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拍棺声时缓时急,声音顿重,拍棺那人不像是用手来拍的而是用头来撞的。颜无虞和池怀瑾听着眼前那石棺的动静,没有作为,都等着那石棺之人自己出来。突然,拍棺声戛然而止,他们两人都仔细注视这具石棺,不一会儿拍棺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的速度竟如骤雨急下。
颜无虞一瞥周围,他手里还握着玉笛,他将那没注入进去的灵力继续往里灌,这玉笛由白脂玉制成,竹身细长,看着倒像是一件很好的修饰品。等那抹灵力将玉笛完全缠绕后,笛子顶端竟然被抽离开来,一屡剑光一闪而过,这竟是把玉笛剑!
颜无虞一挥手,那玉笛剑势如破竹般向四周飞去。无数只六脚六手的缝面鬼被那玉笛剑刺伤倒地不起。方才那拍棺声吸引住颜无虞和池怀瑾的注意力时,他们便趁虚而入。颜无虞对池怀瑾道:“公子小心,应该还没完。”
果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六脚六手的缝面鬼不断涌上前来。池怀瑾的佩剑也拿出来进行御敌,白色剑光和青色剑光交叉闪烁。有一只缝面鬼趁颜无虞正分心杀着眼前的妖鬼时,躲至他身后准备将身上的六只手从他背后一捅而穿。
颜无虞蓦地放下御剑的手,他侧过半边身子,眼皮一抬与身后的那个缝面鬼对视一眼,随即一脚狠踢中他的脑袋,那只缝面鬼顿时脑浆四溢。
池怀瑾看见这边的情形立马赶了过来挡至颜无虞身前,他问道:“没事吧?”
颜无虞道:“没事。”
池怀瑾道:“这鬼群一时半会儿可能还不会停,你当心一些。”
颜无虞看见挡在他身前的池怀瑾,这人依旧是纹丝不乱,池怀瑾看了一眼周围,想必所有的缝面鬼都已经在这方圆十里了,他转头对颜无虞笑道:“当心些,抓牢我的衣袍。”
颜无虞怔愣片刻,随即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颜无虞看一眼周围,无数蔓藤从地里升腾而起将那些缝面鬼缠绕住,然后又迅速将他们带入地底。在地面开始动的时候,颜无虞下意识拉住了池怀瑾的衣袖,难怪方才他让自己抓牢他。只一招,便让所有缝面鬼无法反击。
两人又转过头去看着那具石棺,这下他们二人不再犹豫,双剑齐出,准备将那棺盖打开。但那石棺盖突然从里将其掀开,他们二人的剑也被弹开回到了各自的剑鞘中。那棺盖落地一瞬被砸成碎石,他们看见有一只手扶住了棺材边沿,有人从那石棺中缓慢起身。
那人脸上缝满了布匹,只唯双眼睛露在其外,他张了张嘴,里面却用针线缝补成网,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撩了把头发,这双手竟也是布料填充而成的。颜无虞和池怀瑾看见他转过头来看着这边,向他们二人说:“二位公子法力真高强啊,要不是我躺的这具棺材里有结界,不然也该向他们一样被拖进地里了。”
声音沙哑至极,如断了弦的古琴。池怀瑾看着他一直坐在棺材里不出来,问道:“你有何居心?”
那缝面鬼听见这句话后轻笑一声:“我?居心?呵——”
颜无虞和池怀瑾一直盯着他,以防他出手攻击,那缝面鬼却道:“我做甚,关你们什么事?”
他又道:“明明我都让你们滚了,你们自己还要来送命,现在又来管上我了?道德心再高也别拿在我面前来,还是拿去喂狗吧。”
颜无虞和池怀瑾并未对他说的话有任何情绪波动,池怀瑾道:“陈家老爷是你杀的吧?”
缝面鬼语气狠戾道:“他该!”
那缝面鬼随即语气又一转,随意道:“不是我杀的,他儿子杀的。我只是把他的每一处皮肤都缝上布匹,把他身体每一处都塞满布料。后来他自己受不了便让他儿子把他烧死,关我什么事?我都说了,他活该。”
颜无虞和池怀瑾听着他把狠毒至极的事情说得如此轻飘,仿佛就是在说一件简单的家常便事。颜无虞对他开口道:“请问,这位——先生,你对陈府老爷这么心狠手辣,莫不是曾经有过什么深仇大恨?”
那缝面鬼“啧”了一声,道:“我都说了,关你们什么事,与其一直打听别人的事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
说到“不如”两个字的时候,那缝面鬼便迅速闪至他们身前劈掌而下。颜无虞和池怀瑾错开身,两人拔剑而出向其刺去,缝面鬼向天上俯冲而去,两柄剑追随着而去。那缝面鬼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升至高空后突然两手一张,挂在周围的布匹刹那间全向颜无虞和池怀瑾飞来。两人迅速收回佩剑,向飞来的布匹刺去,但奈何数量太多那些布匹虚无之间便形成一个半圆蛛网将二人笼罩住。
那缝面鬼徘徊在牢笼外,看着他们道:“这牢笼会慢慢缩小,直到把你们二人都绞缠致死,你们就在这里面待着等死吧。”
池怀瑾轻笑了一声。
缝面鬼盯着他道:“你笑什么?”
池怀瑾道:“笑你傻。”
颜无虞也道:“你以为我们真的会被这么简单的术法包围住吗?不这样的话,怎么引你过来?”闻言,那缝面鬼瞪大眼睛,反应过来想要转身逃跑,但已经晚了。
一刹那,万籁俱静,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空气中流动,颜无虞听见池怀瑾在嘴里低声念了两个字:“灯花——”
黑暗中渐渐有莹莹亮光浮现,一朵一朵的透明白色灯笼花在空中成形,池怀瑾在他们身后凝聚了一片灯笼花海,奇杜林里树木盛极,他将那些日夜精华化为己用。身前似万丈深渊,身后是繁星满天。池怀瑾缓缓脱口而出最后一个字。
“——信。”
这字一出,每朵白色透明灯笼花渐渐染上明红色,流光溢彩。满天灯笼花从他们身旁快速经过,二人衣袍翻飞,随即如疾风般朝缝面鬼呼啸而去。那缝面鬼逃出几十丈后迅速被灯笼花追上,他赶快使用邪气驱动布匹挡住那恐怖如斯的灯笼花海。但依旧被部分袭来的灯笼花刺伤。
正欲再次转身逃跑,挡在眼前的布匹被一股温煦的风掀开,他的头发不断向后飘飞。颜无虞不知何时闪至他身前,食指和中指并拢轻点在他额头上。一瞬间,一股强大的灵力将缝面鬼冲出九霄云外。
他瘫倒在地上,不能动弹。池怀瑾轻一拂袖,所有的灯笼花渐渐和树木、花草、顽石、山峰融为一体。二人向他走近,他已深受重伤没什么力气逃跑了,颜无虞和池怀瑾也不再对他做出攻击。
颜无虞道:“现在总愿意告诉我们你的企图了吧?”
缝面鬼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嘴里的线网被染成深红色:“呵,我凭什么要说?要杀就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缝面鬼双手双脚大张着,他的手是由布料填充的本就脆弱不堪,被刚刚那灯笼花刺伤后有一些布料便冒出来变得脏乱。
他们二人正准备下手将他杀掉,几十丈远处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拍棺声,这拍棺声不像方才第一次拍的那样有节奏感,似是毫无章法的乱拍。颜无虞和池怀瑾转过头去看又是何方妖鬼,但并未察觉到有邪气。那拍棺声停止,二人又转回头去,那缝面鬼趁这机会逃跑了。
颜无虞和池怀瑾并不打算追上去,那缝面鬼已经被他们打成重伤想必也活不了多久了。眼下还是去看看那又响起的拍棺声是怎么回事,颜无虞和池怀瑾并肩朝回走。
颜无虞道:“池公子刚刚的那个术法好生厉害。”
池怀瑾笑着摇摇头,颜无虞道:“而且名字取得也很好听,是叫——‘灯花信’吧?公子为何会取这个招式名呢?”
池怀瑾沉默一瞬,开口道:“我一位认识的人帮我取的。”
颜无虞道:“这样啊,那你的朋友和您关系一定很好很好。”一般一个人取自己的招式名称都是极其慎重,极其珍重的,若那人让别人替自己取或者帮他取的话,那两人的关系想来是非常密切的。
二人走至石棺之前,那缝面鬼出来后便也没有什么邪气散发而出。颜无虞朝前迈出一步,向那石棺里望去,竟有一个人捂住头跪在里面。他低着头,嘴里一直在嘀嘀咕咕念着什么,眼神空洞无光。颜无虞心想难怪方才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邪气,因为在这棺里的是一个普通凡人。颜无虞想要开口问问这个人,他拍拍这人的肩膀,那人颤颤悠悠的抬起头看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这人竟被吓晕过去了。
颜无虞转过头去看着池怀瑾道:“呃......他被我吓晕了。”
池怀瑾笑道:“无妨,等他醒了之后再问也行。”
颜无虞道:“好吧,”
他们便在这石棺前席地而坐,哈哈大王这时也飘出来在他们身边待着,颜无虞问道:“我在想,那缝面鬼会不会就是现在人们口中的陈府老爷?”
池怀瑾道:“不是。”
颜无虞道:“我也认为不是,但那陈府是多年布商,而那缝面鬼刚刚驱动的邪物也是布匹,这两者一定有什么联系。”
颜无虞又道:“但方才他又说的是‘他活该’,并且说是被他儿子烧死的。你说这一切会不会都是那陈府布的一场局?”
池怀瑾望着身后躺在棺材里晕倒的人说:“或许他知道一些这里面的因由。”
颜无虞心想:“也是,一个普通凡人进入到了这片幻林中竟也逃过一命,想必在这里面应该也有看到过些什么可以同他们说说。”
两人一鬼坐在棺材旁等着这人醒来,颜无虞闭目假寐,哈哈大王也在他肩上安静地睡觉,池怀瑾眼里饱含温和的看着这一人一鬼,不作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