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125章 第 125 章

--- 2285年12月23日 23:20 | 翔凤母舰舰桥 ---

“报告，埃文斯副舰长，101号和102号护卫舰已经与翔凤母舰分离。” 飞行控制台前，参谋响亮的通报声响起。

“嗯。”

埃文斯从正在进行中的三舰舰长视频会议中移开视线，抬眼望向舷窗外缓缓加速、正朝安全区出口驶去的两艘梭形护卫舰。

他不由得喃喃自语道：“God speed, my old friend… (神佑同行)”

这一次，托科决定亲率两艘护卫舰去执行回收飞跃号的任务。

而为防不测，被留在母舰上的各部主官：陆战部姚立波上校，飞行部格林上校，医疗部肖恩上校，和通讯部余枫上校，今晚，都将在舰桥当值。

埃文斯一边浏览着头盔中高亮显示的第一舰队最新动态，一边在心里琢磨起飞跃号回收计划的可行性：

——托科舰长带走了那么多工程兵和两个医疗舱，这是否意味着他对减速网计划的成功并不抱太大希望呢？

——如果对飞跃号实施物理减速，在那样高的速度下，即便是轻微的碰撞，也会令两艘护卫舰和飞跃号上出现大量人员伤亡……

“埃文斯副舰长，托科舰长指令，翔凤母舰需上升至安全区中上层。”

通讯部余枫那沉稳平和的声音传来，将埃文斯的注意力再次拖回翔凤母舰。

“托科舰长提醒您，火星研究所的推演结果显示，一旦爆炸发生，木星大气层将急剧膨胀。而我舰当前的泊位偏低，极有可能被波及。”

余枫汇报完，就挥手将他刚刚截取的一段木星大爆炸推演视频推送中央显示区。

埃文斯眉头一皱，推开头盔护目镜，转向飞行控制台，语气不善地训斥道：“格林，干什么吃的？你要泊进木星大气层么？没什么特别原因，马上通知你的飞行员向上爬升！”

格林应声转身，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屈，解释道：“埃文斯副舰长，这是我们精心挑选的最优泊位——飞行部和陆战部已经联合推演过几十遍，才最终确定的！”

他一抬手，将一份动态模拟视频推送至中央显示区。

“您看，如果埃里克森指挥官选择执行方案B，我舰就必须为‘飞跃号’避让航道，而飞跃号的航线已经提前预设，无法改变。”

他手一划，将一条航线高亮显示。

“您看，飞跃号的航迹偏上。为了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我舰只能向它航线的下方避让。”

将时间推进了几分钟，他继续解释道：

“而且，阿罗德将军的翔隼母舰，清理完航道后要尽快飞出安全区接应托科舰长。我们便又要为翔隼舰避让航道。两次避让的时间间隔只有8到10分钟。这么频繁的升降操作，时间上可能来不及！而我舰泊得低些，就能避免执行这些避让操作。而且——”

格林瞪了一眼抱臂靠在指挥椅上，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的姚立波，轻咳一声，道：“陆战部要负责清理飞跃号航道上的陨石流，立波和澜清要求我泊得低些——他们的射手们需要最优射界！”

收到眼刀的姚立波心中好笑，暗忖：

——格林好面子，被埃文斯副舰长当场训斥，脸上挂不住了不是！

——呵呵，你说你瞪我干嘛？提醒我替你分但大胡子的雷霆之怒？

“得嘞，兄弟一场的，我帮帮他！” 姚立波想到这儿，潇洒的一挥手，将自己的那份清理航道推演视图也推送中央显示区。

他不慌不忙地接过话头，道：“埃文斯副舰长，虽然我舰升至安全区顶层更为安全，但执行避让操作时，安全裕度却非常小。您看，”他指向飞跃号的航线与安全区顶部之间的几处距离标识，“万一飞跃号发生偏航，它的速度如此之快，撞向我们时，我们可真是避无可避啊！”

他又将大爆炸推演视频放大，指向安全区处，道：“再者，您看，根据推演，这一侧的冲击气浪很小，有能量罩防护，不成问题。”

埃文斯仔细研究了几份航线避让与航道清理的模拟视频后，也不由点头。

他心中暗赞：“嗯，格林和立波的计划确实考虑周详，我倒是不该责备他们。”

他冲二人微微一笑，算是认可了他们的方案，然后转身冲余枫摆摆手，命令道：“通讯部，将这几份推演视频转发托科舰长。请他同意，我舰保持目前泊位不变。”

语毕，他再次拉下头盔护目镜，回到视频会议中——那位联盟军方协调员，秦处长，正在合成木星试验场的最新视频。

很难想象，在那片寂静的星空下，在那貌似平静的木星大气层中，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爆炸正悄然孕育。

.

格林在指挥椅上伸了个懒腰。

今天，翔凤舰桥气氛格外沉闷。

23：30已过，那场即将来临的X装置引发的大爆炸，随时都可能发生。

他看向身边的两位飞行员。

目前，翔凤母舰停泊待命，二人无事可做，但是细看之下，他们垂在身侧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他飞行部的其它飞行员们在布设完能量节点后，全部泊入了翔隼的两艘护卫舰上。

格林扫了一眼自己的头盔通讯器，几乎所有常用联系人的状态都是“离舰”状态。

“我靠，这个档口，连个聊闲天解压的人都没有。这鸦雀无声的，也忒令人紧张了……”

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他左侧是通讯部指挥台。余枫和他的两个参谋正忙个不停。

余枫这人最是无趣，上了舰桥，就是埋头整理数据，当值期间，从不废话——well，只要他吱声，一准有事！

他右边是医疗部指挥台。肖恩的头盔护目镜已经拉下，消音屏障开着，他，正乐呵呵的聊着天。

第一舰队，肖恩外科最厉害——被尊称为“天赐人体大裁缝”。传闻戏称：“只要人没散架，零件没丢光，肖胖子就能把你重新缝在一起！” 当然，一般小伤他不看，必须要丢胳膊丢腿之类，换个心肝肺之类的才能让他上手。所以，去了医疗舱，还是不用伤到非得见他为好……

格林撇撇嘴，心道：“亏他还能笑呵呵的？肯定又是在跟老婆聊天摸鱼……心宽体胖……天都快塌下来了，他也笑成那样！……还真是没心没肺……”

也不怪格林腹诽这位外科圣手。

肖恩原本打算和托科一起去执行拦截飞跃号的任务——可是托科不许，怕这个宝贝大夫一个不小心，挂了。

可是肖恩今晚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所以干脆自告奋勇跑来舰桥当值——其实他也心急，等着听最新消息！

格林身后，舰长指挥台右侧是陆战部指挥台。姚立波的头盔拉下，好像正专心致志的研究着什么。

他的这位兄弟，不禁外表英俊，还有着号称最完美的身材。而且立波待人和气，为人风趣，煞是有女人缘。

格林轻吹了个口哨：“嗯，这几个人里，还是立波最好撩。要不，我撩撩他？”

清了清嗓子，他打破了沉寂。

“哎，要我说，要真执行方案B，那还不如先让阿罗德将军试试超速飞行去追赶飞跃号。虽然对翔隼舰来说，风险是大了些，但是那毕竟是常规操作。只要空间扭曲还没延展到这边，就肯定能成！”

几位参谋立刻从各自的指挥台后抬起头来，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格林接着说道：“翔鹰三中队的那几个菜鸟飞行员，提出的那个太空减速网计划，真是大胆到疯狂的尝试！那么单薄的一张减速网，能网住‘飞跃号’这样高速飞行中的重型火箭？”

“而且，他们虽在模拟环境中测试过这个方案，可没在实境中验证过！” 一个飞行员接话道。

另一个飞行员则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同伴的肩膀，道：“格林上校，我也觉得这个拦截方案成功几率不大。这样，我和您二位打个赌，托科将军这一次可能要向阿罗德将军请求支援喽！”

格林的头盔中终于传来了陆战部主官姚立波的低笑声。

“果然，那个家伙看似专心，其实那偷听的耳朵也支楞着呢！”

格林很满意自己撩到了预定目标。

“哎呀，格林，孤陋寡闻了不是！拖曳网降速方案可是有过实践的验证！”

他吹了个得意的口哨，道：“我队里的马文和菲利普，当场就识破了这个减速网的鬼点子出自‘飞龙智斗海瑟：太空过山车’那一季！他们立刻就把视频发给我看……啧啧，”

又是一阵笑声在格林的头盔中响起。

“真是妙啊！我刚把这个视频推送给托科舰长，他就秒回了我，说：‘这招原来是飞龙想出来的？嗯，我就说吗——这个法子可行，而且绝对是个天才之举！’ ”

格林立刻转身看向陆战部指挥台。果然，嘴角上翘的姚立波正一脸得意地挑眉望向他，道：“得嘞，你们哥仨要赌，算上我一个，我压这事‘能成’！”

格林的心情其实很糟。

他的小妹艾米，如今应该就在飞跃号上。

今晚，原本是Aloha搏击赛的总决赛之夜。而此刻，原本是搏击赛后的狂欢之时。

但现在，被他们视作家园的飞翔之城已经解体。

他们承建守护了十年的木星试验场，即将引发一场空前规模的大爆炸。

旗舰翔星正在与时间赛跑，舰上人员生死难定。

而他们的十年辛劳，将注定无果。

只要一想到这些，格林就心慌意乱，茫然若失。

他，急需调节那渐渐坠入谷底的心情。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格林冲姚立波招招手，滑动手臂终端，抛去一个私人通讯请求：“嘿，立波，快把视频发给我看看。这样的等待，也不知还有多久，真是又紧张又无聊。”

格林的私人通信请求立即出现在姚立波的头盔显示界面上。

“看看无妨，但别耽误正事。” 姚立波微动手指，推送了一份视频，又提醒道：“埃文斯副舰长今天心情不好。你说话小心些。”

“放心，我几个胆子？敢去触大胡子的霉头？” 格林回复道。心中暗想：“哎，我可还记得飞龙小时候的模样，那双桃花眼，咕噜噜转上一圈就能想出好几个鬼点子。真是他想出的招数，应该是'能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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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部主官余枫刚刚将一份从翔鹰舰发来的，由秦翎洋合成的木星大爆炸模型的最新演示结果推送显示区。

看看大爆炸的时间降至，他索性将方案A和B的执行推演也一同移到指挥台中央的显示区内。

“埃文斯副舰长，只有大爆炸规模较小，埃里克森指挥官才会选择执行方案A。可是，火星研究所的推演显示，大爆炸每推迟十分钟，强度会加倍……，您看已经23：40了……”

片刻宁静后，余枫略带忧虑地声音响起。

姚立波眉头紧锁，应道：“执行方案B，就意味着，指挥官阁下认为我们必须用截击波来防止陨石流冲击安全区。那样的话，不仅埃里克森指挥官和汤普森舰长会殉职，登上丽达号上的翔星舰员们，也凶多吉少！而且，我们……也未必能够拦下飞跃号。”

“可不是，执行方案A，我们起码可以……”

一向不参与“战术”聊天的肖恩也破天荒地开了口。他停下私聊，摘下头盔，打算从自己的角度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说够了没有？!一个个的，怪话真多！”

舰桥上端坐的埃文斯，一边开着会，一边监听着舰桥主官们的轮番碎碎念。

看到就连肖胖子都要说上两句，心气不顺的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发作了。

埃文斯索性将自己的三舰联席视频会议的影像暂停——那两舰上的人也都在无所事事。

这样的等待，真真是耗人心性！

他一把推开头盔护目镜，手指一一点过几个当值主官，厉声责备道：“瞧瞧你们几个，自打托科舰长离开了舰桥，你们就开始发牢骚！托科将军站在这里时，怎么都一声不吭！有意见，为什么那时候不提？！”

肖恩小声嘀咕道：“嘿，埃文斯副舰长，您又不是没看到托科将军的那个脸色，肝火正盛，谁敢开口？！”

撇了一眼瞪向他的埃文斯，肖恩立刻后悔起来，心道：哎呦，副舰长，要是刚才您护目镜大开，我看到您脸色铁青，两眼冒火，那我肯定就不吱声了……

格林却不吃埃文斯这一套。

他再次转过身来时，没好气地对着自己的老友抱怨道：“埃文斯副舰长，您也不用不高兴。托科将军肯定不会让您去102护卫舰上指挥！”

埃文斯大胡子一颤，从指挥椅上站了起来。

格林缓了缓语气，眼珠一转，就对着他的老学长拍起了马屁：“副舰长，说到底，舰长不就是不放心我和立波吗？！翔凤舰上有您在，他才安心。”

姚立波见势不妙，也附和道：“对啊！伍德副舰长不也被阿罗德舰长留下来了？怎么能让两个舰长一起去冒险！”

他们其实都十分了解埃文斯的郁闷——飞跃号上，有他那个漂亮的化学家夫人，和他们夫妻的骄傲，那对刚刚进入暗物质燃料研究领域就发现了一种新型伴生物的双生子。

埃文斯，渴望在护卫舰上指挥营救，而不是在安全区里无所事事地等结果！

听到这一番说辞，埃文斯不好发作，只能气愤难平地瞪了格林几眼。

然而，格林已经迅速转身，将飞行头盔护目镜拉下，一副“你眼不见我，心不烦”的死样子。

埃文斯心中暗骂：格林，你真是个损友！就不会说点安慰的话？净戳我的心窝子！

不过，这一次他可是错怪了格林——他这会儿，正在专心研习那段太空过山车的视频，美其名曰衡量太空减速网计划的可行性，实则调节七上八下的不安心情

格林认为，这个时候，转移一下注意力，未尝不是忘记他心中不断涌现的诸多烦恼的最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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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斯的确曾向托科请求由他来率领102号护卫舰。

在整个拦截计划中，埃文斯认为最靠谱的就是用两艘护卫舰强行为飞跃号火箭降速。

他可不相信由拖曳缆编织的那张减速网可以套住巨型运载火箭，更不相信轻如蚊虫的轻型穿梭机可以为飞跃号降速——这中间可出问题的环节实在太多，让他这个行事谨慎的星舰指挥员深感，不靠谱。

然而，托科将军却当场否决了他的提议。

“老伙计，如果我们不得不动用两艘护卫舰为飞跃号火箭执行物理减速，飞跃号上将出现大量伤亡，你能够在那种情况下保持冷静吗？”

“托科将军，您夫人不也在飞跃号上！” 埃文斯几乎脱口而出，但看到托科那异常严肃的神情，这句话最终卡在了喉中。

三天前，飞翔之城疏散时，他送妻子和儿子们登上丽达号护卫舰去851研究所避险。

妻子轻轻拍着他的手，笑着安抚道：“放心吧，我们在851研究所，有木卫四挡着，能出什么事？倒是你，在母舰上，我才不放心。”

他的那对双生子也围在他身边，嘟囔着要他一定注意安全。可现在……

“哦，老弟，上一次你我驾驶星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托科轻叹一声，“我们过去都是优秀的飞行员，但现在，我们是指挥员。”

他顿了顿，指向正在和格林告别的两个中队长。

“我打算让李维斯和杨凯合作执飞护卫舰。他们俩能使用脑机接口——只有同步控制两艘护卫舰的速度和夹击角度，才能确保与飞跃号发生接触后，它不会当场折断。可惜，他们脑力远不如飞龙那孩子。我们做了几次演习，他们只能维持十几分钟的高强度协同合作，还不足以将飞跃号的速度降至安全范围。”

托科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而他们一旦退出脑机接口，飞跃号可能会当场折断。所以，希望永恒的星辰保佑我们，拖曳网降速计划能够成功——哪怕只是将速度降下来十分之一也好！否则，我们或许能顺利回收851研究所的所有资料和设备，但休眠舱中的大部分人将不幸殒命。”

托科放缓了语气，道：“老弟，如果我出事，你将执掌翔凤舰。姚立波可为副舰长。他不仅资历深厚，且为人沉稳，心思缜密。他的第二特种大队近两年军纪虽有些松散，但战力不容小觑。他虽非飞行员出身，却是韩呈栋和魏博文将军作为战地指挥官精心培养的。他，可堪大用。”

看到埃文斯眼中泛起泪光，托科也不禁有些伤怀。

他将轻甲的肩带束紧，抬手在指挥台上滑动了两下，将翔凤母舰的指挥权交接给了埃文斯。

“埃文斯老弟，翔凤母舰，我就托付给你了。”

想了想，他又在姚立波的名字上点了一下，将他选做埃文斯之后的顺位指挥官。

“嗯，就这样吧。咱们舰上的那些人，身手都不错，就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如今第一舰队前景未卜，你得小心，可别让那几个冒失鬼捅出什么篓子来。”

托科这一番话，其实是交代后事。

他心意已决：如果三舰相撞，那他宁可毁了自己的那两艘护卫舰，也要截停飞跃号。

不过，那时候的他，可未料到，自己执行这么个高风险的任务，竟然毫发无损。

而泊在安全区内的翔凤母舰，却意外坠入木星大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