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虽然只是一名管家,但是他潜入谭森集团的时间最长,认识的人也最多,对他的行动限制也比较少。而且在很多重要场合,谭森带着丹威出席时,陪同丹威的一般就是老田。
老田是见过素娜的,虽然面前这张脸和素娜的五官有些许差异,而且经过了发型和服饰的变化,再加上气质完全不同,如果不仔细分辨,真的很难联想到素娜身上。
但老田的记性一直很好,尤其是对于人的五官识别,他非常敏锐,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
而时夜可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代号。
“你竟然就是……”老田后面的话没说出来,笑着摇摇头,决定将震惊咽进肚子,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他没有时间了,得赶紧把这么多年潜伏所得都告诉这个姑娘。每次传回的情报有限,他没机会把身边所见所闻掰碎揉烂了传授、分析给同僚听,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
“时夜,你听我说……”
时夜却打断了他:“还能走吗?”她扔给他一个急救包,让老田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灌一瓶葡萄糖水,然后她处理掉地上的痕迹。
老田一边忙活,一边急着把自己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最新情报和一些自己的分析判断告诉她。
时夜静静听着,只在听到赞多帕的时候会追问,只可惜老田对这个人了解也不多。老田说几句就要喘口气,显然体力不支。
时夜再次打断他:“不着急,回去再说。”
回去?他还有脸回去吗?
而且,回得去吗?老田苦笑,低声问:“只来了你一个吧?”
“嗯。”她四处看来看去,似乎一直在认路,回答也心不在焉:“本来也没几个人了啊,我是临时加的保险措施,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是没几个人了。那个潜藏在庄园里的小子,没有参与这次任务,但愿他能留下来!
“是我的失误。”老田懊悔得直锤胸口:“上级这次考虑得很周全,是不是察觉到了谭森哪里不对劲?”而他居然没有察觉到!
“不管上面怎么考虑的,只要没有谭森不去的直接证据,该行动就得行动。不然万一真让一条大鱼在眼皮子底下溜了,谁能受得了。”她看起来平静极了,也不去安慰老田,似乎早料到行动会失败,所以并不扼腕:“今天能断谭森一条臂膀,也值了。”
她指的是老禾。
但她又很遗憾:“只杀了他一个。”
老田不搭腔。他冷眼旁观,认定这个姑娘不是正规军,路子野,杀气重,捉摸不透,控制毒蛇和野蜂攻击人的特殊手段,更是透着一股子诡异。
她好像并不认为应该把毒贩抓捕归案,更希望将他们统统杀光。
这种行事作风……老田不做评价。但他得承认,在刚才那种乱局中,一定要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才能破局,上级没有挑错人。
难道她真能带他走出包围圈?谭森的人不可能放他们大摇大摆离开!
时夜说:“我接到的任务就是送你出境,那我就要全力完成任务,不管你愿不愿意走。”
她肯定发现了他战斗意志薄弱,威胁他不管是死是活,都得回国。
这姑娘……老田索性闭嘴,节省精力。而是山路崎岖,他要是想活着回去请罪,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边注意打扫痕迹,一边默默跟着她继续走。而越往山里走,路就越窄,树就越密,走到最后,完全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要不是两个人都随身带着罗盘,连方向也搞不清楚了!
老田以为自己走了很久,但看时间,才过了一个多小时,持续渗血的伤口令他有些坚持不住,感觉这条路几乎没有尽头。就在这时,眼前景色一变,豁然开朗,巨大的水声响起,四周水汽氤氲,此地居然有一道山中瀑布,时夜从一片树丛中拖出两个大轮胎,问他:“玩过漂流没?”
呃。
还是年轻人会玩。
老夫年纪不小了,骨头不经撞啊。老田一脸视死如归的勇气,时夜还安慰他:“没关系,这条瀑布落差不大,礁石也少,不会那么倒霉触底的。这是通往山外最近的路了,加油,胜利就在前方!”
真的不会那么倒霉吗?老田在失重中紧紧闭上嘴巴,体验了一把极限漂流的惊险刺激。
他们找了一个水流不急的地方靠岸,从此处开始有了植被稀疏的小路。时夜显然是提前踩好了点,因为没走多久,她又推出了一辆破破烂烂的摩托车。
不仅掉漆还生锈,老田真担心开着开着掉零件。
时夜一笑,顺手给自己嘴里丢了个看着像口香糖的东西,嚼吧嚼吧,随即向他极力推荐:“改装过的,有很好的山地性能,减震一级棒。”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她上车,头盔也没有,蒙一个面罩挡灰,一路上颠得他怀疑人生,屁股都要被颠麻了。
但前面的路的确越来越宽了,渐渐有了人烟,时夜找地方加了油,又继续往前。
“我们这是去哪?”
“带你回家。”
回家,多么温馨的字眼,老田有一瞬间失语。他早已没有家了,但是能回国,那不就是回家吗?
一天一夜的奔波,老田有伤在身,有些撑不住,怕自己睡着了掉下去,就将自己捆根绳子绑在时夜身上,夜间行路几乎是破开黑暗前行,就算时夜熟悉路,也好几次险些被之前没有的大坑给坑了。迷迷糊糊间,老田感觉到她停下来,前面有灯光。
“到了?”
“给你处理一下伤口。”这里是一个便利店的样子,她熟门熟路拿钥匙开锁,往后头去,老田听见有人被塞住嘴巴“唔唔唔”,另外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夜师,人来啦?”
“嗯,把华医生的绳子解开吧。”
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老田这才看清这是一个民居内部,而被五花大绑丢在床上的肉粽正恶狠狠瞪着所有人。
屋子里另一个女人有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麻利给这个肉粽松绑,一边忙活一边说:“华医生,你别怪我撒,谁让你怎么都不肯跟我出诊勒,我付三倍诊金呢!”
塞嘴里的破布一拿开,这位“华医生”立刻道:“杀千刀的婆娘,绑就绑了,还不让人说话,缺不缺德!憋死老子了,老子要尿尿!”
难怪眼神那么凶恶呢,老田想笑来着,却不知怎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他以为自己睡得不久,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忽而回到很多年前还在天府省的日子,忽而被谭森抓住严刑拷打,忽而回到局里被质问为何不核实就传了情报,他感觉自己被撕扯来撕扯去,睡得极不安稳,猛然惊醒,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醒啦?”一个坐在前头的大辫子女人回头,老田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逃跑途中。
“我睡了几个小时?”
女人喊到:“什么几个小时,你睡了两天多呢!”
什么?!
老田坐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木板上,听见突突突的声音,原来这是一辆改装的电三轮。老田小心探头出去,见是野外,问女人现在他们在哪里,得到答案,结合他昏迷前的地点,心里粗略一算,发现在他昏迷期间,时夜基本上一直在赶路。按照现在的速度,他们很快会到边境。
老田顿时觉得紧迫起来,感觉到精神也好些了,立刻收拾:“给你们添麻烦了,时夜呢?”
“去前面打听情况了,”女人正在开车,回头,塞给他一支体温计,让他看看退烧没,“伤口才缝上,小心又开裂!那个华医生,手艺一般般的!”
“时夜出去多久了?”老田担心她去冒险把自己搭上。他不认为逃出那片地方就安全了,谭森的势力范围很广,缅甸的军方和警方都有他的人。不然时夜也不会没日没夜赶路,她在和谭森的人抢时间。
“你现在的通缉令已经挂新闻里了。”这个叫雅姐的大辫子女人停在路边,非常“好心”地打开手机新闻APP,提醒他现在有多么出名。
老田其实做好了回不去的心理准备,所以根本不惊讶,他更关心国内的情况:“有没有关于中缅边境的新闻?”
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漏出来,搜来搜去,倒是刷到一条果市某小区天然气泄露爆炸的新闻,看流传出来的视频,火焰蹿得很高,有一个男人站在防盗窗上呼救,看样子有点眼熟。
是谁呢?视频放大就很模糊,他正在思索,外面有响动,老田立刻握住不离身的刀把。
“口岸的人变多了。”是时夜的声音。
这不是个好现象。中缅过境口岸众多,谭森不可能在每一个口岸都设伏,而他们选定的这一个出现了很多陌生人,这说明有人追踪到了他们逃跑的路线,并以此推定出了他们可能离境的口岸。
而且老田的通缉令到了这个te区管辖的口岸,就算他有一本事先准备好的假身份的边民证,也不一定有用。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时夜忽然抬头,非常认真地打量起老田的五官,老田被她看得心里一个咯噔:“你想干什么?”
“还行还行,你个头不高,”时夜比了比他的身板,“走,找个地方,换身衣服。”
这是一个小口岸,但也热闹,人来人往的。两国就隔着一道桥,过了这道桥,对面就是中国的国门。
战在这里,都能看见对面那熠熠生辉的国徽。
一个坐在小三轮后头的黑衣人,从车上慢慢下来,了。他行动比较缓慢,大概是身体有点毛病,用当地土话谢了那个捎他一程的边民,然后压了压帽子,戴紧口罩,掏出证件慢慢往口岸走去。
从他出现起,那些在口岸附近游弋的人都不约而同调转目光,缓缓聚集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咳嗽,他很警惕,不住环顾四周,他一看过去,那些人就纷纷转头假装闲聊。他似乎放心了,所以慢慢从怀里掏出一本证件来,准备前往去边检排队,但一群从四面八方走来的人忽然围住了他,推搡着他往外走。
“喂!喂!”这个人的嗓音低沉又嘶哑,好像嗓子受损了一样,他一边大叫,一边试图破开这帮人的包围圈,那些人试图用qiang抵住他的后腰威胁,但他的身形异常灵活,不仅躲开了对方,而且找到了间隙如游鱼一样溜出去,用好几种语言大声喊:“这些人要绑架我,救命,救命!”
他的叫喊吸引了口岸附近很多人的目光,还有人不怕死地凑近,打开手机拍摄,这时面对追捕者,他抓起地上放着的灭火器,转头朝人群喷、射。
这下把无辜人群也波及了,场面顿时混乱起来,那些抓他的人开始打电话呼叫增援,这个人则掉头就跑。
他跑,一群人追,他就把路边的栏杆拽过去,把路人推过去,把人们推着背着的东西丢过去,他甚至向这帮人砸了一个榴莲!
口岸里的警察们力图站出来维持秩序,但是他们人太少了,场面反而更乱了。这时候不得不鸣qiang,追捕的人不敢在口岸公然开qiang还击,只好老实地蹲下来,但是目标却根本不怕死,抢了一辆自行车,蹬着就跑,不顾后面的警察在追。看热闹的家伙转头一看自己的车没了,也傻眼了。
但他没有蹬多远,几辆突然出现的摩托车团团围住了他,为首的那个人把玩着手里锃亮的军刺,玩味地望着对方:“你是谁?你不是老田。”看身形和打扮都很像,难怪那些蠢才被迷惑了,但这个人的行动举止和老田不一样,这个人的动作一大,他就看出来了。
虽然只逮住个赝品,但既然是老田的同伙,那就都可以杀。
他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头微卷的毛,微微一笑:“都要死了,要不要报出名号,我会酌情考虑给你留个全尸的。”
“认不出来吗?”这个人的声音忽然变了,摘下口罩,摸了一把脸上的油彩,撕掉那些令人难受的胶水,查理看见一张有些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素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