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虞 第11章 奇杜林里嫉妒心

那缝面鬼不再看他们，就这样盯着黑暗虚空处等死。颜无虞和池怀瑾也不打算继续将其杀绝，他们注视着地上躺着的二人，颜无虞看着那缝面鬼问道：“杜公子，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那缝面鬼身子未动，他身下淌着一圈的鲜血，睁着眼睛转动眼珠看向他。颜无虞从身侧取下自己的那半个核桃壳，询问他：“杜公子可有看见过和这核桃壳很像的另一半？”颜无虞心想既然这缝面鬼已经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久，想必应该也是见过什么人物的，万一看见过持着这另一半核桃的人呢？

可那缝面鬼看了一眼之后却回答道：“没有。”

颜无虞心想：“好吧，那我再继续多观察观察吧。”随即又将核桃系了回去。

池怀瑾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陈府老爷，又看了看伤势极其惨重的缝面鬼，开口道：“杜公子，陈府老爷让我们捎一句话给你。”

闻言，那缝面鬼转过头来看着他们，那张缝满布匹的脸因为沾了水，血渍在他脸上熏染开来。这张脸本该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可此时此刻却仿佛能从他脸上感受出一股深深的疲倦感。

“二位公子，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我有一位挚友，他叫杜意秋。”

“我不知我何时神智就会不清醒，也不知还会不会遇见他。”

“就算遇见了，他应该也不想同我说话。”

“如果你们遇见了他，还请帮我带一句话给他。”

——对不起。若有来世，原彼此还能做兄弟。

到那时，换我来保护你。

杜意秋闻言，仿佛冥冥之中有琴断弦、鼓破皮，他张了张嘴似是想笑，但奈何嘴里涌出的淤血太多只能咳嗽起来。他转过头去看着躺在他身旁的陈府老爷，那陈府老爷死不瞑目，这时犹如还活着一般直直盯着杜意秋。杜意秋颤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他的手都是用布料填充而成，现已是破烂不堪，他将手放在陈府老爷的眼睛上，缓缓将其合上，同时也闭上自己的双眼。

“陈巩怗，你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做的。”

“你怎么和你小时候一个样？”

“我才不需要你的道歉。”

虽非他而为，却由至亲所致。本该是两家亲密无间，他是和煦的邻家兄长，我为跟随其后的舍弟。一句对不起，既替他父亲，也替他自己，替父亲的嫉妒成性，为自己的懦弱无能。前世，你惨遭磨难，我却只能袖手旁观；今生，我已尝恶果，你也已经得偿所愿。那陈府宅院中，三五置立的布匹，不是不知其中原理；陈巩怗嘴里时常念着的是人不是鬼，也不是疯言疯语。都只不过是清醒着的时候只为记念住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失去神智的时候不愿相信失去了那一个人。

宅院里奇数摆放的布匹，暗林中双双屹立的宅屋。

奇杜林，嫉妒心。

我妒你前世钱财，你恨我后生得爱。

这一世我们不再两相欠，来世换我护你周全。

颜无虞和池怀瑾最后在奇杜林里用干木重新制成一副木棺，他们将杜意秋和陈巩怗二人的尸身放进去，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安葬。颜无虞用玉笛剑砍下一节木板，做了一个无名碑放在他们坟头前。这黑幽林是靠杜意秋邪气支撑起来的幻境，现在杜意秋死了，那这黑幽林也便消失不见。

二人出来一看，发现眼下已是天至将明，他们在那黑幽林经历的事竟也过去一天。颜无虞和池怀瑾起身往回走，哈哈大王也在他们旁边飘着，它一直摸着自己的肚子，不断往颜无虞这边瞅。颜无虞和池怀瑾并肩而行，他开口问道：“池公子可是早就知道其中缘由？”

池怀瑾含笑摇头：“也不早，就是在陈府老爷求我们帮他带话的时候猜出一二。”

他又道：“你可记得这上央镇乃是位于三江交汇处？既然是位于这么重要的水运要地，那么船运生意该是很发达的，来到这里看见后也果真如所想那样。这小镇上十之**都是船商，而这陈府却经营的是布商，我且当染织布料需要消耗大量水源，而这陈府又想从一直墨守成规的传统中另辟蹊径。但是上次你我二人去往那陈家，却观察出他们家布匹摆放有问题，家里人丁也是寥寥无几。”

“那店小二曾同我们说，现在的陈府老爷已是不惑之年，而上一代的陈府老爷又是前几年才死的，镇上人们都知道这家布商，想来就应该是经营多年。结果却连最基础的东西都不知道，那我就只能想出一种可能了。”

颜无虞接道：“他们家的布料，或者说布料制作方法根本不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而是半道出家。”

池怀瑾回道：“是，并且只能是在上一代陈府老爷那儿开始的。我本以为，或许他们确实是什么都不懂，何况也过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总该学会点什么。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抢夺布料制作方法的那户人家，也并未知其深理，所以他们也并未把布商发扬广大。但那布匹摆放的原因最后竟是这样，我是没有预想到的。”

颜无虞问道：“那池公子你又是怎知他们两家的恩怨？”

池怀瑾道：“我不知。直到那杜公子承认是他把上一代陈府老爷迫害而死，我便只想到一种原因——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那杜公子不是喜爱杀害无辜之人的性格，你可记得，他原本并未打算与我二人起争执，那奇杜林里的障眼法平常百姓也并看不见。那杜公子身上缝满布匹，两手也都是由布料填充而成，当时他说他害死上一代陈府老爷的时候将他身上缝满布匹，身内也被填充满布料。然而现在的陈府老爷却只是神智偶尔失常，那想必生前杜公子经历的事，该是父母一辈的恩怨，与小辈之间并未有什么关系。”

哈哈大王在旁边一直听着，它有点云里雾里的，奇怪道：“那陈府老爷为何会神智不清醒？而且他竟然知道如何去那幻境的方法，还有刚进去的时候明明一路都沉默不语，最后为什么还是让你们替他带话呢？颜无虞，你告诉我！”

颜无虞心道：“你不是都睡着了吗，能知道些什么啊，还让我来告诉你，在这考我呢？”但他也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不耐烦，开口道：“或许从他看见自己父亲身上渐渐发生的事，意识到当初的杜家回来报仇了。他想去一探究竟，便回到当初两家居住的房子等待。一直在那儿等着却只看见了一个缝面鬼，本性难改，原本就是一个懦弱无堪的人，看见那缝面鬼感到害怕便逃了出来，却被缝面鬼发现。但那缝面鬼并不想杀他，便只让其失去神智。而失去神智后的他并不愿接受现实，将他平时不敢、不能做的事全做了。所以他经常跑去奇杜林里，等神志清醒后看见了那缝面鬼进入幻境的方法，虽然有些出处，但终究还是进去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让我们帮他带话，或许正如他说的那样，他想同杜公子表达内心所想，而杜公子根本不愿意见他？”

池怀瑾道：“那群孩童。”颜无虞闻言转过头去看着他，他继续道：“当时那群孩童中有两个男孩待在一起，一个看起来温和可亲，一个看起来畏畏缩缩，我想那便是杜公子和陈府老爷吧。而那陈府老爷看见这群孩童之后没过多久便请求我们帮忙。”颜无虞心想当时他一直被另一个小孩儿纠缠着，也观察不了四周，便错过这种细节。

颜无虞道：“难怪那陈府老爷说他没去过那幻林，看见那两栋房子之后也是再一次神智失常了，那两栋宅屋应该就是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只不过都是幻境罢了。”

哈哈大王了然道：“竟是这样，哎~果然啊你们人类就是这样，个个都人性贪婪，看见别人过的好就羡慕、嫉妒，慢慢就衍生成了恨意，果然，还是我哈哈大王最好！”

颜无虞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嗯，你最好。”随即他又转过头去问池怀瑾，“对了，池公子，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呢？”虽然这件事是解决了，但是他是来找拥有另一半核桃的人，然而已经在镇上待了这么久都还是没有发现，看来还得继续往前走。

池怀瑾道：“仰归山，需得去一趟那儿办件事。”

颜无虞心想池怀瑾要去的地方路程还有点距离啊，去一趟都得花费好几月时间了，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抬头看一眼前方，马上就要到上央镇，他轻轻扯了扯哈哈大王的斗篷，道：“哈哈，进来了。”

哈哈大王不知怎的，有点不情愿。颜无虞看着它那样子，道：“听话，快进去，等会儿到镇上了，给你买肉饼和包子。”哈哈大王闻言眼睛亮了一瞬，嘴上也洋溢着笑容：“颜无虞，真的啊？！”

颜无虞道：“难道我什么时候你说了我没有给你买过吗？”

哈哈大王道：“好吧。”它飘到颜无虞身侧，自己乖乖的打开竹筒盖子往里钻，正要盖上盖子的时候，它听见颜无虞对它说：“以后要是饿了不用忍着，像之前一样跟我说就行。”

哈哈大王眼睛闪烁，末了开口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