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103章 第 103 章

--- 2285年12月24日 15:00 | 翔鹰舰中控室 ---

第一舰队在木星大爆炸后的首次全舰队会议即将召开。

梅兰达代理总指挥官、托科中将、阿罗德中将，以及新任代理副参谋长秦翎洋少将相继步入会议室，立于舰长指挥台后。

互致敬意后，第一舰队幸存的飞行、工程、通讯、医疗及陆战部主官和参谋们依次落座。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有各部指挥台接驳狄安娜主机时发出的“叮咚”提示音偶尔打破宁静的氛围。

梅兰达缓缓站起，以她那独有的平静目光环顾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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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舰长头盔已升级为舰队总指挥官头盔。

与普通舰长头盔不同，总指挥官头盔的编号-1-并非刻印，而是由整颗慧芒石打造，嵌入纳米结构之中。

远远望去，那抹幽蓝微光宛如王冠上的宝石，低调而威严。

大块慧芒石极为罕见，使这顶象征权威承续的头盔几乎无法被复制或伪造。

这枚备用头盔，是埃里克森将军在决定亲率翔星舰接应851研究所时，特命贴身近卫转交给梅兰达的——以此正式确认她为指定的继任指挥官。

今早，她端正戴好这枚头盔，目光盯视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但她略显苍白的面庞上，却已被岁月无情留下一道道痕迹。

64岁。

她终于接过了曾梦寐以求的第一舰队指挥权。

54岁的她曾拼尽全力争夺这个位置。

如今，它却在她心灰意冷，打算退役的这一年，毫无征兆地落入掌心——伴随而来的，是一份令人窒息的责任。

第一舰队已无退路。

幸存者的生死存亡，将由她的每一个决定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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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射灯已经被调至下午时分的暖色阳光，但这个宽敞明亮的环形会议室内，气氛仍是空前的压抑，而梅兰达也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刚才，秦翎洋向她展示了最新的战损简报。

——旗舰翔星舰自毁。旗舰上，埃里克森总指挥官、汤普森舰长及15名关键舰员当场殉职。副总参谋长魏博文少将率领其余3578名官兵登上丽达号护卫舰，随舰没入木星大气层，至今失踪。

——先锋舰翔凤舰突坠木星大气层。翔凤舰上，副舰长埃文斯少将及飞行、通讯、医疗及陆战部主官共计2153名留守官兵，全部失联。

翔凤舰上，由托科将军指挥的两艘护卫舰上共计1200名精锐幸存。但，翔凤舰五部中，唯一完整保留的只有飞行部。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事发时，翔凤舰的两支整编飞行中队被临时划归阿罗德将军指挥，负责布设能量节点。任务完成后，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就近泊入翔隼号，侥幸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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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达看向心情沉重的翔凤舰舰长托科。她了解这个直率的老将军——他虽不发一言，但这一刻，怒火与悲痛正在他的胸中翻涌。

她微微皱眉，不禁担忧，这位心绪不佳的翔凤舰舰长，是否会随时与昔日的老对手——此刻就坐在他身侧的阿罗德将军，爆发冲突。

然而，阿罗德却出乎意料地收敛了往昔的傲慢。他不仅对托科格外客气，对梅兰达的态度也恭谨有加。

看来，这位与她共事了二十年的战友，已经明确表态——他支持她成为第一舰队代理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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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达心中一动，目光掠向坐在身侧的副总参谋长，秦翎洋——他不愧是搞情报出身，消息灵通。

在会前简报时，他提到，托科与阿罗德中午曾在Aloha小聚，气氛融洽——他据此乐观的认为，今日的会议上，这两位将军应该不会再起争执。

埃里克森将军当初向她推荐他为副参谋长，如今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

他，终究是个间谍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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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达收回视线，宣布会议开始。

她首先将新任代理副参谋长秦翎洋少将介绍给第一舰队的各部主官。然后简述了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通报木星星域的最新状况，并制定几个初步应对方案。

她语毕，冲身侧的秦翎洋点了点头。

秦翎洋微微颔首，手指轻滑，一幅全息星图迅速在中央显示区展开。

“诸位，今早，翔鹰飞行部释放的十余组无人穿梭机已陆续将木星星域的最新数据传回。基于这些信息，参谋部合成了一份最新木星星域视图。”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参谋们开始汇报过去十五个小时内，木星发生的重大变化。

一位高个参谋率先站起。

他走入中央显示区，点开一副动态演示图。

“各位，”

他一边调整画面，一边讲解道：

“大爆炸剥离了这颗气态行星外层的大量气体，使大气层厚度显著减少。据我们估算，木星整体体积锐减了六分之一。多轮爆炸冲击波导致大气层内部剧烈收缩与膨胀，不同层次的气体快速混合、搅拌，触发了大规模化学反应。部分云带消失，新的云带形成，这导致木星的外观和内部结构都发生了很多变化。”

另一位参谋随即补充道：“请看这里——那个标志性的巨大红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形成的小型漩涡与不规则气流。目前，这种变化仍在持续，何时可以稳定下来，尚不明朗。”

翔隼号工程部主官闵吉安立即追问：“暗物质储量有变化吗？是否有损失？”

高个参谋顿了一下，微笑答道：“暗物质被存储在木星大气层中下部的能量空洞中，我们的观测结果显示，其储量未受影响。这或许是今天最好的消息——据估算，现有暗物质燃料足够我们第一舰队使用数万年。”

会议室内，一些年轻参谋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当下，每条好消息都如救命稻草般珍贵。

然而，在众人大松一口气的同时，851研究所的指挥台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老萧，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力场数据是不是不对劲？”

851研究所指挥台后，瞿志美低声喃喃，指点着悬于半空中的一组被标亮的异常数值。

萧天柏点头——他的模型推演，也得出了同样的结果——木星力场数据异常！

二人再次审核了一遍数据，对视一眼，萧天柏转身开始和王明远耳语起来。

“851研究所的两位顾问，请问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秦翎洋温言问道——851的两位技术顾问浏览数据后，就眉头紧锁，而且交谈几句后，就马上在终端上忙碌起来——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众人目光也齐齐落向851研究所指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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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1研究所的首席太空建筑师萧天柏与瞿志美夫妇，是维克托派给王明远的技术顾问。

昨晚，太空蛛网拦截作业险象环生，让夫妻二人心有余悸。本打算睡醒后去Aloha餐厅大吃一顿，平复心情并庆祝大难不死。

哪料，二人还没出飞跃号的舱门，就被王明远叫住。

“萧大哥，大嫂，” 王明远笑得格外谦逊，“15：00，梅兰达舰长召开全舰队会议，通报木星最新情况并制定应对方案——天桦老弟可是跟我说了，您二位通天晓地、博学多才，不如去旁听，顺便替我出个谋划个策？开完会，Aloha，晚饭我做东，酒水管够，可好？”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这顿午饭是吃不成了。至于晚饭……嗨，听完那一箩筐的坏消息，吃不吃得下去，都还是个问题！

“明远，太客气了！我们是技术顾问，职责所在——更何况，这也关系到大家的安危。” 天柏性格实在，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瞿志美却撇了撇嘴，目光落在王明远身旁，笑得一脸无辜的小姜身上。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扬眉道：“姜之余，这是不是你出的主意？你瞿阿姨这顿午饭吃不着，晚饭要是再吃不好……那我可要去沐媛那儿告状了。”

姜之余被她一语道破，脸一红，嘟囔道：“能者多劳嘛……再说了，有你们在，我们几个文理一团糟的‘粗人’才能安心嘛！”

他摸出几包速食，在瞿志美面前晃了晃，谄媚一笑：“瞿阿姨，先将就一下？晚上我们去‘劫富济贫’，宰我们大队长一顿——他妈妈是楚家二小姐，除了韩舰长，就他最有钱！”

会议开始，王明远直接将851指挥台让给了他们二人，自己和姜之余、庞建荣一起做起了甩手掌柜。

王明远还笑眯眯地在萧天柏耳边打气：“大哥大嫂，麻烦您二位辛苦一下！术业有专攻——这么多的数据，我盯着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结果，他们夫妻俩还真是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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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天柏抿了抿唇，挥手将二人的演算结果推送中央显示区。

“木星损失了部分质量，但重力场强度几乎没有变化。这不合理。” 指向一处引力场的时序变化曲线，他语气越发凝重：“更诡异的是，这一处重力场呈现出周期性的波动，时强时弱，极不稳定——这绝不符合已知的物理规律。”

他略一沉吟，补充道：“不过，我们是建筑师，对力场异常的专业认知有限，851研究所的天体物理学家可能会提供更好的解读。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木星的力场和结构的稳定性将直接影响木星居住点选址，而我们的安全，也取决于此。”

会议室内再次陷入沉默，众人面面相觑。

第一舰队的参谋们此前并未察觉到这一关键数据异常——作为星舰工程师，他们的关注重点在舰体结构、能源系统和航行参数，而对于行星重力场的微妙变化，并不敏感。

然而，萧天柏夫妇不同。作为太空建筑师，他们长期研究不同陨星结构的稳定性，为太空船只和太空城适配引力场，所以对这一数值的异常尤为敏感。

秦翎洋暗暗点头：明远心细，把天柏夫妇请来做他的参谋，真是明智之举。看来，大爆炸引发的某些变化，已经超出了工程师们所熟悉的物理范畴。我必须向梅兰达指挥官请求，尽快调来几位 851 研究所的天体物理学家作顾问。

他一边抬手唤过几名参谋核实力场的动态变化特性，一边示意两位参谋继续他们的讲解。

“……木卫四的残骸，以及爆炸产生的大量碎片，正在木星周围形成一个不均匀的陨石环，类似于土星的环带。目前，环带中的陨石碎片正经历周期性的密度波动与结构调整，使得整个木星系统的星图在未来两周内将不断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

“……不过，得益于穹形能量罩的防护，以及翔星自毁时产生的截击波，我们所在的安全区犹如混沌中的一片清澈之地，目前航行仍相对安全。然而，托科将军和阿罗德将军在返航途中均观测到不规则空间扭曲的存在——这意味着，木星星域已无法继续支持星际母舰的超速航行！”

讲解完毕，大家望向那副看起来已经十分陌生的木星星域视图——木星的剧变固然令所有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然而，他们至少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会议室内，众人再次齐齐望向秦翎洋。

他手指飞速滑动，开始切换星图——他准备亲自展示刚刚合成的木星陨石流的轨迹推演图。

毕竟，对这群远离母星的游子而言，地球和火星的命运才更令他们牵挂！

“超级大爆炸后，被粉碎的木卫四在爆炸冲击波的推动下，产生了大规模陨石流。这些陨石如潮水般，以约 250 度的扇形方向向外涌出。……”

秦翎洋调整画面，投影出数据分析结果：“……根据轨迹推算，其中部分陨石正奔向地球和火星。初步估算，体积足以引发灾难的陨石数目超过千颗，其中许多速度极快，远超飞龙舰队的拦截能力。……”

秦翎洋的展示完毕，会议室内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结论很容易得出。

韩呈栋的舰队，不可能拦下那许多的陨石。

如果地球和火星被毁灭，失去母星支持的第一舰队将成为一支孤军，独自在荒凉的木星轨道上求生。

退一步说，即便地球与火星幸免于难，两颗星球的重建之路仍将漫长，第一舰队极有可能被困于木星星域，长期孤立无援。

补给耗尽，通讯中断，援军无望……他们，能撑多久？

选择其实很有限，与会众人很快就达成共识，提出两套备选方案：

方案 A：启程返回地球或火星，踏上至少一年以上的漫长旅程，面对途中可能遭遇的未知风险。

方案 B：在木星星域建立长期居住点，自给自足，顽强生存下去。

梅兰达决定暂时休会。

明日清晨，2285年12月25日08:00，第一舰队的高级指挥官、联盟观察员和 851 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们，将召开一个联席会议。

他们必须做出抉择——

是立刻踏上漫漫归家路，和亲人们同生共死？

还是长期留守木星，延续人类文明的最后一颗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