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 第121章 第十四章 情之所钟(10)

北歆深吸了口气，再次绽开专属于她的冰冷笑容：“白震，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想我杀了北程而已。”

她再握紧了左拳：“不论她曾经是何等的身份，现在的她好说也是我海因斯坦的主事二小姐，我自然不过过分为难她，但是做为滨族人的你可要另当别论的！”

说着，竟是抬起了右手，指掌间明艳的淡蓝色火焰，小小一团，竟然不受“黄昏封禁”的影响！

慕凯眼见不妙，立刻赶上两步，想都没多想，挡在了白震的身前：“大小姐，不要！”

举手格挡开北歆的右手。

火焰本不容情，便舔上了慕凯的手臂。

慕凯一边拍打自己衣袖上的明蓝色火焰，心里也在惊讶为什么北歆可以在被封禁了自然灵的地方施展微弱的力量。

白震看在眼里，微一晒：“大小姐，就算是您再怎么想否认，那总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清泠他已经放下，情愿与你陌路，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开胸怀？”

“混帐东西！”

北歆怒喝了一声，左手食指直指白震的面门：“你算是什么东西，背叛者！也敢来教训我！”

她凤目圆睁，眼里几乎喷出火来：“秦泠的名字，是你们这些人可以随便叫的吗？”

她恶向胆边生：“白震，你真的是在找死！”

慕凯连忙倒退数步，再次挡在了白震与北程的前面：“大小姐！”

他知道白震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触犯了北歆的逆鳞，却不明白为何白震会知道“秦泠”这个名字。

他这时只是想救下好友，免得北歆盛怒之下取了白震的性命。

在如今的黑狼谷，能操纵自然之灵便可随意夺人性命，这样失控的大小姐前所未见！

虽然不知道因何之故，但慕凯却得承认白震的那个故事讲进了自己的心底。

半颗心脏，半个灵魂，人海茫茫，如果能够遇到，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哪怕痛苦也甘如饴。

他坦荡荡的望进北歆的眼底，看那染上明蓝色的凤眼一分一分的冷下来。

北歆的举高的左手一直一直在颤抖着，腕间银镯叮当叮当，响个不停，一如她心海深处波澜起伏。

有一种爱情不记回报，有一种亲情形同陌路。有一个人你要记得他一辈子，有一个人你却恨他恨得想忘也忘不掉。

若是放弃之前所得到的就得全盘舍去。

不是舍不得，只是爱你太浓，思你过甚。

我和你总有想见却不得见的思念。

不是无情，却是深情无处讲。

有些话不用说的过分明白，有些事情却无法当作没有发生过，去一笑置之。

白震微拧着眉，认真的盯着面前显得慌乱的北歆。

其实大道理人人都会讲，只是用来安慰劝解不相干人时便是条理分明，天花乱坠，可真到事情临头，那些文章做的再好，始知无用。

他清楚眼前之人的动摇，却只能做到这些。

若北歆纠结于过去不肯直面，她就不会真的珍惜眼前人。

过去如逝水，已经放下的另一人总不会希望她还给过去缠绕。

这并非清泠所望。

慕凯与北程是听不太懂他两人间的机锋，但慕凯却知道“秦泠”二字于北歆绝不一般。

而白震竟然也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仔细想来，大约也是海澈身边的亲信。

他拧着眉，丹凤眼微眯，想着北程的身份，若北歆也和地下高原的人夹缠不清，这样复杂的干系，于义父，还有海因斯坦，甚至是大小姐自身，都是极不利极不安定的因素。

于是，自然而然，杀意汹涌！

感受到不善的小乐怕怕的远离开十分想要亲近的伯父。

小安相比就显得有些迟顿，眨着大眼还想靠得近些。也不知道他那小脑袋里面都是在想些什么东西。

林加嬤嬷赶紧上前把不怕死的小东西抱了过来。

身为当年事件的亲历者之一，万俟家大小姐唯一还留存在世间的侍女，她自那年起见得多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势，唯一可想可做的便是让孩子们离危险远些，再远些。

此刻的北歆大小姐正如当年突然间得知北遥少爷之死真相时的云仙大小姐一般，平静的表情裂痕无数，尤不自知，是这样危险而脆弱的存在着。

当年的云仙大小姐，过不了这个坎儿，活生生将她自己逼得疯狂，那么，今天的北歆大小姐又会如何？

林加嬷嬷记得，当年索格少爷，也就是现在的御主大人一字一句，把北遥少爷死亡的真相告知云仙大小姐后，大小姐惨白了一张脸，也不顾自己两个多月的身孕，正是不稳之际，手里倒提着把短剑就冲进了欧权伽的书房，声嘶力歇的喝问真相是否如同她亲弟弟所言。

而那一位坦然自若的就像是在说着旁人的事情，问一句答一句，甚至还仔细的补充着索格少爷所不知道的细节，笑得张扬的对大小姐言道：“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连女儿也给我生过了，还想怎么样？”

然后，谁也料想不到的，大小姐一剑刺去，而那人却是躲也不躲，立刻血溅华堂。

而大小姐也在一击得手之后，怔愣在当场，突然大笑，然后又抱住欧权伽的尸体大哭不止，只一夜间，她就从人人艳羡的海因斯坦御主夫人，变成为给索格少爷困在后宅里的疯女人。

那颠狂的模样，再不是当年给前御主，还有北遥少爷捧在手中的蔷薇花朵。

然后，随着二小姐北程的呱呱落地，昔日明艳如花的云仙小姐撒手人寰。

除了与欧权伽的一双女儿，什么也不曾再留下。

索格少爷继任御主后，也变了个人似的，先后将两个侄女送到外御抚养，然后，甚至挥兵北上，向自己曾经的最好的朋友挥动兵戈。

之后，又过了多少年呢？

自己捧在手心的二小姐北程，突然就变成了彼加尼魔鬼域的“倪明大小姐。”

许多人都不知道，两位小小姐的名字都有着特殊的含意。

“歆”者，悦也。却成为讽刺：背信弃义。

暗指云仙小姐自己舍了北遥少爷，另选了欧权伽。

“程”者，承诺也。

因为太过明显，给索格御主改为：“程”字。

背信弃义，不守承诺，是云仙小姐对她自己的人生的评价，却不能让之成为自己两位小小姐的包袱。

林加嬷嬷将小安小乐死命的搂在怀里，看那一对姐姐妹妹。

一个容颜娇丽，活脱脱是当年主母的模样，一个艳丽明亮，正像极了云仙小姐。

如果，小姐还活着，总不愿自己的两个女儿自相残杀。

她于是，做出了个以前绝不敢也不会做的事情。

她大声的道：“北歆小姐，就算二小姐不是你的嫡亲妹子，你也不能对她下手！”

北歆的脸色极难看，转头：“你说什么？”

林加嬷嬷道：“你是北遥少爷的孩子，而二小姐是前御主的女儿，虽然你们并不同父，却是同母！”

如同晴天霹雳，北程瞠大了眼。

自己，竟然真的不是北歆的同胞妹妹？

只不过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而且，我还是“倪明”？

脑子里立刻混乱成了一团。

那边的北歆也茫然四顾，无措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意。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如此的浅薄易碎，不过是一句话，就可以切断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情感天秤。

北歆的动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从来不让人看到她假面之后的真实，便是要看到，只有死！

于是，她指尖一弹，小簇的明蓝色火焰便从掌心是跳跃而出！

北程惊呼一声，语气里惶然到了极点：“不要，姐姐！”

“姐姐。”

只是一声“姐姐”，像是无形中掐断了什么，那小小的火焰随风掩去。

林加嬷嬷尤不自知刚才自己的性命已经悬于一线。

她只是搂着那两个孩子，颤声的重复道：“这是真的！北遥少爷是大小姐你的亲生父亲，而欧御主则是二小姐的亲父，是御主不许说，所以……”

“所以她才也姓了北。”

北歆明如秋水的眼眸里全是愤然：“难怪，总不能与我同心同德！总是要拖我的后腿！”

她身子不动，周身的气却激荡不已。

情绪显然已经不安定到了极点，只要有丝毫的触动就会如同火山样的喷发而出。

白震冷眼看着这幕人间闹剧，反手拉住了北程。

迎着北程的眼光看去，真挚而坦率：“程程，别担心，大小姐她不会伤害林加嬷嬷的。”

北歆凤眼圆睁，却无可奈何。

白震是“他”的故友，顶着“他”的名义，对他出不了手。

失去过一次机会，已经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历史，那一段尘封多年，刻意的被人遗忘掉的过去，如今被人一把揭开！

抛开别的不谈，昔日名震京华的风魔城中两位少年当主，其中一人姓径，双字北遥。

那是一段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过往，只能听着，却再不能介入。

连曾经身在其中的索格也不能。

如今，那疼痛，给人活活的撕扯了开来，血肉模糊的让人泪眼朦胧。

那是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也是许多人不愿触及的禁忌。

早己于多年前没落的径家亦随往事渐渐浮出水面。

从前的海因斯坦，并不是如现在一般大权牢牢的抓在御主的手中。

虽然是世代传承而下，却总有不成材的大权旁落，因此，慢慢的衍生出了诸多的旁系或是辅助的力量。

这种情况，直到索格的父亲万俟佐澜执政时，才略有收敛。

历史得承认，万俟佐澜做为一个执政者，是清明的，他巧妙的将分散的权力一点一点不着痕迹的收还回万俟家，以大制小，以强凌弱，把个君王之道用到了极至。

至万俟佐澜主政的第十个年头，诸多大大小小的名门都给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有两个家族仍然延续着百年的荣耀。

海因斯坦的北侯径家，一直以来都是个名门望族，与后起压权夺权诞生的欧姓家族一般，在域内，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径家的最后一代当主，名唤北遥，径北遥。

云上衣衫花上容。谁家儿郎正年少，醉马倚楼红袖招。城头一领白云旗，蔷薇笑面百花羞。说的正是当年旧事。

径家的北遥少爷，欧家的权伽少爷，两个人都是当时名噪京华的传奇人物。

之所以传奇，并不是因为显赫的家世，也不是因为两人才华之比肩，亦不是因为两人同为当代御主的爱徒，却是因为万俟家的大小姐，如同初开花朵的万俟小云仙。

人本就清艳明媚，又喜欢着白，所以以云仙为号，除了自家父亲与幼弟索格，再来是权倾一时的欧径两家的少年当主，再没人记得她本来的名字是叫做万俟兰樱。

与自命风流的欧权伽不同，径北遥为人严谨谦和，最是端正明秀，所以小云仙待他亦于旁人不同。

小云仙喜欢的并不是如自己父亲一般花天酒地，风流成性却自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子，是以对于容貌俊丽气质高华的径北遥，芳心暗许，竟然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但是世事如棋，怎么可能尽如人意。

万俟佐澜最得意的弟子就是径北遥与欧权伽两人。但他最防备的同样也是这两人。

他已经渐渐老去，唯一的儿子却尚还年小，女儿总是要嫁人的，那么嫁于何人？

总得要把得稳当政局，然后再交还给儿子的人才好。

那么，要选谁？

径北遥少年聪慧，而且颇有决断。

彼时他有一位长他不过十岁的嫡亲姑姑。

他的小姑姑名唤雅燃，当年是海因斯坦当仁不让的第一美人，性情刚烈高傲，又跳脱明悦，引得多少名门之后想得其青眼而不能。

若能攀上北侯径家，总能保得住自己家那点声名和家世。但这位雅燃小姐眼高于顶，最喜游玩，竟然与一滨族的混血少年相恋，还为此反出了径家。

当年旧事，诸多人以为那径家小姐是个疯了的，竟然为了个混血的滨族奴隶而放弃大好的前程姻缘，甚至甘心为他毁损了如花容颜。

诸多人都站在原地，等着看北侯径家这天大的笑话，而唯一站在她身后给以支持的人，正是当时年仅九岁的径北遥。

为爱而生，为爱而死，这是当年径北遥向自家小姑姑问到的答案，不做一枚棋子，宁做心上人手中之宝，亦是他支持的原因。

万俟佐澜十分的欣赏径北遥的所作所为，因为渐渐的与对欧权伽的关爱不同，于是不知何时，本该同心同德辅助索格长大成人的两个兄长开始渐行渐远。

索格十五岁那年，径北遥意外身亡，随着他的离世，径家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的衰败，先是径北遥的父亲一族，再是旁枝别亲，不过一两年内，堂堂北侯径家，昔日鲜花着锦似的富贵荣华都随风散尽，而欧家趁势而起，先是欧权伽的长兄欧权河从弟弟手中接过了家主之位，再是万俟小云仙下嫁欧权伽，万俟佐澜正式将御主之位传给了女婿，欧家一时风光无限。

只有索格，开始悄无声息，踏上漫漫前路，不知何处是我家。

欧权伽继御主位后，对径家残余的族人十分的亲厚，对外宣称曾经同殿为臣，又是世交，何况自己的叔叔还险些娶了径家那位美人姑姑，这份关系自然不比寻常。

数年后，索格突然游历归来，直入主阁，然后，便是一场风云突变。

大权旁落的万俟家，再次夺回了应有的权柄，而且这一次，不再有双璧辅助，生杀予夺也再不用旁人左右，索格一个人的天下就此成立，人亦越见冷凝。

他的姐姐，万俟小云仙，再不曾出现在人前人后，蔷薇花朵凋谢。

那段过往，说得上惊天动地，却不为人所熟知，知道的人几乎已经全都埋骨荒野，再不存于人世间。

径家风随云散，连最后的那位小姑姑都不知所踪；欧家破败绝落，亦再没有人丁。

可是，北歆与北程，这一对由万俟小云仙所生的女儿，日渐成长，一天一天出落得艳若桃李，她们不知道的，也不清楚自己的叔父与自己母亲的那段过去，那段掩在尘埃里的过去。现在，却给林加嬷嬷冷不防的挑了开来。

北歆必竟不是北程，她怔愣了片刻后，大笑道：“你说我是径北遥的遗腹女么？呵呵，真是可笑，径北遥死了的时候，我母亲可是嫁了给欧权伽，之后数年求子不得，依着个偏方，年余才生了我出来，试问，有人怀个遗腹子，要怀上数年间的么？哈哈！”

在场诸人皆是一怔，仔细一想便觉得林加嬷嬷之前所言是一派胡言，哪有怀了孩子数十个月又不为人知的母亲，又不是上古神话传说！

林加嬷嬷颤声道：“大小姐不信可以问问御主，你容貌多半像云仙小姐，可是眼睛跟嘴却是和北遥少爷一模一样。索格少爷自小学医，慕凯少爷您师从索格少爷，您一看便知。北歆小姐是北遥少爷的亲生女儿，绝没有半点虚假！大小姐不信，那么慕凯少爷有没有听说过‘留精’！”

慕凯脸色抖然一变，震惊不已的望了过来。

北歆眉一轩：“阿凯？”

慕凯低眉，却是一字一字让所有在场人听得清楚：“林加嬷嬷说的那个我知道。这本来是原来各家贵族子弟留存血脉的方法之一，早早取了以待后用。之后，义父主政，海因斯坦除万俟家外再无掌政权贵，这一条成规是早就废除了的。”

北歆闻言冷笑一声：“那么，我是不是要感谢不知道什么人，竟然能让我母亲怀上个早就死也死透了的男人的种！再生下了我！”

她长眉倒立：“林加嬷嬷，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

林加嬷嬷对道：“大小姐，不管您信与不信，云仙小姐是真爱着你的父亲的！”

北歆冷笑：“哦，她也是见一个爱上一个吧……”指尖一颤，火舌涌动！

她指向的方向不单只是林加嬷嬷，还有北程。

白震与慕凯同时色变，几乎是一起抢上前来：“大小姐，住手（不可）！”

北程站在那里，却动也不动，今天受到的冲击，远胜于以往任何一次！

我不仅不能以倪明自居，就连“北程”这个名字都是虚幻的，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母亲在数年间都对径北遥念念不忘，因而有了姐姐，那么我呢？是从何而来？难怪，叔父看着我的时候总是那样的表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