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透无一郎和伊织被困在船上,人群将他们围困起来,凶相毕露地看着他们。
“活下来,要带着伊织活下来。”时透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但他的手中绝不能沾染同类的鲜血,哪怕他们是一群豺狼虎豹。
伊织在听到时透的那句“相信”后,也冷静下来,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们渐渐被逼到了船尾边缘,这与站在悬崖边没什么区别,跳海同样是死路一条。
让她经历当年发生的事情,她同样逃不掉产屋敷慎一的命运。
伊织哀伤地看向时透无一郎,她只恨又拖累了他。
不过时透并不乱方寸,他在人群中扫环视搜寻,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标。
时透无一郎松开手,对伊织低语道:“别慌。”
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隐入人群中,人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残影出现在身边。
正待惊呼,时透已经离去,从容回到伊织身边,仍然一副被他们困住的模样。
只不过他身边多了一个小孩,翔吾被时透拽住胳膊,扣压在前边,成了人质,时透瞬息之间就把人拖了出来。
这就是他就是构陷伊织和慎一的罪魁祸首。他又想效仿之前的模样,坑害了人就重回案发现场,欣赏这幅作品。
时透现在对他可没有什么好脸色,虽然之前也没有。
时透无一郎萧然出尘,绿眸淡淡扫过众人,空渺无物,说道:“你们要杀我们,我们没意见,但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杀这个字不知怎的戳到了一些人的痛处,有人不满地争辩两句:“谁要杀你们啊?”
时透不屑刺破这些人的虚伪面具,他虽不善交际,但不见得他就混沌处世,相反,远离正能看清。
何必粉饰恶意,何必虚假伪善。
时透将手里挣踹的男孩提了起来,让翔吾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说道:“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这小孩说伊织杀了他的父亲,那他就是所有人中最有资格对他们定罪的。虽然现在“加害者”堂而皇之地对“受害者”提出质疑,但时透的态度太强硬,在场的人一时没有吭声。
无非就是垂死前的挣扎,爱问就问吧。这种不算过分的条件,在气势稍弱的群体心中权衡了两下,也就默许进行下去了。
时透看了眼伊织,伊织心中了然,没有人比慎一本人更懂事情经过,这个问题要由她来问。
伊织盯着翔吾,她虽然不知道在时透上岸之前,眼前之人已经个害她惨死了是十七次,但慎一的死亡还历历在目,:“你说死的人是你父亲,是吗?”
“是,怎么了。”翔吾小小年龄,却像个泼皮无赖,说话的语气冲人,憋着口气说道。
伊织想起其实死在地上的根本就不是无惨,而是他随便杀的人,她的问题如利刃,直击要害:“你父亲长什么样?”
翔吾眼神躲闪,出口就是秽语:“关你屁事。”他本来好好地躲在后面看戏,突然被时透逮了出来,正不爽呢,这人问这么仔细。
伊织毫不留情地拆穿翔吾的真面:“你不说,不会是你连你父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倒地的男人一直是背对着大家,没有人见过这个穿西装的男人,也就没有往身边人联想。
翔吾像条恶犬,见人就咬,喊道:“老子当然知道。”
“那你说。”
翔吾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时心慌,大吼:“红眼睛,长得很好看,男的。“翔吾想起了那位大人的脸,不敢说得太详细,胡言乱语地拼凑着,导致说的有些话实在很画蛇添足。
到这里就足够了,伊织看向那个脸朝着船地板的尸体,高声重复了一遍:“你确定吗?”
翔吾咬牙道:“确定。”
有好事者将死者翻了过来,便于二人互相指证。不翻还好,一翻就有人尖叫起来。
这人他们认识,是个船员,现在没有穿制服,还换上了这身奇怪的白西装。
果然,人群中有人开始嘀咕,这船员都是禁止带家属上来的,老实的船长也走上前确认了一下,就是他的下属。这个年轻小伙子还没有家室。
翔吾为挑起愤怒的拙劣谎言,在此刻被拆穿,违和感极重的端倪始现。
他在撒谎。
翔吾听议论声起,狡辩着大吼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到你杀人了,我感到害怕怎么了。”又否认,又解释,慌乱之下,翔吾说着些自相矛盾的话。
翔吾素质极差,挂在嘴边的全是些污言秽语,身上的衣服虽然看着精致昂贵,但套在他身上,就觉得像是个偷穿别人衣服的小丑。
他的这番解释,彻底让人丧失了倾听的耐心,只把他当做一个坏小孩,为了吸引眼光,什么谎都撒得出,看他的眼神也纷纷变得厌恶质疑起来。
翔吾恨毒了这种目光,什么坏小孩?流落街头努力想活下去的就是坏小孩?一日三餐无饱,乞讨时总被当垃圾踹开的就是坏小孩?
他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翔吾咬着牙,瞪着人群,这样的不友善的眼神让人吃了一惊。有人活了大半岁数,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伊织也看到了人群气氛微变,乘胜追击问道:“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翔吾狠狠唾了一口最近的那个嫌弃掩鼻的女人,阴笑道:“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什么时候诬陷你了。”
他真的很恨这些伪善的人。
“哪怕我帮过你?”伊织代替慎一发问,两道人影重合。
翔吾弯着腰愣了一会儿,后怪笑起来,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他说道:“你越救我,我越恨你。”
众人沉默。
翔吾盯着甲板上的细碎纹路,苦涩又痴狂地说道:“你有本事就跟这些人一样啊,恶毒虚伪,你假惺惺地帮这个帮那个,装什么装。”
他的话像毒蛇,咬住了人们的要害。毒牙入体,避无可避。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了,这小孩子出言不逊,把他们也骂进去了,但这也佐证了他确实是在诬陷伊织。
翔吾瞪大着眼睛,仇视着所有人。
翔吾还记得第一次向他伸手的那个青年男人。如盛阳一片,山明寓雪,照拂在了他面前的破碗上。男人脱下的温暖的外衫让他短暂地摆脱了冬日的寒颤。
那个冬天好像不冷了。
船上的人醒悟过来:“这小孩就是个撒谎的骗子。”
那股压抑的氛围一下子散开,船上的人眼神都变得清明起来。
船长走上前来,像在询问时透和伊织的意见,问道:“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孩子?”
翔吾慢慢抬头,泪眼一晃,他撇开头,死死咬着牙,倔强地保持沉默。这人肯定会疯狂对他实施报复,他认了。
他从恶意中浴火而来,永远不敢奢求善意。所以像个刺猬一样,伤人伤己。
但站在时透无一郎身边的伊织摇了摇头。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并不能治愈自身伤痛,只会让那份恶意再次重演,但她也没有资格替慎一说原谅,伊织冷静开口:“不能因为他小就放过他。”
他曾杀死了一份纯真的心。
船长对伊织这份冰冷决绝,有一点发怵,弯腰连忙点头,脸上的褶皱挤出,他陪着笑:“希望二位不要介意今天的误会,到时候下船了,我们这边就将这孩子送到警署去。
那险些闹出人命的欺凌,莫名其妙成为了一个简单的误会。
就跟这件事的仓促开端,粗暴审判和简陋证据一样,这艘船的人陷入了一场集体狂欢。
犯人才是他们唯一在乎的人。
时透无一郎看着走出来两个船员接过他手中的翔吾,将这个小孩的双手绑了起来,带到了游轮专门负责看押的房间。
这里的悲剧被匆匆揭过,但他知道这不是那个女人想要的结果。
时透面对着众人,他的眼中并无波澜,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失忆的那个时候。他当时看着那个饲鬼的女人,只有一个想法,饲鬼者与恶鬼无异,而这些人的怨气也在滋养着某个躲在暗处的鬼。
时透忽然启唇道:“船上的鬼你们有看到吗?”
众人面面相觑,开始焦虑地交头接耳,鬼,哪来的鬼?
时透无一郎知道这是数百年前发生的事,这些人也都是些活死人,游荡在此的灵魂都以为时间没有流逝,寻找着他们异变的缘由,那就正好。
时透清朗一笑,纯粹又自然,无垠大海都在此处失色,浅绿的眼眸完全眯成了一尾弯弯的月牙,璨然一笑,声音清冷:“他就在你们身边。”
此话一出,刚舒一口气的大伙被吓得要死,主要是这个青年说话的语气实在不像开玩笑。
早就听说鬼能化作各种人形,这万一就装作他们认识的人,躲在身边,那岂不是就要面临被吃掉的命运。
一时间人人自危,开始互相怀疑指责起来。
这里的悲剧还将继续,但已经与时透二人无关了。
很难想象刚才还濒死压抑,现在两人居然能够平静地站在远处,隔绝人声,无视那边不停歇的纷争。
海风咸湿,卷起长发,时透无一郎替伊织动作轻柔地替伊织处理着伤口。
伊织刚刚看到时透的笑容后,表情就一直有点欲言又止。
时透无一郎不明所以地看着伊织,想知道她想说什么,温和问道:“怎么了?”
伊织甩了甩脑袋,本不想问的,但实在很好奇,小声说着:“你很像我的爱人。”
时透无一郎的手一顿,想起了他之前的介怀。眼底的笑容扬出,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嘴硬说着:“是吗?但是我在船上,你喜欢的人在岸上,不一定是我。”
伊织懵了一下,暗自觉得失礼,低头不敢看时透:“我认错了。”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人是大摇大摆从岸上跳下来的。
“嗯。”时透轻轻应答了一声,傲娇地看着前方,不说话了。但眼中的轻快还是暴露了他的小心思,他缓缓放下伊织受伤的胳膊,心中有了主意。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时透偏头问道,低头看着伊织的发梢,悄悄伸手触碰,发丝在他指间划过,心中无限柔软。
伊织听到这个问题,原先还低沉的神情一下子明媚起来,她开朗说着:“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温柔体贴,善良坚毅,是集所有钟灵毓秀于一身的天才。”
女孩眼中的爱意盈满,当着时透无一郎的面不绝地讲了起来。
时透无一郎心情有点复杂,总有种伊织在夸别人的怪异感觉,小声问道:“我比不上他吗?”
伊织一下子焉掉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她确实觉得熟悉有好感,但这也不会让她偏航。有人一直在等她,所以她必须回去。
不过伊织也不忍伤了时透无一郎的心,对这人说不出任何难听的话,只能含糊说着:“你也很好。”虽然比不上她心里的人。
“哦,”时透展颜,清俊的脸庞在这一瞬间的光辉中,显得生动明朗,世界都为之一亮。那双绿眸早就穷尽千言万语来述说爱意,让人挪不开目光。
他慢慢靠近伊织,温柔的呢喃自耳侧响起:“那跟我走吧。”
时透的爱意昭昭,汹涌澎湃,他看向伊织的目光是那般炙热,以致于伊织面色绯红一片。
海风轻轻拂过面颊,如爱人亲昵,轻轻絮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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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