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转急,等走到家门口时,谢念婉发尾已被打湿。
客厅里头一家人正其乐融融。
桌上饭菜冒着热气,叶佳茗揽住宝贝女儿谢瑶荷劝着:“再吃一点吧,妈妈辛苦做的,不吃就浪费了。”
刚好推门而入的谢念婉听到这一句,心凉得不能更凉,这么多年了,还是习惯不了。
“啪”一声门被关上,叶佳茗这才抬眸懒懒看了一眼谢念婉,目光顿时从温柔变成不耐: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回来这么晚,和谁鬼混去了?”
“我回不回来的你又不在乎,”谢念婉拿过自己的毛巾擦了擦发尾,平静的毫无波澜。
叶佳茗眉头一竖,正欲开腔,坐在黄木椅上看法律文件的姜荣,推了推眼镜,头没抬只是说着话:
“念婉也不容易,少说几句吧。”
“……”叶佳茗这才看在他面子上歇下去。
放下毛巾路过餐桌时,谢念婉瞄了一眼,海鲜杂烩,小炒牛肉还有酸汤鱼,做得很有规格。
有时候真想不明白,叶佳茗一个教师,姜荣一个公司法务,工资中等,生活质量在某些方面却格外出色。
譬如最近谢瑶荷刚买的那个大牌包包,怎么说也得三四万了,如今就挂在自己房门对面的衣架上,像故意炫耀。
浑身倦怠也说不出什么,谢念婉正欲回房,谢瑶荷起身,快步拦在她前头,笑得危险:
“姐,你要是敢喜欢他,就别怪我针对你了。”
“不敢,”谢念婉垂眸,语气有些嘲讽:
“谁敢抢你的东西。”
何止是不敢抢,每次只要是自己看上的,或者有意想要得到的,谢瑶荷但凡知道了,都会争夺过去,像雄赳赳气昂昂的孔雀,开着屏耀武扬威。
“你有这个数就行,”谢瑶荷满意一笑,见她怯得毫无威胁力,心中得意,款款走了。
回到自己房间,谢念婉才放松下来,尽管这里除了床和贴墙放的柜子以外,没什么太大的空间。
临时仓惶由杂物间收拾出来的屋子,现在也能闻到极淡的灰尘气。
米色窗帘被风鼓起盈缺的弧度,谢念婉爬上床,打开手机发现有一笔转账。
主管:“明天不用来上班了,这个月工资给你结一下,全勤就不扣了。”
谢念婉顿住,有些不敢相信,手指噼里啪啦敲键盘,最后又删又减,凑出来几个字:
“主管,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主要是你妹子那事干的不正规。”
收完工资抱歉了一句,也没力气再解释,谢念婉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朦朦胧胧的光,眨了眨眸子。
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不用再受家里的冷落,不用再看妹妹的脸色,如果可以,真想像只鸟儿般现在就飞出窗去。
迷蒙里睡醒过去,又被设置的闹钟吵醒,谢念婉习惯性起床,然后才后知后觉:
自己已经被开了。
算了,起都起了,把工作服洗一下送回去吧。
走出房间,客厅已然静悄悄,谢念婉把工作服扔进洗衣机里,等着它洗好的间隙里,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是要出门的谢瑶荷,她披散着头发,举着手机打电话:
“喂明岑,晚上我们在哪里聚啊?”
只是几个小时的接触,距离就已经这么近了?
滚筒洗衣机翻涌嗡鸣,谢念婉心底直冒苦水,其实傅明岑没说错,自己确实太闷,太没劲儿。
以至于让谢瑶荷尽出风头。
也不知是故意无意,谢瑶荷走进卫生间,靠在门上,当着谢念婉的面同电话那头亲密:
“怎么又是ovlife,也太没新意了吧。”
谢念婉盯着洗衣机上倒计时的数字,僵得和木头一样。
直到她察觉,电话那头静止的时间太长,长到谢瑶荷面容扭曲着挂断。
“挂我电话是吧,我去还不行吗!”谢瑶荷怒气冲冲地扭头离开,嘴里念念有词,刚好叫谢念婉听见。
电话被挂了?
噗嗤,谢念婉咬唇想笑,一想到是傅明岑干出来的事,竟觉得毫不意外。
那样一位被命运之神丛集一身的人,不可一世起来可太正常了。
跟有心电感应一样,谢瑶荷猛地扭头去瞪谢念婉:
“你少在那鬼鬼祟祟的,”说着看到洗衣机里的工服,展颜一笑:
“都被开了,ovlife也去不成了,不过姐姐你还可以在我朋友圈里见识一下,别太羡慕哦。”
啪嗒一声,关门的声音。
还有洗衣机的嗡鸣,谢念婉走到阳台晾晒工服,太阳刺眼,蝉鸣聒噪,一仰头,眼眶涩得生疼。
19岁的青春,落魄又难堪。
*
一辆双拼色迈巴赫停靠在ovlife店前,由暗红向沉黑过渡的车门打开,当傅明岑下车走入酒吧时,正听见主管在发语音:
“那个工作服你方便的时候来送就行,我这边也不急着用。”
傅明岑抬眼,走到吧台,等他发完语音,才轻叩了下台面:
“什么工作服?”
他垂眼看人时,不带什么笑意,冷沉沉的,叫主管心头一凛,立马起身解释:
“让一个员工离职了,这不是还得送工作服吗,让她方便了送也不迟。”
“把谁开了?”傅明岑说话时漫不经心,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
“就是昨晚上那个,叫谢念婉。”
听到这个名字,傅明岑抬眸,唇角扯出抹笑意,问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昨晚上顾珩远怎么会在外面?”
“好像是有个员工在地上捡到了块工牌,然后顾少就要走了,然后我也不知道了。”
“……”傅明岑噙着深远的笑意,打了个电话:
“跟你打个商量,ovlife转给我怎么样?”
吧台的主管听到,眼珠子瞪得溜圆,他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自家老板的震惊:
“你要死啦,这破酒吧都不挣钱你要了干嘛?”
“都不挣钱,你为什么还开?”
“装13啊,你又不需要装怎么还要ovlife?”
傅明岑轻嗤一声,从容来了句:
“因为好玩。”
挂断电话,主管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傅明岑笑意盈盈:
“让她回来接着兼职。”
*
等工服晾干,已是五点,八月末的天,夕阳只是稍作停留,从不留恋。
谢念婉拎着工服推开ovlife的门,里面很安静,有鲜花和彩带靓丽的布置,不见往日顾客的影子。
今天被谁包场了么?
走到后厅,主管一看见她,立马伸直了身子,扯着热情的笑招呼:
“念婉,工服还是穿上吧,以后你还可以在这里兼职。”
“不是把我开了吗?”谢念婉茫然看着主管,有几分不敢相信。
“这个……”主管嘿嘿一笑,故弄玄虚:“你得谢谢老板。”
“好了好了不说了,今天傅少包了场,人都在V1,你穿上工服进去干活吧。”
主管推搡着谢念婉去换工服,等再次穿上熟悉的衣服,站在V1包间门口时,谢念婉掐了掐手心,靠刺痛来提醒自己:
一场单相思而已,别去奢求什么。
走廊的窗外,一片游泳池反射着粼粼波光,山脚下静谧的海蛰伏在夜色里,海风起劲,叩响窗棂。
门被一人推开,谢念婉转眸去看,是傅明岑,昏暗光线里,连侧脸的弧度都显得冷然,他一手挽着外套,打着电话走了进去。
丝毫没注意到站在那里的谢念婉。
“……”
故意错开十分钟进去的谢念婉,推开门就看见C位上坐着的人,漫不经心地同别人碰杯,优越的轮廓在斑斓灯光里迷离着。
家世,容貌,他已什么都不缺。
“傅少爷,今天怎么没喊顾珩远过来?”ovlife的前任老板林泽海,正乐呵着问傅明岑。
而此时已经走到操作台的谢念婉,一边调酒一边竖起耳朵去听:
“他来不是扫兴吗?”傅明岑语气很淡,连笑容也浅,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姿态。
另一个胖乎乎的富二代吴思凯喝了口酒,好奇:“真不明白你两也能成为哥们,完全是两条路上的人。”
林泽海摊了摊手:“自从他选了医学,摇身一变成了白衣天使,一下就玩不到一起了。”
说完推了推旁边喝得没完没了的张泽,张泽从酒杯下抬起头,鬼迷日眼问了句:
“白衣天使?今还有制服play?可以啊傅少,留学回来的就是不一样,玩得真牛!”
林泽海直接一个爆击:“少在这犯浑!”
本来张泽就不是和他们玩在一起的人,只是单纯的家里有几笔合作要谈,这才带上他玩一玩。
只不过素养太差,李泽海和吴思凯都直摇头。
烈酒在杯中碰撞,傅明岑没说话,只是转眸向谢念婉那边唤了一声:
“白兰地好了吗?”
正听得入迷的谢念婉,猛然一个回神,立马回应:“马上!”
夜班只有三个员工,其他两个约好似的去备货了,幸好那几个富少都是开的现成的酒,只有傅明岑要了白兰地。
喝迷糊了的张泽听到这一声,还以为是聚会上的妹子,起身跌跌撞撞走到吧台那,去搭讪谢念婉:
“天使,你能抚慰一下哥哥受伤的心吗?”
本着不得罪权贵的心,谢念婉极为客气地拒绝:
“抱歉,我们这不提供这种服务。”
张泽有些红温,面容扭曲:
“都酒吧了,在这清高什么呢?”
谢念婉表情冷静,心平气和:
“可我们这是正经酒吧。”
不过人发起酒疯来是管不了太多的,张泽想上手,傅明岑捏着高脚杯走过来。
他手腕一扬,烈酒顷刻泼洒而出,浇了张泽满脸。
“酒醒了吗?”傅明岑语气平淡,眉眼冷情,“不够再来一杯。”
张泽刚下意识想要发火,把压住眼帘的酒一扫,看到泼自己的人是傅明岑后,立马怯了。
开玩笑,这可是傅家的独子,前段时间,国际CBD作为市政府和傅家合作的献礼项目竣工,直接让傅家稳坐名流top。
更别提他们家上一代还出过外交官,这样的身份地位,张泽打了个哆嗦,酒意顿消,连忙讨好:
“我喝糊涂了,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傅明岑用手指着门,薄唇翕动,吐出一个字:“滚。”
林泽海和吴思凯坐在那边沙发上,无声旁观着,直到恢复平静。
谢念婉抬眸看着傅明岑冷硬的下颌线,到他薄情又乖张的眉眼,苏打水一样的酸胀感充斥了心房。
“谢谢,我又让你麻烦了。”
“哐啷”一声,高脚杯被放在吧台上,傅明岑靠了过来,凤眸微弯,一手支着下巴:
“我们不算陌生,对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顶着那样兴味的目光,谢念婉甚至不敢抬头,生怕被他看穿,只能小幅度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敢叫我的名字?”
“是不是……”傅明岑突然逼近,狭昵地盯着她:
“你讨厌我?”
“不是!”谢念婉脱口而出的否认,下意识抬眸刚好和他灼灼的目光对上,看到他眸底的打趣时,脸燥得不行。
“那为什么不敢叫我的名字?你明明知道。”
“我……”谢念婉有些找不出借口,暗恋一个人有时连名字都是不可说,而要当面喊出那个名字,会比说情话还要羞耻。
傅明岑步步紧逼:“你上次还欠我个谢谢,叫我一声就让你还清。”
“……”谢念婉咬着唇,第二次觉得他这个人,骨子里就带点坏
偏偏自己拒绝不了,也不忍拒绝,正酝酿着叫一声算了,“啪啦”一下门开了——
“明岑,你白天怎么挂我电话啊,我费了好大劲才进来了,”熟悉的和魔女一样狡诈的语气。
谢念婉抿唇,失去了开口的**,她察觉到谢瑶荷进来时那一瞬间,向自己投射出的怨毒视线。
“挂就挂了,哪有为什么,”傅明岑收回手,无视了谢瑶荷顿时幽怨的目光,端起谢念婉调好的白兰地,坐会沙发上,抿了一口:
“你妹妹都敢直接叫我的名,你连名带姓叫我一次,很难吗?”
谢瑶荷想插入进来:“叫什么?你们在玩什么呢?”
而傅明岑但笑不语,只是看着不自觉咬唇的谢念婉。
她好像一纠结,就会这样。
但是,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见没人理自己,谢瑶荷脸上挂不住,走过来故作姐妹情深的靠近谢念婉,低头恶狠狠警告: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别和我抢人,不然学费你自己想办法”
浅金穹顶下,傅明岑轻晃酒杯,白兰地的琥珀色揉进他眼底,而他看着被酒液撞出裂痕的杯壁,抬眸询问:
“你不情愿?”
室里,空气都显得冷峻,窗外海浪拍击山脚,潮去只剩礁石狼藉。
谢念婉想到几万的学费,心口像开了个风箱,冷风灌进来,浑身都是冷的。
她被迫不去理会心底最诚实的渴望,只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寡淡:
“主要是不太熟。”
“是吗,”傅明岑笑意转深:“可我怎么总感觉,在哪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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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个题,这本的调调其实有点酸涩流的破镜重圆,不是那种虐渣爽文流,所以宝子们求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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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于千万个流泪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