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 第22章 失控

沉重的闸门缓缓升起，斑驳的铁柱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在岁月的浸透下，已经发黑发臭。

威猛凶悍的雄狮咆哮着冲出了禁锢的牢笼，朝垂涎已久的猎物极速奔来。

斗兽场的中央，身负枷锁的洛雪眠静静站立在原地，不躲也不避。

场上的围观者有人嗤笑，“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都不知道反抗。”

“肯定是吓得腿软了走不动道，竟敢一个人单挑饥饿的狮王，就她那没二两肉的小身板，都不够狮王塞牙缝。”

“真期待狮王一口咬掉她脑袋的画面，那一定很刺激哈哈哈……”

观看席上传来的嘲讽声刺耳如魔障，洛雪眠在运输途中被打了一针强效镇定剂，坚持到现在没有倒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的视野已经逐渐涣散，模糊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洛雪眠很讨厌这种被诸多不怀好意的视线盯上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刺眼灯光照亮整个隔离观察室的日子，异能开始退化的她沦为了研究员的观察对象，密密麻麻的针孔摄像头将观察室的每个角落都监控得死死的。

她虚弱无力地窝在角落，无所遁形，徒劳挣扎，浓浓的疲惫感从灵魂深处涌现，伴随着的是一种深深的、绝望的自我厌弃。

没有人会来救她，也没有人理会她的嘶吼、哀求、痛苦、愤怒。

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只剩下了电脑荧幕上呈现的一串串冰冷的实验数据。

她被固定在手术台上，像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能力。

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整个手术室，冰冷的刀尖划开她的肌肤，她的眼睛空洞无神，麻木地盯着手术室的天花板和晃动的人影，被迫进行着一次次的血液样本采集……

那个时候，她快要疯了。

而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缓缓闭合的手术室外，那个渐行渐远，苍老挺拔的背影，冰冷而无情地将她遗弃。

那一天，她丧失了身为人的权力，被整个世界遗弃。

也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

钝感的剧痛从手臂传来，洛雪眠的右手臂被扑过来的狮王狠狠撕咬下了一大块血肉，血肉模糊的伤口涌出大量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地面，形成一小片血洼。

这一幕极具视觉冲击性，躲避在角落边缘的一个双麻花辫姑娘尖叫出声，她满脸惊惧，忽然颤抖着手脱下了脚上的鞋子，在狮王朝洛雪眠再次袭去的时候，勇敢地将手中的鞋子掷了出去，以此吸引狮王的注意。

这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她甚至会因此丧命，可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被吃掉却坐视不理，善良的本性驱使着她这么去做。

即使那个脆弱的女孩，她并不认识。

在狮王改变方向，即将朝她扑来的那一刻，这个勇敢的麻花辫姑娘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决心，那一刹那，她看到了伤痕累累的洛雪眠凝视她的那一眼——

惊诧、不解、迷茫、挣扎……或许更多，洛雪眠的眼睛里掺杂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她看见洛雪眠嘴角微微翘起，那是一个苍白而虚无的笑。

下一秒，长发飞舞，洛雪眠纤弱的身影出现在了麻花辫姑娘的眼前，她抱着狠狠撕咬自己肩膀的雄狮滚落到了一边，麻花辫姑娘甚至能听到强大冲击力下洛雪眠骨骼断裂的脆响。

但洛雪眠似乎感觉不到疼，双手握拳，夹杂着万钧之力的拳头狠命砸下，一拳接着一拳，直至雄狮发出最后濒死的怒吼，血肉模糊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场上鸦雀无声，洛雪眠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被温热的鲜血刺激，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哪怕双手已经血肉模糊，哪怕剧痛席卷全身，也要发泄心中的悲愤和对这个世界不公的报复。

“保镖！快、快拉住她，疯子……这就是个女疯子！”

惊骇的人群里，K先生最先回过神来，他愤恨地瞪视着场下杀死自己爱宠的洛雪眠，大声呼唤着手底下的保镖。

K先生的保镖个个都是攻击性异能者，等级都在C级以上，领头的是个B级，他们闻讯而动，黑压压的一群人将丧失理智的洛雪眠团团围住。

五光十色的异能开始施展，洛雪眠缓缓起身，她甚至有些站立不稳，微微摇晃的身体彰显着她的虚脱，可她却在不顾一切地放声大笑，肆意的笑声似乎要穿破天花板。

刘忙躲在大门口，不敢置信地看着洛雪眠一个人单挑数十个异能者，人影憧憧间，洛雪眠犹如一头失控嗜血的凶兽，无差别进行攻击。

大厅内一片混乱，不知是谁的胳膊被生生撕下，砸在衣着华贵的宾客面前，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怒骂声响成一片。洛雪眠全身鲜血淋漓，伫立在一地死寂的保镖尸体中，像地狱里索命的恶鬼，狰狞发狂……

疯子！这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刘忙被眼前可怕的一幕惊呆，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双腿颤抖，耳畔传来警笛的长鸣，他才如梦中惊醒般，仓惶逃命。

然而已经迟了，大批武装的刑警冲进了别墅，将现场所有人团团包围。

一个修长削瘦的身影从人群里冲出来，一个箭步来到了失控的洛雪眠身前，浅棕色的瞳孔宛若银河般炫目惑人，发出淡紫色的光芒，温柔地凝视着洛雪眠通红充血的眼眸。

在男人强大的精神异能催眠作用下，洛雪眠失去的神智逐渐回拢，全身强撑的力气被瞬间抽离，如断线的风筝般倒下，缓缓阖上了沉重的眼皮，彻底失去了意识……

男人眼疾手快，像终于寻回了遗失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将伤痕累累的洛雪眠拥入怀中。

……

洛雪眠对于入狱前发生的事情，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受了很严重的伤，胸前肋骨断了六根，左肩膀粉碎性骨折，左眼毁灭性失明，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但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真正致命的是——

她的生命如不断流逝的沙漏般，各项生命体征正在极速衰竭，身上的异能也在逐渐流失。

曾经有人预言，洛雪眠活不过十八岁。她从不信命，却在十八岁那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印证了这个如影随影的诅咒。

此后三年，她虽然苟活了下来，却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对一切都失去了期望，在陷入昏迷的那一刹那。

她如释重负，心想，终于要解脱了……

可命运偏偏跟她开了个玩笑，她没有死，被救活了过来。

醒过来那天，韩律从天而降，不请自来，声称自己是她的辩护律师。

洁白的高级病房里，富家少爷韩大少纡尊降贵翘着二郎腿坐在病床旁，一身裁剪合体的高级定制西装，佩戴豪华腕表，穿搭意大利手工皮鞋，从头到脚光鲜亮丽，浑身都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痞气，即使被洛雪眠无视成空气也毫不在意，说话更是没个正经。

“小美人儿，本少爷我呢，今早出门倒霉的遇见了一算命的，那算命的说我今天要是不日行一善恐有血光之灾，所以我大发慈悲免费给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可怜弱小的你做开庭辩护律师，千万不要热泪盈眶以身相许感谢哥，哥只是在为人民服务。”

“……”洛雪眠盯着韩律递过来的名片，沙哑的嗓音挑眉问他：“我犯了什么罪，开什么庭？”

韩律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深呼吸了下，耐着性子把“罪魁祸首”醒来后脑子不清醒给遗忘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那个被你打得亲爹亲妈都认不出来，缺胳膊断腿躺ICU里生死未卜的混蛋K先生，据说背后势力错综复杂，财力雄厚，当然跟我们韩家比那还是不够格的，不过也不容小觑。”

韩律捡了个苹果，边慢条斯理地削皮，边继续说：“虽然对方涉黑犯法已经板上钉钉，但这家伙道貌岸然，惯会伪装，人前人后两副嘴脸，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不足，为了防止你被杀人灭口，可能要委屈你在监狱里待段时间避避风头了，就当做找了个风水宝地养养伤。”

洛雪眠并不在意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看向吊儿郎当的韩律，脸色苍白如纸，虚弱不堪，淡声问道：“非亲非故，为什么帮我？”

韩律笑了一声，耸肩无奈道：“你以为我想帮你吗？都说了要不是今天不做件善事我良心不安，恐有血光之灾，我才懒得管你。”

说着，韩律把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口，水果刀在指尖把玩，“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隐藏，不用担心军区那边的人会来找你麻烦。”

“麻烦？”洛雪眠嘴角勾起，望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双手，语气满是自嘲，“你想多了，我只是一个无用的废人，别说找我了，那帮老家伙巴不得我从此消失。”

病床旁的雪玫瑰娇艳欲滴，淡雅的香气弥漫整个病房。洛雪眠长睫垂落，看不清眸底的情绪。

韩律欲言又止，心说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先不提军区其他人，就那个什么叫魏白的小子，在你失踪后差点把基地掀了个底朝天，因违纪被军区除名成了个家里蹲。

但韩律什么也没有说，受人之托，他已经完成了对方交代的任务，至于安慰情绪失落的病人这种事就与他无关了，他又不是闲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