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 第83章 第十章 天涯路短（5）

紫色的五瓣的小花亭亭玉立，下面是碧绿色的三片心形叶子，三三相乘比阾而居。

一丛一丛的开得正好。

十一二岁的少年浓眉大眼，一脸的老成，眼光却是远远的注视着对面凉亭里一起玩笑的三个同龄的孩子。

蓦了，盯着自己靴尖前踩倒了的一朵小花，叹了口气。

孩子的声音正在变声中，有些微微的沙哑，却是那般的透澈入心，带着满溢的关怀：“阿震，不能老是叹气哦，会变老头子的。”

“啊。”

一本正经的小小少年连忙转身，看到身后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孩子，却偏没见和自己说话的声音的主人。

正为变声而苦恼的另一个男孩子歪着漂亮的眉眼道：“你要踩到我表哥的手了。”

慌得一抬脚，却正正好踏在一只骨架均匀，肤色白晳的手的手背上。

专心将浮土压实的少年小小声的低呼。

“啊，少主！”

白震猛张开了双眼！

眼前是不熟悉的天顶，一再的提醒他这里的位置与梦中不同。

右手掩上了面，将苦涩也掩尽在掌心。

好安静，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么？

因为受了伤，其他人又要随行任务，所以将自己一个人留下来了么？

又是给独自留下的那一个。

长长的叹息着，左手紧扣住身下的床褥。

掌心好像还留存着过去十数年间无比熟悉的那缕花香，淡而远，轻且薄，优雅而明媚，不低俗，却亦不高贵，便如心中香，随想念随得到。

“少主。”低低的呢喃着，死死咬住了唇：“殿下。”

松开右手，仰头望着天顶：“我怎么会，将您给忘记了呢。”

“只有我活了下来，却忘记了少主吗？”

苦笑着，不由妒忌起早已经死去多年的同僚：“如果那时死了……”

这样的念头闪过之后颓然：“倪明大小姐可怎么办。”

是肯定句也是问句，肯定自己的心也在质问自己的心。

那时是为了什么而舍弃了对于少主的记忆而选择了那位大小姐呢？

“我，那一掌是拍在了少主的封印上了吧，所以才会给林飒少主给死里拍开。”本来就惨白的脸色更加不见一丝血色：“我差一点就杀了自己血誓效忠的军主，海澈殿下。”

无边的懊恼与悔恨一同涌上了心间。

看着自己的这一双手，白震只是迷茫了片刻，便即抬起头来：“我得守护好程程。”

漆黑的眼里是笔直向前的执着：“既然已经错过了一次，那么这次就不能再错失。”

这样强调着自己的未来，却仍是不由想起那双坦荡的青黑色的眼瞳，在那双世界上最干净的眼睛里任何的想法都无所遁形。所以，当初自己才会活了下来，成为了当年的那唯一的一个。只是，这个选择是多么的痛苦，伴随着日复一日的成长，最终给封锁在了记忆的终端。

但是请您原谅我当初的选择，因为我没有那么的坚强，我只是想守护自己的花儿。

白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坐起身来。

微眩的视野一再的提醒他自己的伤势沉重，但是头脑却是越见清晰。

好安静。

这种安静像是黎明前最后的风暴来至，所以，他起身，下床。

他得赶去那个人的身边，就如当年一样先去她的身边。

并不是背弃了自己血誓的军主，因为她更可怜，更可爱。

眼前的一幕让黎默汐莫明的觉得眼熟。

他掩住脸的同时，听到了藏青的报怨：“林飒！别以为你是少爷我就不敢怎么样！”

然后是林飒的怒吼：“你竟然。你竟然让表哥就这么在露天里睡着！”

杨瑁小小的声音：“那个，阿飒哥，你把海澈哥哥吵醒了哎。”

可以想见小姑娘是怎么拉着林飒血染的衣摆，小小的声音诉说着眼前的不争事实。

的确，海澈正在睁开眼睛。

黎默汐抢在藏青发怒之前将海澈从藏青的怀里抱了过来：“殿下。”

那边的藏青眯了眼道：“不要以为你是伤患就可以这样！”

他跳起身：“我给阿澈当了垫子你不满意么？〈那么〉”

他的话还不及说完，海澈懒倦的声音在各自的脑海中回响：“都别吵了。我有事要问大家。”

还有些睡意的海澈微眯着眼靠在黎默汐的怀里，眼神由起初的迷茫转为清明，他感到腕上熟悉的触感，低头的时候看到了月光琉璃珠。抿起唇，小小的心音向藏青传来：“谢谢。”

白琉璃上还留有藏青的花气与当时的投影。

藏青上挑起清丽的眉眼。

林飒咳了一声：“表哥。”

语气中有掩藏不住的痛惜，那是痛失何朔的伤口在流血。

他向黎默汐伸出手。

黎默汐犹豫了一下，将海澈放在了洞中的软席间。

林飒几人跟着走进这个由藏青与暗卫制造的空间裂缝中的洞穴。

环视四周，与自己带杨瑁离开时无异，连倪佳的气都已经散尽。

林飒走到海澈身边，伸出了手。

海澈斜靠着洞壁，坐直了半身，清亮的眼神一一望了过来，最后落在林飒的脸上，也伸出手，回握住他的，清浅的心音传来：“我没事了。”

他转向黎默汐与藏青，眼睛里是凝重的：“小非，小黎。”

藏青和黎默汐双双单膝跪地：“军主。”

这一刻的海澈不再是温柔无害的少主，他只是地下高原的军主。

纤长的眼睫像美丽的蝶翼，掩盖住漂亮眼瞳里的杀气：“藏青，黎默汐听令。”

“藏青（黎默汐）在！”

两名青年同时应道，同时低头待命。

杨瑁望着她不熟悉的海澈，小小的退后了一步。

她有些惊讶，这样的海澈可以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么？

她隐约觉得这样的海澈是不应该在她面前显现的，这样不就多一个人知道海澈哥哥的另一个身份？

我是值得被这样信任着的么？

小姑娘歪着头，有些懞怔。

她听到的是海澈的平稳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心音，一字一顿。

他说：

“藏青听令，我以军主之名令你率所部疾赴游域激情平原与林玥大小姐汇合。”

他将怀里截犾的那封海因斯坦慕秋的短信交到藏青的面前：“藏青，你与林玥大小姐汇合之后，按信上的暗点寻找隐藏在附近的北歆一行人。我想，应该能连带找到叶天的下落。北歆此人深不可测，她能在激情平原隐身这么久，一定有所图谋，藏青，你切小心从事。一切以大小姐令为尊，不得有异议！”

藏青咬着唇，抬头，道：“可是，我是军主直属的暗部，本来就不可见光的……”

他说的是事实，自暗部成立六百余年来，一直都是隐藏在黑暗之中，行使着黑暗的便利之权，做见不得光黑色交易与行动，从来没有哪一任的地下高原军主会将暗部提上光明之路，只要是成为暗部中一员，便是在家族中已经消失除名，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和看上去光明的地下高原滨族人无关。

海澈轻轻的笑了，柔和的心音传出，也是一字一顿：“小非，我记得在我当年将你与默汐分别提入明暗两部时，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不让沉闷的默汐待在暗部，我说让聒噪的你让暗部变热闹些吧。”

藏青点头，双拳在私下紧握：“可是，这和让我与大小姐配合又有什么关系？”

“小非你从来都是这么的直截了当，所以这样的你才能让暗部有所改变。大家都是滨族的族人，流着滨族的血，谁也不比谁人差在哪里，为什么不可以站在阳光之下堂堂正正的表明自己的身份。小非，你仍然是藏名家族的少主，是活生生的藏青啊。还有连琚，连珏，所有暗部我滨族的手足兄弟都是活生生的，并不曾从家族中除名啊。”

藏青抖然一震，不敢置信的仰起脸直视着此刻身为军主的海澈的眼睛：“阿澈，你在说什么？我们还是活人？！”

海澈的眼是美丽华贵的青黑色，眼波流转，明丽而清澈：“是啊，大家都是活生生的啊。”

历代成为暗部，就是放弃自己是活人的实事，将自己溶入黑暗，完成地下高原的黑暗历史那一部分。不是没有遗憾，而是心甘情愿，可是，竟然有一天自己的军主告诉自己，你还是活着的！

这样的震撼，让藏青整个人都激动起来：“阿澈，这是不允许的！”

他失声吼道：“这是，违背规则。”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因为海澈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着：“规则吗？那也是人为定立的吧，也可以人为解除吧。我不想我深爱的伙伴和族人从活生生的存在变成消失在黑色之中，我们是人，不是工具。我们是完整的一族人，都是阳光下出生，理所当然在阳光下成长。小非，你不这么认为吗？”

“可是！”

藏青望着海澈的眼里有着悲伤：“这是百年的规矩！”

“规矩也是人定下的。而且，”

海澈的声音十分的清晰：“当年的海苏先祖也并不是为了让暗部生活在黑暗之中吧，暗部之所以成立，是为了在暗处更好的保护要珍惜的人而存在，不是为了让大家变成黑暗中的生存者。大家的双手并没有沾上洗不了的血腥吧，否则，当年的叶青璃，也不会断然同意了海苏的建议吧？”

他望着藏青的眼睛十分的温柔：“小非，我说过，是为了让暗部活泼些才拨你进去，可没说不让你们回来啊，表爷爷，还在等他的好孙子呢。”

藏青的眼睛一片朦胧：“阿澈……我，”

他沉声：“暗部藏青谨尊军主号令！”

他起身，站到了海澈的左侧。

海澈笑着凝视着仍然半跪着的黎默汐，道：“默汐，你率所部疾返黑狼谷外宁珑的营地，与她汇合后先牵制会有同样行动的倪佳与谢明翔，再与留在地下高原的海明兰夫人及其他四位长老交换主控权，我允你行使代御主之职。”

“军主，这？？”

黎默汐不由抬头望向林飒。

海澈的这一命令比刚才的更让人吃惊。

海澈握着林飒微抖的手，继续道：“是的，你没有听错，我允你行使代御主之职，四大长老与海明兰夫人为佐。宁珑与你汇合压制之后，与我等在激情平原汇合。我想，如果赶得及，还来得及阻止北歆的谋划。”

他看向林飒的眼里有细细的怜悯与爱护：“林飒就我同行好了。别阻止我，阿飒，你自己受了伤，何朔又不在了，你的心不沉不稳，不足以担大任。”

他眼帘一抬，传入杨瑁脑海的声音变得冷冽：“藏青、黎默汐、林飒，三人如有抗命，我将以军主令严惩！”

林飒咬着牙，与藏青、黎默汐一同半跪下身，向海澈行军主大礼：“林飒（藏青、黎默汐）唯军主令是从！”

在军阶上，哪怕是御主，也只是军主的部下。

杨瑁眨着大眼，心想：“我莫非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点点在一旁也“喵”了一声。

海澈扭头，青黑眸里有紫芒闪现，明明是冰冷的颜色却带给杨瑁温暖的感觉。

小姑娘微微歪身。

林飒伸手接住了她。

小姑娘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