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长街案 第9章 第 9 章（捉虫）

离天星宾馆最近的小宾馆名叫可比特，有点像宠物狗的名字，位于新华书店的侧面，门脸很小，左边是一家卖外贸服饰的小店。

这服装店约有一二十平米，关燕站在玻璃门外，看里面的三四面墙上挂满了衣服，店内摆了两杆各有两米多长的衣架，平行一放，就把整个店里塞得满满的，一个角落里挂了个帘子，就算做是换衣间了。

这种店，在江阳时代广场反而生存得很好，可见在附近生活的老百姓的购买力。但王海香只是一个在一家中意合资企业做翻译岗的人，为什么会用Gucci的包包？是偶尔用一下，还是她所有的包包都是这种档次？

还有那根从地下排水口的垃圾里挖出来的项链，关燕在网上查了一下，卡地亚的牌子，起步价两万。

可比特宾馆右边的容阕斋，是做古董生意的，店面也不大。临街是一堵四五米开的玻璃墙，墙里是一个小小水族馆，门左边堆砌起来一座微型假山池沼，三只纯种猫懒懒地趴在上面。再往里面都是什么玄机，就不是关燕这种只配在门口看看的人能够窥得见的了。

这里的小宾馆格局都差不多，一楼的门脸只是门脸，住房都安排在楼上。因为事先打过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意人都比较精明，老板一下子就猜出了关燕他们来的目的，很客气地将他们迎到了楼上一间装修还过得去的房间，问道，“咖啡还是茶？”

关燕这个女衙内，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一下官二代的高贵身份带给她的物资享受，就被自己的理想塞进了一个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畜生使的苦逼行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六十天出外勤，五天时间就是在趴在电脑前写报告。

咖啡还是茶？她一下子愣住了，这种优雅离她有点远。

“随便吧！”喝惯了办公室里的带着风油精味道的速溶，和一抓一把碎的茶后，关燕一般都不挑剔。

浓郁的咖啡香味从另外一个房间里透过走廊，飘了过来，令人精神一震。轻快的脚步声响起，精明的老板用托盘端了三杯咖啡进来，不是超市里十多块钱一个的马克杯，而是印着某全球咖啡连锁店LOGO的杯子，看得出老板的讲究。

明明是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衣着也中规中矩的中年妇人，没想到对生活还这么讲究。

咖啡是现磨的，从这全面散发出来的香味，关燕还是可以品尝得出，咖啡豆是好豆，咖啡机估计也不菲，是品牌好货。不过，再让她说出个一二三来，关燕就做不到了。

“我们这次过来，是想问一下有关天星宾馆的事？不管是什么事，您可以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哪怕只是道听途说都可以。”

“虽然都是做小旅店生意的，但同行是冤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来往，对孙老板，我其实并不了解。”老板赵秋知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言行举止看上去很有品味。

有些人衣冠楚楚，但一说话一迈步，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来历和出身与他身上那一身行头完全不配。有的人衣着平民，做的是三教九流的行当，可是一颦一笑却能够让人赏心悦目，这都是跟平时的修养有关。

“我们的客户群也不一样，我做的生意都是隔壁带来的。容阕斋的老板沈先生是做文物研究的，打交道的外地人比较多，来了人他们也不住那些高档的宾馆，总是住我这里。”

关燕这算明白，赵秋知这一身内敛，得体的举止是怎么来的了。原来，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玩古董的人啊！

“那么，您知不知道，天星宾馆那边住的是什么样的客人？”

赵秋知沉吟了一会儿，有些为难，但最后大约是觉得，如果不说的话，可能没有尽到一个做公民的职责，开口道，“我的信息可能不全面，他们那边主要生意支撑的还是一些本市的熟客，我听说有些房间是被长期定的，钥匙在客人手里，来了也不需要登记。”

“有没有附近的？”

赵秋知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现在的人，哪怕是住在同一个楼栋，或是住对门，都有可能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大家在这座城市里，能够混个脸熟都是很深的缘分了！”

关燕有点为难，这么文艺的话，她接不上来。

宋决明比她还不会聊天，直接拿出了手机，屏幕上是死者的一张登记照，身份证上截下来的，递给赵秋知，“请帮忙看一下，这人是天星宾馆的客人吗？”

赵秋知只看了一眼，神情微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苦笑着摇摇头，“没有见过，就算是，我也不是孙老板，没办法说。”

没什么好问的了，关燕和宋决明起身告辞，再三请求，“如果有什么想起来了，或是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请务必打电话和我们说。”

关燕留了自己的名片，赵秋知拿在手里看得很仔细，哪怕她等关燕二人出门口就丢掉，这已经显示出了她很高的素养了，“一定的，你们也是为人民服务，知情举报本来就是我们公民应尽的责任。”

出来后，朝新华书店那边走出十几米远，附近有家奶茶店，关燕等宋决明主动请她喝杯奶茶解解渴是不太可能的，只好摆出大姐姐的姿态，“我请你喝奶茶吧！”

“亦漾”奶茶店是一家新开的店，推开门进去，冰冷的空气里掺和着丝丝缕缕的甲醛气味。靠玻璃墙放了三张圆桌，每张桌子前放两三把椅子。

第二杯半价，关燕心里稍微好受一些，这班上的，天天累死累活不说，跟一群直男当同事，真是心好累。倒不是钱的问题，关燕是觉得，再这么继续下去，她恐怕迟早会丧失性别差异的体验，对她想找个男人结婚的理想会渐行渐远。

“燕姐，刚才那个老板说她不认识，你信不信？”宋决明啜了一口奶茶，皱了皱眉头，应该是不喜欢这甜味。

这家奶茶店比较坑，半价的第二杯居然只能和第一杯点同样的茶品，关燕点了一杯珍珠奶茶，问宋决明喜欢喝什么的时候，他说了一句“随便”。现在，关燕才知道，“随便”的意思是随便哪一种奶茶他都不喜欢。

关燕叼着吸管摇了摇头，她当然不信了，相信宋决明和她一样，问出那句话之后，一双眼睛肯定是一眨都不眨地盯着赵秋知，侦探她的每一分微表情企图从中解读出对方藏在心底每一个角落的真相来。

“她为什么要骗我们？”

“这不是骗。理由她刚才已经告诉我们了，她只是实话实说，至于我们听不听得懂，就看我们自己的了。这就说明，搞不好王海香还真是天星宾馆的那种客人。”

是不是，不能光靠推断。

飞亚特汽车有限公司技术中心的大部长龚兴海据说是去总部开一个会去了。孙欣出面接待顾庭序和许京墨。顾庭序是个暴脾气，当场就沉下脸不高兴。桌子底下，许京墨的手按在了他的膝盖上，笑着问孙欣，“不知龚大部长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们可以等一会儿。”

孙欣很为难，但还是愿意帮许京墨打个电话。她起身出去后，顾庭序一把掀开了许京墨的手，许京墨猝不及防，手背反打在红色漆面的会议桌上，发出咚地一声响，就好似磕在上面的是一块狗肉，许京墨脸色都没变。

顾庭序的目光从许京墨收回的手上滑过，看到了他原本冷白色，没有血色的手上红了一片。顾庭序的目光紧了紧，“你的胳膊是不带会拐弯的？不会收一下？”

“我以为你嫌我多嘴，就想让我疼一下！”

顾庭序有点燥，看着办公桌上用茶叶盒做替代的烟灰缸，“这里应该可以抽烟的吧？”

许京墨没有搭理，眼睛盯着玻璃门外，孙欣已经跟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后面过来了。

来人约莫四十来岁，生得精瘦，目光炯炯，难为他人过中年，在一家大型合资企业混到了高层位置，居然还没有秃顶。头发打理得非常利落，严防死守的发际线没有被不可抗拒的年龄增长和工作压力逼退，为他的魅力加了不少分。

顾庭序和许京墨已是猜出了来人的身份，站起身来，尽管这辈子第一次见面，但彼此之间还是言不由衷地赞美对方，“久仰，中国的汽车行业要不是您这样的精英人士撑着，真是不敢想象！”

暗地里顾庭序腹诽的声音，十里之外都听得到，三十年市场换技术，这群天天跟洋鬼子打交道的队伍，不知道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明里暗里默许那些洋鬼子占了国家多少便宜呢。

“哪里哪里，你们为人民服务，时刻挂念老百姓的安危辛苦了！”

顾庭序根据流程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龚兴海也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转而看向许京墨，“这位也是警官先生？”

许京墨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了他的顾问工作证，上面盖着市公安局的戳儿，龚兴海倒也无话可说。

“王海香女士在我部门当翻译有三四年了，可以说，我是她的老领导了，二位要是想问有关她的事，请不要客气。”

明知道顾庭序两人来的目的，面对这一场命案，龚兴海没有一开口就说一些脱干系的话“我不是她的直接领导”之类的话，只能说明龚兴海的城府很深，这样的人并不好打交道。

捉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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