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清予离开,彭远便提着一杯咖啡,一杯热水进了值班室。
其实,周清予转身的那刻,乔毅是想追的,但眩晕感来的突然又强烈,影子三重,在他眼前虚晃,并伴随着恶心。他扶着床沿蹲下,闭眼调整呼吸。
“主任,你怎么了?”彭远撂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扶人,他知道乔毅有洁癖,值班室的床他是躺不下的,扶他坐下,倚在了墙边,“水,热的,先喝一口。”
温热的水流通过食道,灌入胃中,压下了那股恶心,足足两三分钟,他才从痛苦中挣扎出来。
“没事了。人,走了?”
彭远点点头,想问,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挠了挠头转移了话题,“要不要做个心电图,脑CT,刚才是头晕的难受吧。”
“刚做了没一会,我怕辐射死。”
还能开玩笑,应该没大事了,彭远心想。他拿着杯子转身去接热水,再回头时,看见乔毅微微低头,狭长的眼睛在额前碎发打下的阴影里,明亮忧郁,脸上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唯有嘴唇染着些许的粉色,安静的出尘。
他仿佛把自己隔离在环境之外,又仿佛和环境融在了一体。这样的画面,彭远见过。
手机被乔毅用力攥着,没有要用的意思。他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明明不是本意。周清予迟早要结婚,这是七年前就注定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何必要拿出来让彼此难堪。
但是,知道不代表不在乎。
这样的吵架似曾相识。他出国前的一段时间,两个人白天吵,晚上吵,最后,家里的东西都被周清予砸的砸,扔的扔。
乔毅叹气,回了魂。
“主任,别难过,我看的出来,那个他很在乎你的,而且话说开了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他在乎我?”
彭远又挠头,“感觉。”他说,那个人派头大,气场足,总是一副冷酷的表情,看人像杀人,但是落在乔毅身上的目光就不一样,三分柔情,两分不舍。“你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
很早,那时乔毅22岁。
第一次野赛,乔毅赢了之后,周清予就像是某个器官突然开启了某个功能,随时都发挥着作用。
在景大的小食堂里,乔毅看见了正在排队买煎包的周清予,他以为自己瞎了。
周清予坏笑着欣赏他的表情,递给他一瓶苏打水。然后不请自来,不问自答,说他现在是景大经济学院的学生了,是郭宇教授的关门弟子,以后要多多指教。
景城大学,国内顶尖前二的学府,多少人里能考进来一个,而这个连高考都没参加过的人说进就进了。
乔毅推开那瓶水,黑黢黢的眼珠子看着他,“我没问你。”
“我知道你不会问,所以,我自己回答了。”
说完他坦荡的起身就走了。
两个冒着热气的煎包不知何止到了乔毅的餐盘里,那瓶苏打水的盖子也被拧开了。
这人,是真坏啊,像是某种成瘾的分子物,不要命的往你心里钻。
在乔毅的心里,这次才算是俩人真正认识。
研一认识,研二在一起一年,然后出国,“你们,六年没见?”
乔毅看了彭远一眼,没说话。
“我不是揭你的伤疤,”彭远摆着双手,他怕乔毅误会他故意的刺探**,“我也没有对同性恋的半分不敬,相反,我真心觉得爱情无关性别。”
“小屁孩懂什么爱情。”
“你们俩恋爱的时候可还没我大呢。”
沉默。
乔毅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不舒服,想请两天假回家休息,他酝酿半天挣扎着站了起来,彭远坚决要送他回家。
送到家门外了,彭远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问道:“主任,你们会在一起吗?”
乔毅明白他的意思,他是问能不能走到最后。“会和解,不会在一起。”这话说的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病情。
每次提到梦白的时候彭远总是异常兴奋,看似是盲目又滑稽,但眼神里的炙热藏不住,乔毅也如此爱过,他懂。还是不忍的开口,“爱情不能战胜一切,相反,它什么都战胜不了。不要跟我一样,放得下才能拿得起。”
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放电影。
被子上,枕头上,到处都是周清予的味道,枕头下面还有三个TT,是上次拆开的那盒剩下的,床头橱上周清予的保温杯静静的立着,敞开的衣柜一侧漏出了周清予雪白的衬衣......
血压的躁动让身体的疼痛更加明显,这觉是睡不成了。他一瘸一拐的去冲澡,身上多处青紫,臂弯,膝弯处的红点倒不明显了。
从浴室出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乔主任,你好,我是周董的助理,杨广,这是给您的。”
乔毅礼貌的侧身让开,三个编织袋,两个纸箱,搬完后他拘谨的一笑,“苏秘书忙,所以让我来了,她说,您有事随时给她打电话。”
心脏突然被扎了一下,生疼。
这是周清予的意思吗,言外之意是不要给他打电话?
实际上,乔毅很少,或者说几乎不主动联系周清予。上学的时候,他们天天见,晚上也在一起,不需要电话、短信来沟通什么事情,后来分开,直接就断了联系。
乔毅回国后,周清予很忙。忙里偷闲也是他主动联系乔毅。
原来周清予生那么大气是因为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人类的思维发散有时候是不受中枢控制的,一旦陷入某个点,便会快速的生出大枝干,小枝干,无线蔓延。
可他真的是冤枉了周清予。
两个人刚吵完架,周清予还说了伤害他的话,又怕他有事,才嘱咐苏南多留意。
皮肤本就白,唰一下退的血色全无。
杨广自觉一共说了两句话,都是按照苏南教的,一个标点符号都没错,这是怎么了?
杨广是个钢铁直男,只会怎么说怎么做,这把孩子吓坏了,抓耳挠腮,手都没地方放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乔毅狭长的眼眸似是倒映着万千星辰,看的杨广不敢抬头,“额,那一撞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不好意思,谢谢。”
“哎,哎,没事。”
杨广红着脸低着头一股脑的跑下了六楼。他在公司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但真人跟传言相差甚大。
传言里,大老板的相好是个人妖,浓妆艳抹,极尽风骚,会300多种花样,上一次就让男人终生难忘。
在车祸现场看不清,刚才瞧了个仔细。
温润清隽,身材挺拔,礼貌又谦逊。虽然很白,又是长发,可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男人。这,一样也对不上啊。
拉上车门,他又想起来,大老板是有未婚妻的,那上面这个?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对于高中没上完就去当兵的杨广来说这题的确超纲了。
纸箱里是砂锅粥和鸡汤,都是热的,编织袋里是超市的采购,还有冷敷贴,热敷贴和外涂的消炎药。
周清予是个阔少爷,按说置办什么都不用他操心,可他就像个小仓鼠,有囤货的习惯。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时乔毅就发现了。
底裤,护肤品,须后水,袖口等,包括润滑油,TT,还有冰箱也必须是满满的。
乔毅喜欢俩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遛弯,这是以前在校园里养成的习惯。可至今不习惯逛超市。
每隔两天,龙凤楼会来一个人送汤,有时会有个小甜点或者热菜,应该是新出的菜品。但不会敲门,东西都是放在门边,因为之前乔毅上班,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
乔毅开门把东西拿进来,然后刷干净的砂锅再放在门边。
乔毅在家歇了一周,期间两人没有任何联系。
觉得恢复的差不多了,乔毅才把这件事告诉了莫一成,自然删掉了照片的环节,说完那边就不回信息了。乔毅知道人一定是来了,简单洗漱收拾,果然门就被敲响了。
莫一成拉着个脸进门,“心理课有必要给你来一个疗程,自己一个人单刀赴会,活的太舒服啊?”
“我这不是没事。”
“不是,周清予想什么呢?每次都把你置于险地,七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不关他的事。”
“难道这事的目标不是他?”
这句话仿佛把乔毅车祸被撞断的神经连了起来,让他想通了一些事情,“我没告诉他。”
莫一成一副你脑子是不是坏了表情看着他。
“我以为是秦怀民搞的事情,所以没在意。不过你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不是他,但他一定知道什么。所以......”
没收到反应,乔毅抬头望去,莫一成一脸严肃,显然没在听他分析,“你不把自己当回事,周清予也不把你当回事?”
“不是,这完全是阴差阳错。”
“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乔毅无法回应莫一成灼热的眼神,低下了头。
他想,周清予发那么大脾气,应该一半气他拿自己的安全当儿戏,一半气自己没事先预料。
乔毅上班的那天正好周一,大例会。
各科室提的科研方案大都是常见病类型,无非是在特效药、控制方法、康复上做文章,但恰恰是这样的方案容易立项,因为出成果快,拿到基金的机率高。
自然,那些没前辈铺路,出成果慢,耗时又耗力还一定能找对方向的新型病就很难立项,更难拿到科研基金。而乔毅手里的便是这样一个课题。
医疗事业不应该只是治病救人,更应该做治病救人的先驱。所以,乔毅没放弃,把方案递了上去。
廖智内升已经是板上钉钉,他不想有任何的意外,身为科主任,他没有表态,这完全在意料之中,倒是另一个人的反应出乎乔毅的意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