
另一枚看上去则普通一些,钻石稍小些,指环的设计也比较简单。
两个指环的内圈处都刻着“Xun & Qing”的字样。
“工匠说,已经尽可能修复了您带来那颗钻石上的伤痕,”顾问小姐解释道:“现在如果不拆下来检查的话,已经看不出来了。”
“好的。”季洵说罢,重新扣上了丝绒盒的盖子:“谢谢您,请问我要在哪里签字?”
那位女士伸手拿过一张票据,手指点在上面空白的位置:
“在这里签名就好。您不用手提袋包扎一下吗?”她微笑着,好心地提醒他:“可以加上一些干花,会更浪漫一些。”
“先不用了。”季洵在单子上签了名字:“抱歉,我赶时间。”
不知道方倾醒了没有。
他出了门,将戒指盒放在汽车中控下面的储物槽里。
车子还没启动,一个陌生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喂?”季洵接通了,将手机放在耳边:“请问您是?”
“小同学?”小区门口那位保安叔叔的声音传来,显得有些着急:
“我就想告诉你一声,咱们小区刚才齐刷刷地来了三辆一模一样的高级奔驰,不知是干什么的。”
“什么?!”季洵瞳孔骤缩:“您看清了,三辆高级奔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刚刚!”
“好。谢谢叔叔,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白色的凯迪拉克风驰电掣地往方倾家赶去。
与此同时,家中。
视频早已经恢复出来了,方倾点进3月2日上午的那段,看完后长叹一口气。
视频是高清的,拍的非常清楚。坐在季洵对面的人明显就是魏宏哲。
他趁着季洵离开桌子去洗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什么东西,拔开瓶盖后倒进了季洵面前的杯子里。
方倾坐在屏幕前面,脸色惨白大睁着双眼。他近乎茫然地看着季洵洗了手回来,重新坐在魏宏哲的面前。
看着他们俩握了握手,随后在魏宏哲的劝说下,季洵端起咖啡杯,将那杯咖啡喝完了。
男生礼貌地朝着面前的长者一点头,随后转身,首先离开了咖啡馆。而魏宏哲则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季洵推门走出去。
当画面中只剩下魏宏哲时,方倾顿时满脸的厌恶,“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
他急喘了几口气,有些头晕眼花地仰躺在床上。
好恶心,真是太恶心了……
魏宏哲这只秃鹫,对自己拳打脚踢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害季洵?!
咖啡馆的这次见面,季洵从头到尾都很有礼貌,把魏宏哲当成自己爱人的父亲那样尊敬。
可魏宏哲呢?仅仅因为季洵喜欢他儿子,为了救他儿子打破了一扇玻璃,他就要害他出车祸!
这次已经是在下死手了。
方倾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挣扎着好不容易缓过了那阵头晕。
他站起身来,有些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起步子来。
季洵什么时候回来?
方倾站在窗边往下看了看。
没看到回来的季洵,却看到了三辆奔驰轿车从小区门口飞驰而来,整齐地停在了单元门下面。
与此同时,电脑旁边,刺耳的手机的铃声猝然响起。
方倾一步步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接起来,声音毫无波澜:“喂?”
“方少爷。”对面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声:“魏董事长派我们来接您回去,现在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请您立刻下楼。”
五分钟后,白色的凯迪拉克急匆匆赶回来,一头扎进停车位里。
季洵锁了车,飞奔上楼。
他根本顾不得用钥匙,站在门前就哐哐砸门:“方倾,方倾!”
“开门!”
然而没有人应答。
从楼下走上来位拎着兜芹菜回家的大爷,斜着眼睛看了季洵一眼,像是责备这个年轻人不该这样聒噪。
季洵敲了半天,才猛地想起来自己是有钥匙的,急忙从兜里拿出来。
或许他还在睡觉?开门的时候,季洵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季洵进门后跑遍了整个房间,也不见方倾的踪影。
电脑屏幕被合上了,很明显是被人动过。季洵几步赶上来看。
他掀开屏幕,解锁后赫然是全屏播放到一半的3月2日那天咖啡馆的监控录像。
视频画面的窗外停着那辆白色的凯迪拉克轿车。它正对着的那张桌子的一边,赫然坐着魏宏哲——看了那么多资料,季洵当然记得他的脸。
季洵合上了屏幕,立刻猜出方倾已经看完了整段的录像。
他低下头,忽然看见电脑底下压着张纸,只露出来一个窄边儿。
这个位置就很别扭。仿佛留下它的人又想让季洵看见,又不想让他太早看见似的。
季洵抬起电脑把纸条拿出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迅速转身,冲出了卧室。
他匆匆拿过一个旅行书包,将好几盒子各种抗焦虑药统统丢进去,再甩到肩膀上背好。
拿起车钥匙,摔上门就下了楼。开着那辆凯迪拉克去追人。
纸条上被他扔在桌子上,上面只简单地写了几行字。
“季洵,我走了。”
“实在来不及道别,等下次见面时再向你道歉。”
“我爱你。”
旁边,有一颗匆匆涂好的爱心。
到了楼下,季洵气都没喘匀,开上那辆凯迪拉克就往外追。
他不知道他们把他带去了哪里,于是就只能赌。
赌他们要带他回魏宅——那是自己唯一认识的地方。
“三辆黑色奔驰,三辆黑色奔驰……”季洵低声念叨着,一路开上了高速公路。
虽然已经很久没开车了,但季洵的技术并没有退步。白色的小车穿梭在车辆之间,季洵咬着牙往前赶。
他沿途看见了几辆黑色的奔驰,但那些都不像魏家的车。他只瞟一眼便知道,方倾绝对不在里面。
前面忽然有些堵车了,不知是事故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很多车都在摁喇叭,还有人把车窗打开往外看。
“……妈/的。”季洵正左顾右盼地找方倾,忽然就被堵死在这里,简直气得他头疼。
他狠狠锤在方向盘上。
不到十分钟时间,整个高速路就完全动不了了。
季洵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急躁的心情。
他勒上手刹,冷静地把车打开了双闪模式。
然后推开车门下来,把装了药的书包甩到肩上,顺着车道之间的缝隙就往前跑。
外面的太阳很毒,但季洵根本也顾不得了。他单手挡在眼睛前奋力向前跑着,到处寻找黑色的奔驰车。
这辆不是,那边那辆也不是……
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热乎乎的空气烘烤着他的全身。
就这样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在远处一个斜坡的顶端看见了几辆挤在一起的黑色高级轿车。
季洵立刻站住了。他单手在眼前挡住光,眯起眼睛细看。
他隐约看见中间那辆车里面有道白色的光闪过,像是谁的手动了动。
季洵瞬间睁大了双眼。
方倾!绝对是方倾!
他于是再不去看周围,只拼命地朝那一点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