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城报社的总编部共有三个部门,一个是江瑶所在的新闻采编部,另外两个是版面设计部和审核部。
曲南春是采编部主任,上面还有总编。
总编杨胜利四十有余,从事新闻业多年,经验丰富,颇有声望。
杨胜利工作繁忙,他的工作内容,不仅局限于报社。
曲南春是杨胜利的得力干将,把采编部交给曲南春,杨胜利很放心,他很少在江瑶等人面前出现。
今天不光来了,还面带怒容,可知是发生了不小的事。
杨胜利吼完,看到所有人都在看他,在大家伙面前,他还是给曲南春留了面子,“你,去办公室等我。”
杨胜利从没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过话,曲南春性格再冷静,此刻也有些无措。
她不敢多说话,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杨胜利打量一圈,认准江瑶,“你就是江瑶吧?”
在公交车劫持案发生以前,杨胜利就听过江瑶的名字,报社里见过江瑶的人都会顺嘴说一句——采编部那个美丽的花瓶。
估计就连已经快退休的社长老人家都听说过。
所以杨胜利就找长得最好看的,准没错。
江瑶的回应还算客气,“杨主编。”
“公交车劫持事件多亏有你,咱报社才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写,还有独家照片,这两天的销量不错,你的功劳很大。”
公交车劫持案闹得沸沸扬扬,一连几日,报道的头版头条都是相关内容,江瑶带回来的照片起到的作用很大。
就连社长都在夸这个年轻人,说她敢做敢闯,前途不可限量。
就是这样一个备受关注的年轻人,居然……
杨胜利都不想提。
杨胜利说:“你是咱报社的骨干,好好干,我的位置就等你来接了。”
虽然是玩笑话,但大家都听得出杨胜利对江瑶的重视。
或者说……他好像是特意来给江瑶撑腰的?
曲阎王想方设法要把她挤兑走,杨主编就把她抬到骨干的位置,这说明什么??
马标心里都开始放鞭炮了。
甭管是谁,只要能让曲阎王吃瘪,就是他的好兄弟!
杨胜利又夸奖了江瑶几句,还说要给她准备什么表彰大会,要发奖金,努力证明他不只是画大饼,还有实际行动。
将江瑶夸得天花乱坠后,杨胜利脸色一沉,朝曲南春办公室走去。
马标看热闹不嫌事大,等杨胜利关上门,立刻跟上去。
其余人也都蹑手蹑脚凑过去。
只有江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杨胜利一走,就坐回去继续写稿子。
*
曲南春惴惴不安地回到办公室等杨胜利。
杨胜利是她半个导师,二人关系和睦,在其他人面前,杨胜利一直称赞她,报社重要的工作,他几乎都是交给她来做。
今天杨胜利明显动了怒,可曲南春想不到原因。
报社运转一切正常,尤其是采编部,永远都是报社最努力最向上的部门,杨胜利为何生气?
曲南春没疑惑多久,杨胜利克制着怒意走了进来。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沉着脸看曲南春。
曲南春试探着开口,“杨主编……”
杨胜利想拍桌子,但在女同志面前,这样不太好,他收回手,严厉地叫了曲南春的名字,“你怎么能这么搞?!”
曲南春心惊肉跳,“杨主编,我不太明白。”
“人家小江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故意针对人家?先不说她有没有立功,就算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庸的记者,你就能这么做了?!”
曲南春一惊,“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我怎么会故意针对手下的人?”
“还狡辩?人家时报都登出来了!”杨胜利从口袋里掏出叠成小方块的纸,就这报道,他都不好意思看。
曲南春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竭力平复心虚,面不改色的拿起报纸展开,一眼便看到硕大的新闻标题——女记者不畏艰险,成功解救人质!
是时报对江瑶的采访。
江瑶在报道中,不仅讲述了发现洪海异常的全过程,还讲了她成为记者后的点点滴滴。
毕竟是对人物的采访,不可能只聚焦案子。
江瑶将她最近的工作内容详细地告知记者,还着重阐述了昨日是如何去采访章箭的。
记者表示,江瑶身上有多处伤痕,并歌颂了江瑶爱岗敬业的精神。
普通读者看到这篇报道,只会认识一个英勇的女记者,但行业内看到,就不一样了。
首先,江瑶是卢城日报的员工,为何是时报采访?这对日报有影响。
其次,江瑶的工作量,为何远超其他人?
再次,江瑶刚刚立功,就算她没受到惊吓,出于人道主义,也该让她休息休息,为何又派她去采访章箭?
章箭是什么人?一个有暴力倾向,连自己儿子都不管的男人,真要采访,怎能只派一个女同志去?难不成他们报社就只顾头条不顾自己人的安危了?
如果江瑶没负伤就算了,偏偏她还在采访章箭的过程中掉入陷阱。
各个报社的高层互相都认识,现在同行都快笑掉大牙了!
今天早上杨胜利刚睁眼,就接到时报社长内涵他的电话,“呦,你们报社英雄挺多啊,死了一个也没啥,是吧?人家给你们拿回那么多素材,你们就是这么用人的?”
时报社长没见得多正义,雪中送炭的事情他做,趁人之危的事他也做,平时被杨胜利压惯了,这不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杨胜利严肃道:“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你有牺牲精神,我敬重你尊重你,但牺牲精神不是犯蠢,派一个记者单独采访危险人物也不符合咱报社的规章制度!曲南春,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曲南春脸色极其难看,“主编,这事一定有误会,时报的邀请我已经拒绝了,江瑶私自接受采访……”
“什么私自?是时报去采访一个刑警,恰好遇到江瑶!如果不是有刑警在,江瑶能不能从陷阱里爬出来都是问题!曲南春,你不反思自己的过错,还找其他理由?!”
曲南春哑口无言。
刑警?采访?她怎么不相信有这么刚好的事情?
曲南春想到江瑶今天早上的态度,几乎敢百分之百肯定,是这丫头在作怪!
可现在曲南春哪里还有机会拽江瑶下水?
她拧眉认错,“杨主编,我明白了,以后不会有类似事情发生。”
“别以后了,”杨胜利没好气道,“我看江瑶这个小姑娘挺不错的,能拼有干劲,稿子写的也不错。以后她的稿子直接交给我,她的任务我来分,你管好其他人,再有下一次,这个主任别当了!”
杨胜利一言九鼎,冷着脸起身,“南春,你应该知道,你们部门有多少人对你不满,这些年我因此责怪过你吗?我知道你是想做好新闻,我尊重你的行为方式,这些可以不提。但你记住,不管是谁,都有爸有妈,你是领导,你管着这么多人,就要为他们的安全考虑,这是你的职责,明白吗?”
杨胜利最气的,是曲南春只拍江瑶一个人去采访章箭。
曲南春猛然明白这一点,惭愧涌上心头,她再次道歉,“主编,我会注意。”
杨胜利大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几个人一齐摔了进来。
杨胜利:“……,你们部门,门上还能长人?”
马标笑哈哈地站起来,“没,没,主编您要走啦?我送您,我送您!”
他们曲阎王居然被主编教训了,这等热闹,能不来听吗?
这也太!爽!了!
多亏了江瑶,江瑶就是他们的福星啊!
杨胜利看出门道,没点破。
路过江瑶时,杨胜利说:“江瑶,写完稿子直接来找我,以后所有稿子都拿来给我看。”
江瑶瞥了眼脸色奇差的曲南春,点头应下。
杨胜利又说:“听说你挺能打架,越是能打,越要少动手。像我们这种笨手笨脚的,稍微疼疼就知道跑了,就怕你们这些能打的,总打出事。”
江瑶微微挑了下眉。
她会认人,听得出杨胜利的话纯粹是出于关心。
杨胜利倒是个好领导。
杨胜利离开,曲南春也回了办公室,她是要面子的人,今天被杨胜利当着下属的面训斥,想来一整天都不会出办公室了。
采编部就像过大年似的,马标恨不得真去放鞭炮。
“去年我奶奶去世,我请假回老家奔丧,正好当时市里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曲阎王非不让我去,还问我,我奶奶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说的这是人话吗?”
“她平时说是不管我们考勤,但请全天的假费死劲了,就怕耽误工作,好像我请假她扣工资。”
“还有呐,咱们每周交稿的数量都比隔壁报社多,写不完还得加班……我这两天都直接睡在报社。”
对曲南春的批判一条接一条。
实在是从前没见过杨主编责怪曲南春,好不容易见道曲南春吃瘪,和过大年没区别。
当然,这还得归功于江瑶,幸好江瑶出名了,幸好时报来采访,不然杨主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
热闹声中,江瑶安静地写稿子。
虽然杨胜利夸奖了她,但她毕竟初出茅庐,和真正有经验有实力的记者还差了一节。
她不喜欢在中游,要做一件事,就做到最好做成第一,所以她得多练习。
正写着,江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江瑶顺手接起来,听到南徽的声音——
“江瑶吗?张美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案子不太对劲,你还有线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