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百姓叽里咕噜在英文和中文之间努力切换,偶尔还得夹杂一点缅甸语和他假装“新近学会”的掸邦土话。
问题是很多金融术语真的很难翻译啊!CPU都快烧干了。
会议间隙,有人递给他一杯咖啡:“还应付得过来吗?”
竟然是谭森。
陆百姓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诚惶诚恐双手接过:“还、还行。”
谭森一身轻便的棉麻衣服,中式的圆领盘扣衬衫,朝他笑了笑,拉把椅子在茶水间坐下,示意他也坐:“不会觉得为一个毒贩工作很掉价吧?”
如果不是这种要命的问题,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正经跨国集团董事长亲近底层员工。
“为您工作是我的荣幸,这么大的金融生意,很多人一辈子都看不到这么多钱。”陆百姓小口抿了一点咖啡,然后微微皱眉,放下。咖啡很醇厚,但作为一个被控制的吸.毒者,他的味觉应该不敏感,对正常的食物饮料也不渴望。
谭森没有表现出他的回答的满意或者不满意,他始终保持和煦的笑容,就像挂在他脸上的面具:“注意到刚刚给茶水间送点心的那个中年男人了吗?”
“看见了,他少了一条腿,您想说什么?”
“他的腿是因为误入两军交火地带而被炸掉的,如果不是我给他一份工作,他早在五年前就死了,而不是现在还能养活全家人。”
陆百姓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不动声色,点点头:“他要感谢您。”
“还有他,”谭森指了指跟在他身边的一个马仔,“如果不是我看中他的身手,他现在还在地下打黑拳,哦,或许早就被人打死了。”
这个人退后一步,深深鞠躬:“感谢您。”
“他、他、他们……”谭森记忆力很好,他一口气说了一串人名以及他们遇到什么灾难最终被他救回来给口饭吃的故事。
陆百姓适时露出敬仰的神色:“是我肤浅了。”
“你是想得太少了,在这个动荡的地方,是我庇佑了他们,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服穿,给他们地方住。没有我,他们都会死,贩.毒?贩.毒也是一门慈善,我依靠毒.品救活了多少人,我自己都数不过来!而且我从没有往中国境内运.毒,他们凭什么抓我?!”
“他们不懂您的境界!”陆百姓立刻大声回答。
谭森的音量由高到低,他轻轻吐口气,缓了一会:“你做的事很有意义,你自己仔细想想看,是不是?”
陆百姓感觉无数双眼睛投过来盯住他,他肃然道:“是!”
谭森起身,拍拍他:“小叶,好好干,不用担心'药品'不足,在我这里,你可以随意取用。不仅是药,只要干得好,财富、权力、地位,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陆百姓没有立刻露出感激神色,他表现得垂涎又纠结,这种复杂的神色是他见识过被迫染.毒的人后学会的。
不知道谭森对他的表现满意不满意,反正他像每一个勉励完下属的领导一样,说完就扬长而去。
陆百姓知道,有这一番话,短期内他应该是不会死了。
谭森还要他干活。
他成了谭森放在排面上的“代理人”,国外那些空壳公司的法人全部都写的是他,如果一旦被查,他就是那只替罪羊。
基金会还在运作,不过谭森不再往里投钱,他们换了一种新的、更隐秘的洗钱方式。谭森找来的所谓国外合作金融机构,是另一种面貌的“掮客”。他们拿着谭森的美金和金条,找到富有的第三方国家小企业、富商,以优惠汇率与这些人进行交易。这些人需要现金购买美国的房地产或者兑换成赌场筹码,而机构则要求这些人将与美金或金条等额的钱或者比特币转入他们所在的第三方国家指定账户,这个账户由机构控制的,完成“镜像交易”后,机构将把这些钱再转给谭森指定的另一国账户。
用这种方式,使得三国资金都实现合法化。
极为巧妙,且极难发现,发现以后也很难追回。
陆百姓身体接触,已经开始担忧日后如何才能把谭氏集团的资金尽可能多地追回来了。
后来的每一天,他都无比庆幸自己曾经在亲爹的分公司进修过。分公司虽然问题多多,但是好歹是有国际合作业务的正经公司,他虽然咸鱼,但毕竟有职务,要签文件要开会还要被迫考察合作方,耳濡目染之下懂了不少经济学的操作常识。
不然这个“留学精英”的人设很快就要崩塌了。
但知道越多,越是心惊肉跳。
为什么当个卧底这么难?
陆百姓在干完翻译后被送回庄园,还得接着给丹威上课。真想问问这帮比资本家还黑的毒.贩,他一个人打两份工,24小时服务谭家父子,不发工资,只有隔几天施舍几克对他没啥用的成.瘾药物,以及一番打鸡血的话,他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陆百姓知道不用演,他的眼里也已经没有光了。
这帮人是真的黑啊。
“你还好吗?”有人给他递上一盅木瓜炖雪燕,他回神看过去,发现是管家老田。
这个看不出年纪的老头似乎长在庄园一般,无论出什么事都波澜不惊。这次陆百姓从基地回来,消瘦了很多,老田经常给他送一些补品当下午茶。
陆百姓谢过他的好意,又有些好奇,沉吟片刻,试探着问:“老田,你当这里的管家多久了。”
老田微笑:“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待在这里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他都在计数。但也许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不好交浅言深,也担心自己会暴露心思,陆百姓不再追问。
“叶先生,如果觉得屋子里闷,就出去透透气吧。”老田这样和他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陆百姓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老田是不是不仅是管家,也是庄园的监视者?
他吃掉了燕窝,然后按照老田的建议走到庄园外面去。一边走,他一边思考这些天看到的一切。
在基地,他不仅目睹了成吨毒.品的制作运输,见识到一火车皮一火车皮拉来的军火贸易,经手了数字后面一串数不清的零的洗钱交易。当然,还有那些他没资格接触,但是也没有刻意避着他的折磨与杀戮。
陆百姓越来越感到,这是一个以金钱和暴力构筑起来的丛林世界,人原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会很容易崩塌,逐渐失去秩序社会的法治观念,被另一套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唯利是图的规则洗脑。
毒.贩们深知自己干的是刀头舔血的勾当,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命,甚至很多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都是疯子。
哪怕他介入得不那么深,他也感觉到了那种来自暴力的压迫感对心灵的侵蚀。
这比不发工资可怕一万倍!
他的确应该找个窗户透透气。
站在庄园的庭院里,一抬眼就能看见庄园后面山坡的田亩上盛开的罂粟花。而这玩意在庄园里是没有的,庄园种着“百日红”、木棉花、虎刺梅………庄园一年四季都不缺美丽。
深吸一口气,却似乎根本闻不到花香气,眼前都是罂粟下的累累白骨。
陆百姓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几近魂游天外。
这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他的脚踝。
陆百姓低头一看。
哦豁!
正好和一对圆溜溜的豆豆眼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想来也是,他可是有蛊在身的奇人异士,除了时夜的小青蛇,还有哪个不长眼的蛇虫鼠蚁敢往他身上蹭呢?
“你怎么来了?”陆百姓小小声说话,
蛇蛇一甩尾,还是照常嫌弃他。
“专门来看我?”不知道蛇蛇能不能听懂,反正他挺开心。
这段时间他没有收到任何指令,他知道自己要想顺利潜伏下去,应该要暂时保持静默,可是………依然有种被抛弃的孤独感。
小蛇来,就像时夜来看他了一样。
他高兴了。
这时,陆百姓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他没有回头,假装没有发现。低头看小蛇,它绿色的身躯掩映在草丛中,根本让人发现不了。
他知道,重回庄园后,监视不断。这倒不是特意针对他,他还没有那么重要。主要是谭森觉得庄园有问题。因为阿钟就是在来到庄园以后,才有了逃跑的机会,他们不会怀疑丹威有问题,但却会怀疑庄园里的其他人。
阿钟留下的电子产品设置了三次密码输入错误就自动销毁的程序,后面来的人水平不够,无法破译,阿钟的线从他死后,就彻底断了。从这一点来说,查理杀人杀早了。
查理的做法就是一般毒.贩最常用的,对于逃跑和怀疑的对象,不会耐心调查,直接杀了了事。
陆百姓是运气好,丹威力保他,为了他甚至和谭森吵架,他通过了审问,再加上他的确有目前谭森需要的能力,又“染”上了毒.瘾,因此还有利用价值。
但是,如果丹威不喜欢他了,等到谭森和海外机构的合作走上正轨,他还是得死。
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而已。
问题是,他不能表现得和过去一样,他一定要有性格和行为的变化才正常。
而这就让丹威感觉不舒服了。
这次他回来以后,他和丹威的相处不太融洽,可是没办法,他得演戏呀。
卧底真难做啊。
陆百姓自然地任人打量。不过没想到,这次从背后打量他的人不是监视者,而是丹威。
丹威前段时间一直跟着父亲,失去了阿钟,另一个家教又被关起来,他有点焦躁,而父亲似乎打算把他早点送出国,因此最近总带他接触一些国外机构,也会带他参加缅甸政府和军方准备的一些活动。
这种似乎要成人了,却还处于对方掌控中的滋味令他不舒服。
叶深归来,丹威本来是高兴的,因为叶深对他而言更像朋友。
但是,一切和他想的不一样。丹威很厌恶叶老师从爸爸那里回来以后的状态,整个人就像一条驯服的狗,他知道父亲给他栓上了一条他永远也挣脱不掉的狗链子。
这让他有些恨父亲,更恨叶深。为什么叶深不能勇敢一点,哪怕死也不屈服呢?他的温顺让丹威仿佛想起来那些被他赶走的家教,无聊又怯懦、卑微,如蝼蚁一样令人厌恶。
如果叶深也变成那样的人,他就不要叶深了!
他一步步走近,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他想看看,以前会反抗他的叶老师,现在会不会心甘情愿让自己捅一刀呢?
还有十米、五米、三米……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蹿上他的脖子。
“嘶嘶嘶”,蛇!
生活在东南亚,丹威对蛇不陌生,炖蛇肉还是一道美味佳肴呢,但是这条一看外观就知道,绝对是毒蛇!
丹威手持匕首,第一次被毒蛇缠身,居然忘了自己有利器,浑身僵硬与它对视。这条蛇直立上身,嘶嘶吐信,尖尖的牙后毒腺储存着饱满的毒液。
只要一口,他就踏进了鬼门关。
庄园里怎么会有毒蛇?院子四周都种着蛇类害怕的凤仙花,还定期有人捕蛇驱虫,这条青蛇怎么混进来的?
丹威试图举起胳膊,挥舞匕首,斩断蛇首,但这条蛇比他想象的灵活,他刚一亮刃,蛇已经迅速滑到他背后去,他看不见了它,可是围绕在脖子上的冰凉感依然在,这就更加恐怖了!
“来、来人啊~~~”他求救的声音颤抖。
叶深听见了,转身,面向他,一脸惊讶。
丹威心想,完了,看他这个样子,是一定指望不上了,于是轻声说:“快,去叫人,不要惊动它。”他动也不敢动,生怕惹怒了脖子上缠着的死神。
丹威并不知道,陆百姓的惊讶表情是给蛇蛇看的。
它要干嘛?现在杀了谭森的儿子,对己方没有好处啊。
看蛇蛇嘶嘶嘶半天,就是不下口,还拿圆溜溜的小眼睛瞪着陆百姓。陆百姓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但不敢相信这个小家伙这么聪明。
不过,既然是时夜的蛇,那智商高也是应该的吧!
于是,丹威看见叶深的眼神从惊讶到害怕再到无畏:“别怕。”这话是叶深对丹威说的,紧接着他毅然决然地撸起袖子,缓慢前进,站定后,赤手空拳迎头朝那条蛇扑过去,同时叫道:“闪开!”
丹威被他推到一旁,与此同时那条蛇被叶深抓住了,但是并没有抓住它的要害,它灵活地滑到叶深的胳膊上,张大嘴,要狠狠咬他一口!
“啊!”丹威慌张得说不出一个字,大叫了一声。
这时叶深就地一滚,一滚就滚进了生长得最茂密的凤仙花群里。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那条蛇已经不见了。
当然了,虽然不怕凤仙花,但是蛇蛇都讨厌那种刺激气味,演完了戏,它就飞快溜了。
可不能让人逮住。
陆百姓的胳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溜走之前,蛇蛇非常配合地咬了他一口,毕竟这样才更好博人同情嘛。
时夜的这条蛇可以控制排毒量,而它这次对陆百姓宽宏大量,没有对他注入毒液。
陆百姓记得它的毒液似乎对时夜免疫?那他是不是也有相同的免疫能力?
“你中毒了!”丹威一看牙印就大喊医生而陆百姓在走神。
当然他不忘做戏装晕,在丹威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的时候,他正经又自然地说“你是我的学生”,并且不忘补充一句“没了你,我会喝西北风的”。
把丹威给逗笑了。
在医生打完蛇毒血清后给叶深做进一步检查,发现这条蛇没有给陆百姓注射毒液,又在附近发现了被毒死后吃掉一半的小型动物,于是推测它可能在遇到叶深和丹威的时候,毒液已经用光了。
毕竟蛇的体型和毒液成正比,那么细的一条蛇,毒液量肯定很小。
陆百姓在心里给蛇蛇的导演点赞,它竟然知道做戏做全套,简直成精了!
在此之后,丹威对他的态度显而易见变好了。虽然他还依然表现得十分温顺,但偶尔也会与丹威开一些玩笑,两人的相处氛围和谐了许多,丹威对他也更信赖了。
毕竟那条蛇咬人之前,谁能知道它没有毒液了呢?叶深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小少爷,这一点还足以证明他的忠诚吗?
“可惜,他有毒.瘾,不然可以一直留下来,丹威少爷很喜欢他。”老禾在汇报工作的最后,与东家聊起庄园毒蛇的话题。
谭森却不太高兴:“我的儿子,竟然怕一条蛇?”
接二连三出状况,他认为庄园不安全,将丹威接到身边亲自看顾,庄园里的仆从大半被遣散或者被安排别的工作。
在这种情况下,丹威仍然要求上叶深的课,谭森对于这个救过他儿子的家庭教师也有了多一分的注意力,有时候居然会来听课,虽然经常听不懂。
常常和毒枭面对面,压力好大。
陆百姓被迫开始备课了。
越教越专业,回去以后能不能应聘初中英文教师?陆百姓苦中作乐。
就在这时,他听说,谭森有意回国探望母亲,因为谭老夫人不行了。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走什么路线,带多少人手?
陆百姓觉得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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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