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63章 第 63 章

--- 2285年12月24日，16:50。翔龙母舰舰长会议室。 ---

“问完了？” 韩呈栋一边逗弄着窝在他怀里的飞鸢，一边笑着问道。

“嗯。” 楚寒玉莞尔一笑。

“她的答案，你可还满意？”

“嗯，海明威将军培养出来的，可是个聪慧伶俐的女孩。” 楚寒玉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连飞龙都称她‘又漂亮，又能打。’ 我难免有些担心。”

韩呈栋皱了皱眉，“飞龙这孩子，又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胡话！他那些手段，越来越……”

“越来越卑鄙。是吧？” 楚寒玉笑着接过话头，“海瑟调教起飞龙来，可是十分用心。你那光明磊落的做派，她传授不来。不过，她教的那些你我不屑一顾的手段，对飞龙来说却更有用。尤其是当下，世事险恶。”

她顿了顿，语带调侃地看向韩呈栋，“怎么，看到飞龙把这些‘阴险’手段用的得心应手，你郁闷啦？”

韩呈栋冷哼一声，满脸不悦：“他以前整人的手段还算磊落，可自从和海瑟那女人斗在一起，就学会了坑蒙拐骗！而且暗算人的招数花样翻新，层出不穷——我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我儿子了！搞得我时不时得替他那些让我不齿的行为赔礼道歉，实在是头疼。”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几分懊恼：“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我自己出手，省得落下这么多麻烦。你是不知道，这几年，我的舰员们几乎天天拿飞龙和海瑟的事开玩笑，连带着我也跟着丢脸。”

“爸爸，你不可以说哥哥的坏话。而且，您不知道，很多修理海瑟的主意，其实都是我给哥哥出的。我觉得它们既有趣又有用。”

飞鸢一本正经地说道，小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

“智源表哥说，哥哥对一个漂亮的姐姐十分头疼，称她为‘难缠的海瑟’。所以，我和智源每次视频都会给哥哥们出各种主意。”

“为了提高成功率，我们特意收集了海瑟姐姐的许多资料，模拟哪种恶作剧会更容易让她中招，而且不留痕迹。我们两个还预估了点击率，看看是智源表哥的，还是我的主意更加能够引人瞩目！”

飞鸢大眼睛忽闪着，双手叉腰，颇为得意的炫耀道，“海瑟姐姐经常能够破解智源的方案，但她却总是会中我的招数。所以呢，哥哥后来就更爱用我的计划，我和智源，都超级喜欢这个游戏！”

“……”

韩呈栋一时无语，伸手捏住飞鸢肉嘟嘟的小脸蛋，望向一旁笑吟吟的妻子，假意责备道：“寒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让这么小的姑娘，被她那两个淘气的哥哥带坏了！”

楚寒玉轻轻打掉他的手，将飞鸢从他怀里抱出来，微嗔道：“可是，你那个儿子，他不是乐在其中吗？”

韩呈栋皱眉：“什么意思？”

楚寒玉一边替韩呈栋整理着被飞鸢弄乱的头发和压皱的军服，一边说道：“呈栋，你还不快去把海瑟放了？难道要让你儿子的心上人被绑在那里受罪？”

韩呈栋身体一僵，颇为吃惊的问道，“飞龙怎么可能对海瑟动心？海瑟在飞龙舰队过着这么鸡飞狗跳的日子，他可是罪魁祸首！”

“那你就不懂了。男孩子对于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才会如此用心的捉弄。我就觉得不对劲。” 楚寒玉眼波流转，打趣道，“哎呦，呈栋，话说回来，你这个空天军的大魔王，当初在东方大学的时候，不也是一样捉弄我们！”

看到韩呈栋难得的脸上一红，她不禁嘴角勾起，接着讲述道：“有一天，我听飞鸢嘀咕着说，妈妈，我猜哥哥一定是喜欢上那个姐姐了。然后她就把海瑟指给我看。我就…”

"妈妈，妈妈，我来讲！我来讲！” 飞鸢急切的接过话头，生怕这个风头被妈妈抢了去。

“妈妈就问我，‘你哥哥喜欢的是哪个姐姐啊？’” 飞鸢学着楚寒玉的模样，拖长了声音。

“我就给妈妈找到了我哥藏在秘密文件夹里的视频。那是在一个很大很大的黑暗洞穴里面，哥哥抱着一个受伤的姐姐躲在一个角落，他哭得好伤心。他说：‘喂，海瑟，海瑟，你醒醒，你醒过来，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捉弄你了！’ 然后他就跳起来，小心地把那个姐姐抱在怀里，即使在枪林弹雨中也跑得飞快，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她送回穿梭机去了。哥哥再次跳出穿梭机的时候，非常非常生气。他说了一句，‘天杀的狗东西，敢伤到我的女人，真是活腻了！’ 那个样子，很酷很帅。”

飞鸢从桌上拾起韩呈栋的头盔，利落地扣在自己头上。她双手叉腰，仰头望天，竟和平日里飞龙那霸道的气势，有七八分相似！

“……”

看着女儿的表演和眉飞色舞的讲述，韩呈栋颇为无语。他有些郁闷的看向楚寒玉，她却笑得十分开心。

“妈妈看过视频，说，‘嗯，鸢儿，这个姐姐，确是你哥哥喜欢的！瞧，我多么聪明！哥哥的心思从来瞒不过我。”

楚寒玉抿唇，补刀道，“瞧，呈栋，你这样教儿子的吗？他居然看上了我的情敌。” 说完，她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愣在原地，陷入沉思的韩呈栋。

看着妻子和女儿开心的相视而笑，韩呈栋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额头，脸色一时变得难以捉摸。

良久，他的目光略带探究的地看向妻子。

“寒玉，你刚才问海瑟的那两个问题，” 他心思缜密，知道楚寒玉的最后拷问必定与飞龙有关，“她是怎么回答的？”

“我先问海瑟，是否她喜欢的人是你。” 楚寒玉笑答，“她十分爽快的说了：‘不是'。”

楚寒玉瞟了一下面色凝重起来的韩呈栋，揶揄道：“失望了？”

“她如果想要好好地活下去，这样的答案最好。”

已经从飞鸢手里取回飞行头盔的韩呈栋冷冷回答道。

“然后呢？”

楚寒玉眼底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又问，‘如果我和呈栋，把飞龙托付给你，你可否护他周全？’”

说着，她伸出双手，帮恢复了冷峻面容的韩呈栋将头盔端正戴好。

“她怎么说？”

楚寒玉笑了笑，“她起初非常吃惊，盯着我看了好半天呢！” 收敛了笑容，她正色道：“不过，海瑟很认真地应下了。她说，‘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我受联盟派遣，肩负韩老将军和我父亲的嘱托，定当不负使命！’”

“所以，呈栋，你把她送到学院舰上去吧。飞龙和安国虽然机智勇猛，但他们毕竟涉世未深，成长环境过于单纯，对阴谋诡计，他们见识得太少了。飞龙需要海瑟这样一个聪明、成熟、干练的女特工来辅助。”

韩呈栋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的说道：“海明威将军虽然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但是他为人城府颇深，我对他并不放心。若留海瑟在学院舰上，一旦她今后生出异心，恐怕那些孩子没人能够斗得过她。”

一直紧紧依偎在韩呈栋腿边的飞鸢仰起头，嘟起嘴巴，似乎忍耐了许久，终于不满地大声抗议：“爸爸，你怎么总是皱着眉头？小心留下皱纹，会不帅的！”

然后她十分笃定地安慰道：“爸爸，您根本不需要担心，我敢保证，海瑟姐姐绝对不会伤害我哥。她其实很喜欢他呢！在智源录制的视频里，我仔细观察过海瑟姐姐看我哥的那种眼神，每次她被哥哥捉弄，都不会真的生气！只是，如果海瑟姐姐能反过来捉住我哥，她就会更加开心。所以，我有时会故意给她发些预警，让我哥偶尔被她捉到，然后受到她的教训。虽然智源表哥对海瑟越来越厉害，总能破解他为哥哥谋划的套路，感到很生气。但我和妈妈每次看到哥哥被海瑟姐姐抓到，受到她的教训时，总觉得更加有趣！”

韩呈栋眉头一挑，双手按住飞鸢的肩膀，故作震惊地问道：“鸢儿，你居然帮海瑟对付你亲哥？”

飞鸢冲天翻了个白眼：“是啊！不然总是我哥赢，多没意思，海瑟姐姐也会不高兴的！” 顿了顿，她露出一个‘你该知道’的神秘笑容，“其实，我看我哥也不介意偶尔被海瑟姐姐教训。他表面上生气，心里可是欢喜得很呢！”

--- 2285年12月24日，17:10。翔龙母舰舰长休息室。---

“哎，我们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儿，让你教导成了一个惹祸精！今后，哪家的男孩敢娶她？” 韩呈栋不禁埋怨楚寒玉。

他让亲卫将海瑟送上学院舰，然后又哄着女儿到隔壁卧室床上小憩，总算得到和妻子的独处机会。

“你不是看好安国那个孩子了吗？” 楚寒玉依偎在韩呈栋宽阔的肩膀上，听着他熟悉的心跳，渐渐合上了双眼。

“安国为人宽厚，飞鸢如此刁钻，安国岂不是总会被飞鸢欺负？”

韩呈栋叹了口气，抚摸着妻子的脸庞，指尖划过她的眼框，鼻尖，勾勒出她温润嘴唇的轮廓。

“博文和诗语夫妇，他们现在凶多吉少，我不想他们的独子安国今后会遇到凶险。看看，妙言和智源，我们家的孩子，走到哪里，都给朋友们带来灾难。”

他可以感到寒玉的脸颊微微摩挲着他的手掌，令一阵阵的悸动涌上心头，使得他的手始终不忍离开那柔软而细腻的肌肤。

“飞鸢这孩子，不仅聪明机智，而且可以洞察人心。她年纪虽小，但和她的哥哥一样能够随机应变，照顾好自己。至于今后，安国是否会对飞鸢心生爱慕，又能否赢得飞鸢的心，我们就不必过多担心了。你已经给了安国机会，而安国和飞鸢今后如何选择，就让那两个孩子自己决定吧。”

“好吧，一切都听我夫人的！”

韩呈栋似乎下定了决心，将手抽离，翻身坐起。

“寒玉，你先休息一下，我要去处理学院舰出发之前的交接事宜。我马上就回来。”

似乎就要睡去的楚寒玉突然睁开眼睛，将他依依不舍的目光尽收眼底。

“呈栋，你是不是在想，现在就对我使用神经毒气NARG34，把我弄晕后和飞鸢一起扔上学院舰。”

幽幽叹息一声，楚寒玉坐起身，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了韩呈栋的脸颊，令他忍不住伸手再次搂过了妻子，辩解的话也梗在喉中。

“呈栋，我，必须留在翔龙母舰上！”楚寒玉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她看见韩呈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嘴角含笑，柔声说道：“呈栋，你明白我为何在木星实验开始前就来到小行星带建立前哨基地吗？X装置的力场转换机理极其复杂，只有精准仿真才能有效控制力场强度。这可不是简单调整几个参数就能实现的。所以我需要实时数据修正模型。通讯延迟，会直接影响到我模型的仿真精度。”

“此外，要形成一个结构稳定的陨石星球，我们必须实时监测陨石的材质、密度和速度，并精细调控各个方向的力场强弱，使星球尽可能达到密度均匀、接近球形的状态。同时，我们还需要捕获大量含冰陨石，利用其溶解后的水作为粘合剂，使小行星逐步凝聚，形成稳定结构。否则，一旦遭遇大型陨石撞击，整个星球可能会部分解体。”

“呈栋，你扪心自问，这些实际操作中的难题，若没有我和我的团队，你们自己可能解决？”

她轻轻倚入韩呈栋的怀中，微微调整姿势，似乎想让自己更舒适些。

韩呈栋无奈地靠回床头，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温香软玉在怀，你还舍得放手让她离开？”

楚寒玉仰头看向韩呈栋，见他一只手已不老实地在她脖颈间游移，眼珠却飞快转动，显然还在努力思考说辞，不禁失笑。

“呈栋心里，怕是天人交战吧？有些小心思的你，其实是舍不得让我离开的；而你那高尚的自我，又不忍心让我陪你被困在这片了无生机的荒芜之地！”

她知道，必须彻底打消他送自己走的念头。

“呈栋，你需要翔龙母舰的动力系统来精准控制陨石星球的飞行速度和方向，以便成功拦截陨石流。这些变量必须实时计算，以调整模型参数，而你很清楚，你母舰上的工程师们，无法做到这一点。除非我和我的团队留在舰上，依托实时数据推演仿真，才能最快修正模型，确保预测精度。”

见韩呈栋眉头微蹙，显然打算反驳她，楚寒玉一挥手，制止道：“或许你会说，我的团队可以在陨石星球表面设立观测站。但那样一来，我们不仅要承受强烈辐射，随时面临被陨石撞击的危险，还要应对辐射干扰对通讯和计算设备的影响。你执意将我送走，不谈安全性，就问你自己——你一个人，可有把握确保‘陨星计划’的成功？”

楚寒玉盯着韩呈栋那双已经盈满泪光的双眸，态度坚决的说道：“所以，呈栋，作为舰长，你或许还能选择不留在翔龙母舰指挥。但是作为X装置核心功能的开发者，我没有选择，必须留下。这，是我无法推卸的责任。”

“可是，寒玉，如果我们两人都被困在这里，飞龙和飞鸢就无家可归了。”韩呈栋声音微颤，“他们还小，而这些年，我树敌无数。第一舰队和飞龙舰队这次很可能全军覆没……今后，谁还能保护他们？”

说到这里，他心如刀绞，眼中热泪也无法控制的涌了出来。

“呈栋，你父亲、我父亲，还有孩子的叔叔阿姨们，以及我们的朋友们，都会保护好飞龙和飞鸢。可在我看来，若学院舰这次能平安返回地球，往后这些孩子便不再需要任何庇护了。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与磨难，他们只会愈发强大，甚至强大到令某些人忌惮。”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等他们回到地球，一定会替那些无辜的亡灵发声，让藏匿在这片冰冷星空下的罪恶受到应有的惩罚。而只要你我还在，就一定能等到他们传来的好消息！”

韩呈栋沉默良久，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平静的面容，最终轻声叹道：“寒玉，让你这样温婉而聪慧的女人，跟着我留在这仿佛牢笼的地方度过余生，实在是委屈你了。”

话音未落，他便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上楚寒玉的唇。

“寒玉——我心爱的女人，你能跨越星空而来，与我同生共死……这难道是那永恒的星辰，对我多年付出的恩赐？有你在我身边，我会让地狱化作天堂！”

再过三个小时，承载着第一舰队和飞龙舰队希望与未来的学院舰便会启航；再过七个小时，翔龙母舰就要与四艘负责清理陨石的护卫舰分离。明天中午，他将启动弓型引力场——届时，留在翔龙母舰上的所有人都将与这片陨石星海一同被封印。

韩呈栋从未想过，自己在星空中纵横驰骋、未尝一败的军旅生涯，竟会以全军覆没的方式落幕。那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令他几乎不再对未来抱有任何希望。然而，此时此刻，注视着怀中女人那灿若星辰的双眸，回味着方才那令他心神激荡的热吻，他绷紧多年的神经竟渐渐放松下来。

他释怀了。的确，他少年得志的辉煌人生即将步入至暗时刻，但这还称不上绝境：有寒玉相伴，即使余生只有漫漫长夜，他韩呈栋的日子依旧值得期待。

看着他那张英俊面庞上重新绽放的真切笑容，楚寒玉明白：在这个素来不肯轻易言败的爱人心底，希望之火已重新点燃。

她回想起刚才那一开始有些陌生、但很快变得熟悉的深情热吻，不由得伸手抚平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笑道：“呈栋，我觉得这里对我而言再合适不过了。我们虽然出不去，可外人同样进不来。有你的日夜陪伴，再也没有人能拆散我们。没有人干扰算计，我在这里可以安全地进行X装置手册的解码工作。哦，这里将成为全太阳系最安全的实验室！”

她指向对面墙上悬挂的太阳系星图，继续说道：“看，呈栋，就算地球和火星都毁灭了，我们也还在这里，浪迹星空，白头偕老，不是挺好的吗？”

楚寒玉看向一直斜倚在床头，微笑着倾听她抒发心意的韩呈栋，突然凑到他的耳边，轻声笑道：“韩小将军，你不是一直说要陪我到天荒地老？但这十年来，你仅仅陪伴了我一周。那么，今后的十年，你最好准备好，每天都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