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胞回响 第87章 第 87 章

马路两侧人行道上的无恙子花越来越多，细细密密地侵满了砖石缝隙，映着骄阳洒成一路金黄。

夏意渐浓，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出国的，被保送提前录取的，找家庭教师一对一复习的，每个人都在为高考做最后的努力。五月里还抬走了两个学到晕过去的，方百川在讲台上严肃地说明不要让身体超出负荷。

座位正对着空调风口的陆琼被冷风吹得发起烧来，反反复复就是退不下去，陈京洛和杨可漪劝了好几次，她终于在第二次流鼻血的时候放弃坚持了。

“你别总是硬撑，我知道你爸妈逼得紧，成绩是重要，但你不能把身体累垮了啊。”从办公室开完假条，回去的路上杨可漪一直碎碎念。

眼看陆琼抿着唇不吭声，陈京洛也跟着说道：“你这半年都瘦了多少了，免疫力也越来越差。”

“我知道，”陆琼咳了几声，有点为难，“可是大家都在拼啊，比起那些被抬走的起码我只是偶尔会头晕，最后关头了，总不能提前踩刹车吧。”

“回去好好休息，身体健康最重要。”分别前陈京洛忍不住说。

陆琼应了声，没再反驳，家长的车已经在校门口，她带着收拾好的一些复习的资料很快就上车离开了。

陈京洛挽着杨可漪的胳膊往回走，脚上踢着一块小石子：“别光说她，你自己也是。”

“知道，我很爱护自己的。”杨可漪笑了笑，学校路旁的树在微风里轻轻晃着枝叶，她盯着树影看了会儿，有些怅然地开口：“夏天真的来了啊。”

陈京洛看向远处坠在云间的太阳，慢慢呼出一口气：“是啊，已经是夏天了。”

投入一件事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夏天就在忙碌中匆匆赶来，那天之后陆琼没再来学校，说是家里人担心她的身体，请了老师在家辅导她复习，陈京洛怕她孤单，偶尔会和她打个电话，只是从声音上听起来她心情依旧有些压抑。

似乎说再多宽慰的话都是无解，对于有些人来说高考不止是一次升学考试，更承载着整个家族的厚重期望，父母都很古板，她也是个要强的人，即使在高一高二叛逆地不断谈恋爱，高三后也不得不沉下心来刻苦复习。

高考前一天贺新尧被贺云华叫回家进行思想教育和父爱鼓励，陈京洛躺在沙发上看很无聊的电视综艺。

朋友圈一刷有好几条去寺庙里烧香的，她不理解但尊重，点了赞退出之后看到陆琼发来的消息：高考加油啊。

她打字发送，后天才考呢。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回复：这次我就不参与了，明年再来。

陈京洛看着那行字愣了愣，然后拨了电话过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就不参与了？”

“啊……”陆琼挺无奈地叹了口气，“病毒感染，身体有点虚，脑袋昏昏沉沉的，估计就算去考也考不出什么好成绩，还不如好好休息明年再考了。”

“严重吗？”陈京洛皱起眉，扶着沙发坐直了些，“什么时候的事啊，前天打电话的时候没听你说起过。”

“比普通感冒发烧稍微严重一丁点儿，”陆琼闷声咳了几声，牵强笑了笑，“要是可以我肯定也想今年考，挺不甘心的，明明都这么努力了……”

陈京洛很想说点什么，但又实在不太会安慰人，站起来转了半天，干巴巴地劝着：“没事的，明年我再陪你一起复习，身体要紧……你家人也能理解吧？”

“嗯，看在我累瘦这么多的份上，他们也不能再指责什么了，谁能想到这种事啊，”陆琼又叹了气，然后提起精神来笑着说，“行了不说这个了，再说我真要哭了！”

“好好，不说这个，”陈京洛尽量让自己语气轻快一些，“你现在在哪儿呢，我来看看你。”

“哎呀不用，要是传染给你怎么办，那我更不用活了，”陆琼反而开始安慰她，“考完再说吧，你别担心我了，明天好好考，能拿个全校第一吗？”

李绥和施菡都走了保送，考第一基本是十拿九稳的事，她便说：“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陆琼笑起来，“方便我跟人吹牛，最好的朋友高考全校第一诶，想想就很爽。”

陈京洛靠在枕头上，很轻地笑了笑：“行，那说好了，我会考第一的，高考完见。”

“嗯，”陆琼说，“高考完见。”

夏日午后潮热绵长，挂了电话后她对着空调出风口发了会儿呆，然后站起来去倒了杯冰水一口喝完了，心里的愁绪还没来得及消散就出现了另一件坏事——停电了。

贺新尧和他爹话不投机半句多，隔着屏幕还能勉强聊几分钟，见了面多待一会儿都是折磨。他刚回来就看到楼下贴着的停电公告，说最近电力不足，要一直到晚上九点来能恢复供电。

好在电梯有独立供电电路，他走进电梯，想着要换一个绝对不会停电的小区，开门回家时看到沙发上空无一人。

陈京洛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穿着一条灰色棉质吊带裙，低着头在给脚趾涂指甲油。

傍晚时分，霞光万道，粉橙色的夕阳给她的侧脸描了层边，贺新尧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真实的岁月静好。

窗外有隐约蝉鸣，风里带着热意，陈京洛的裙子有些皱，眉头轻轻皱着，额前还有几缕被汗洇湿的头发，可他却觉得这一刻鲜活美丽。

“愣着干嘛，”陈京洛扭头看着他，眉头舒展开来，“我们的棒冰都要完蛋了，你快去为它们哀悼一下。”

“要停电到晚上九点，它们死状应该会很凄惨，”贺新尧换了鞋子朝她走过去，撩了撩她的额发，“热死了吧，走，出门找个有空调的地方。”

指甲油还没干，陈京洛穿了拖鞋出门，贺新尧在出租车上研究晚饭，正好接到了江棘的邀请，他就在附近，问要不要一起吃饭，陈京洛比了个OK，贺新尧回复说好。

江棘带路去了家粤菜馆，老板和他们认识，保证食材新鲜干净，不会让他们吃坏肚子耽误高考。

以茶代酒，江棘敬了贺新尧一杯：“第一次高考，有点紧张，祝我们不要在考场上睡着。”

贺新尧认为他的祝福很实在，喝了半杯茶，感慨道他居然也能坚持留在国内，真是很不容易。

“反正已经出去过了一次了，就当换条路体验体验，”江棘目光在他俩身上扫了扫，不由地说，“而且能跟大家一起也蛮好的，一个人在外面确实会孤独。”

他看向陈京洛，笑着问道：“打算去哪儿啊，阿尧肯定跟着你，陆琼应该也是，一半的人都搭在你身上了，要不发个话吧，咱们都去一个地方得了。”

陈京洛一手撑着下巴，想了想：“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就留在径州吧，学校也不少，贺新尧还有的挑……而且陆琼要复读，离近一点还能经常去看看她。”

“啊，她怎么要复读了？”江棘停下筷子。

贺新尧也挺惊讶，陈京洛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三个人都觉得挺可惜的，陆琼的努力有目共睹，要是能正常去考试的话极有可能会考出一个高中最好的成绩。

“那就留在径州吧，”贺新尧喝了口茶，“也挺好的，还能住家里，不用挤宿舍。”

江棘慢悠悠地叹了口气：“韩沁还得再等一年了，你们不知道，他前段时间有点学疯魔了，拉着我唱了一首很奇怪的粤语歌，又哭又笑的，太吓人了，我后来才知道那是首情歌。”

“他花样挺多啊，又是弹琴又是唱歌的，现在告白都流行才艺表演了吗？”贺新尧说。

陈京洛点了点筷子，突然问道：“所以他们两个后来有没有在一起？”

上辈子她不认识他们，只感觉韩沁有点自来熟，但也可能是酒精作用下兴奋使然，毕竟最后他和杜寒溪各回各家了，去开房的反而是她和贺新尧。

“没听他提过，估计是没有，要不然早得瑟了。”贺新尧闲闲地说。

江棘也是一样的回答，陈京洛点点头，没说什么，陆琼是挺有自己想法的人，她不打算点评或者插手。

三个重活一次的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间就八点多了，最后干杯了一次预祝高考顺利后就各回各家了。

晚上稍微凉下来一些，陈京洛坐在车里问贺新尧：“你紧不紧张？”

“有一点，”贺新尧实话实说，“我爸本来就不同意我留在这里，要是考砸了他没准会把我的卡全停了。”

陈京洛才想起来他还是个未成年，笑着说道：“没事儿啊，我能养你。”

她之前高考完就能经济独立了，只要贺新尧不败家，养活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么厉害。”贺新尧故意夸张了语气，轻声吹捧。

“就这么厉害，”陈京洛捏了捏他的手，“所以放心考，不管考得怎么样，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结果第二天陈京洛就发现贺新尧完全存在说谎的嫌疑。

至少他看起来跟紧张两个字完全不沾边，从容不迫地吃完早饭，出门前还让她检查了一遍准考证之类的必带品，进考场前也是相当淡定地跟她说加油一会儿见。

陈京洛此刻无心吐槽，她手心冒了点汗，答应了陆琼要考第一就绝对不能失误，她认真地涂着准考证号，深吸一口气后才平静下来，专注地开始做题。

所有学科都考完之后她才松了口气，网上已经有流出的答案，她照着对了一遍，感觉考得还可以，终于放下心来，给陆琼发了条消息问她身体好点了没。

“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贺新尧靠在她身上蹭了蹭。

“那你考得怎么样？”陈京洛配合地问。

“正常发挥吧，反正应该有学上。”贺新尧闭着眼睛，准备打盹。

陈京洛歪着头贴向他：“你肯定没问题的，你心态太好了。就算考砸了也没事，辍学还是复读都行，我都支持你。”

贺新尧低声笑起来，有些无奈地说：“你能不能对我有点要求啊？”

“我有的啊，”陈京洛说，“少生病和一直爱我，这两个就是我对你的全部要求。”

“太好了，”贺新尧伸手抱着她，把脸埋在她肩膀上，“老婆居然会说情话了，好感动。”

陈京洛笑得乱抖：“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会多说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