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北极圈 第2章 冷淡

莫提雅与他对视了片刻，机械地摇摇头。

宋潮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拿着。”

莫提雅接过伞，拍拍雪站起来。

刚要说声谢谢，一扭头，宋潮已经回到车后座。

没有等她。

莫提雅神情蔫蔫的，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擦了擦眼泪，背起小提琴自己走进出租车。

屁股刚贴到后座上，旁边的宋潮平静地说了一串俄语，司机将暖风开得更大了。

她的余光在看他。

这个叫宋潮的男人，是她的学长，也是她在北极市的合租室友。

-

一小时后，出租车驶入一家中国人开的酒店。

凌晨的妖风阵阵吹过，只要站在那里，就被冻成一条寒风中的金针菇。

莫提雅双腿裹着光腿神器，哆哆嗦嗦地下了车：“怎么带我来了这儿？”

现在是深夜两点五十，男人倚靠在角落，眼皮半开半合，昏暗的路灯斜斜洒在他那一张性冷淡的脸上。

他换了个姿势，淡淡地说：“出租房管道坏了，停热水，这两天就在酒店休息吧。”

对于北国北极市，这个跨入北极圈的城市来说，冬天停热水等于谋杀，没有热水洗澡，没有暖气续命，想想都可怕。

“那好吧。”她瘪瘪嘴，蹲下来抱住肉色的膝盖，声如蚊蚋，“其实，如果明天能来热水，我们可以早点回去。”

他站起身，突然，树杈上的白雪哗啦啦散落下来，正中他的头顶。

瞬间浇个透心凉。

宋潮：“你在防着我？”

他想整理围巾，结果这风嗖嗖往脖子里招呼。

莫提雅解释道：“没有没有，你别多想，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一样的，不管是在酒店，还是回家，都只有我们两个人。”男人接过莫提雅的琴盒，背在自己身上，说：“走吧。”

莫提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今晚发生一系列离谱的事情，宋潮竟然情绪这么稳定，这还是他吗？！

“快点，还不走，想留在这里挨冻吗？”

男人背着小提琴，往酒店门口走着，回头看她。

这座岛上只有一家酒店，几乎是给中国留学生开的。

宋潮拿着护照跟前台交接完，带她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莫提雅屏住呼吸，五跟手指头绞在一起。

嘀嗒一声，门开了。

宋潮插上门卡，转头对她说：“你先进去放东西，我一会儿回来。”

“啊你……”

不等她回话，他就跑没影了。

大晚上的，他要去干什么？

-

莫提雅走进房间，扑面而来的熏香味让她心情愉悦。

其实她已经好久没有相信过谁了。出门在外，任何人都不可信，但有时她又不得不依赖。她像个赌徒，明明知道遇到好人坏人是个概率问题，次次赌，次次输，下次依然受骗。

宋潮是半年前与她合租的室友。

半年前，莫提雅从订婚宴上逃走，因此惹怒了一众亲戚，全家都嫌弃她不识好歹，好不容易有一场婚姻，活活被她搅黄了。

但只有莫提雅知道，这个送到手里的婚姻是母亲包办的，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相亲男，她心里就生理排斥，但是只要她一反抗说不，就会遭到母亲的夺命连环骂，微信打字骂，电话里骂，不仅言语羞辱，还以留学的学费作为威胁，甚至撺掇亲戚同事一起pua。

垃圾话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你年纪不小了”、“什么爱不爱的，过日子而已”、“你就是挑剔，好高骛远”、“艺术生都爱幻想，天天想嫁给白马王子，也不看看自己啥样，年纪大了谁要你！”

莫提雅知道，为了给她治病，为了供她上学，家里付出了很多，家底都挥霍了，可就算是这样，她就要委屈自己嫁给不爱的人了吗？

坏事成双。

闹得最凶的时候，前房东突然下了最后通牒，让她和两个女孩子搬出出租屋，理由是她们不愿意接受涨价的房租。

没有办法，莫提雅只能一边寄宿在朋友家，一边找房子。

跟家里闹得太凶，也没脸要钱了，只能吃着九毛钱一包的泡面，在朋友圈刷房源。正巧这时，有个租房顾问给自己的租客找室友，且房租便宜，莫提雅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出门在外，留学生都不容易，有钱的人随意挥霍混吃等死都行，没钱的只能抠抠搜搜，她也不想舔着b脸赖在朋友家，也就没过问合租室友是谁，结果，对方竟然是个男的！

这个男室友，就是宋潮。

宋潮是指挥系学长，比莫提雅大五岁。

其实他们早几年前就加过微信，只是一直不熟悉而已。

还记得大一时，第一次去看宋潮的音乐会。

莫提雅坐在台下，盯着男人的黑衬衣良久，这件黑衬衣熨得十分熨帖，一点褶子没有，一如他这个人，认真严谨不苟言笑。

万众瞩目下，宋潮宛如上帝的宠儿，他站在指挥台上，面向观众鞠躬，细长暖白的双手随着音乐浮动，旋律的高低起伏与他完美融合在一起，那种优雅干练的模样，哪怕没有红酒，都能引得少女醉意朦胧。

有时候看他像操控音乐的魔法师，五线谱上每一颗音符在他手里，如同点豆成兵，指挥棒一洒，一场宏大的交响乐就诞生了。

她当时就这样倾慕着宋潮，认为他帅得一塌糊涂。

直到二人合租，她才知道，宋潮舞台上有多帅，私下里就有多变态。

宋潮很可怕，光鲜亮丽的外表是用来迷惑同学的，谁也不知道他在屋里是什么样！

他身上经常有很多伤痕，无论是淤青还是血淋淋的长疤，脸上的巴掌印，嘴角的抓痕，有时候会越来越多，好几次，莫提雅躲在屋里，偷偷搜索有自虐倾向的精神病案例，结果出奇的吻合！

她经常偷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抹药，有一次偷偷进入他的屋里，看到他的衣服带血，而且桌子上很多精神病的病例，被抹去了名字，上面全部是写的乱七八糟的俄语，都无法翻译，还有好多药，被撕了标签，难道是治疗精神病的药？

而且她感觉他那双黑玻璃球似的眼睛，总是躲在暗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平时莫提雅的课程表，经常去的琴房、餐厅、小超市，宋潮都了如指掌，太可怕了。

她特别想搬走，又没有钱，只能忍耐。

为了防身，莫提雅经常会在屋里准备麻绳，打火机，水果刀，剪子。

后来这些东西无故消失，有一次她进入宋潮的卧室，发现这些东西都在他的抽屉里。

后来等他回来，整个出租屋都陷入了阴沉的恐怖氛围。

直到第二天，她再去动他的抽屉时，发现抽屉上了锁。

不仅如此，宋潮经常会去一个学姐出租屋里，有时候还会带这个学姐到他们的出租房，莫提雅惶恐不安，因为这个学姐......竟然也在暗中观察她！

每次莫提雅都想告诫自己，快逃！

......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

莫提雅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赶忙过去开门。

开门的瞬间，她就呆住了。

宋潮头发和肩膀上堆满了雪，室内暖气太足，没过多久就湿透了。

他走进房间，将一包东西扔到床上：“你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吧。数据线给我，我充会儿电。”

拆开那包东西，里面竟然是消炎药。

“谢谢。”

莫提雅不禁勾起嘴角。

原来他刚才去了北极市的二十四小时小时药店。

“你充，”她递给他数据线：“我先洗个澡。”

莫提雅钻进浴室，跟热水亲密接触的瞬间，浑身的细胞都快活了。

她站在淋浴里，揉搓着泡泡，正要上药，倏尔脸色微变。

糟糕！忘带浴巾了。

她迈出浴缸，犹豫再三，厚着脸皮笃笃敲门。

敲了半分钟，屋里的人终于坐不住了。

门缝透进哒哒的脚步声。

“怎么了？”

莫提雅靠着墙，双颊被憋得通红，“我忘带浴巾了，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这话说出来，竟有些后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连补救的机会也没有。

果不其然，门外陷入沉默。

半分钟后，莫提雅换了口气，正要说不用了，下一秒，笃笃叩门声从外面传进来。

她把门开了小缝，微凉的风带着一只手伸进来。

莫提雅冀图去接浴巾，手中还打着沐浴露，湿漉漉的，指尖碰到的瞬间，感觉整个人都在过电。

好尴尬的氛围。

她潦草地擦了擦身，安慰自己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宋潮。

手机充得差不多了，男人拔掉了数据线，一抬头，却见纯白的长衬衫前襟的扣子略低，底边延到腰跨往下十五公分，两条白嫩的大腿一览无余。

如此香艳的画面，男人也没啥反应，只是问她，“你……不冷吗？”

这见怪不怪的表情，把莫提雅弄得很无语。

她勇敢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双腿交叠，身体后仰，嵌进软乎乎的沙发里。

宋潮：“……”

北国的暖气那么充足，酒店屋里大概有二十七八度，穿半袖都热，怎么会冷。

莫提雅划拉着手机屏：“里面有吹风机，你可以烘一下。”

宋潮|吹着暖风，听到少女吞吞吐吐：“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一个人好害怕。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休息的，我只是......"

其实她当时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地遇到困难找他，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能。

“我在想，万一那些绑架我的人闯进来，我应付不过来的。”

宋潮翘起长腿，眯眼看她：“你是觉得，我来了就能应付，所以发微信给我？”

“你肯定可以。”

“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厉害。”

“……”

莫提雅说：“你俄语那么好，还认识那些人，他们今天没有带走我，多半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难道不是吗？”

宋潮摆摆手：“你想多了，我没那么厉害，就一普通学生，还有……”

他语气冷漠如常，然而一字一句又像是刻意提醒，“你给我听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也不认识。”

男人冷脸，一抬手，关上了门。

随即摘下围巾，往沙发上一扔，进了浴室。

莫提雅松了口气，坐回床边，安逸地跷起二郎腿。

酒店只剩了大床房，当晚，宋潮睡了沙发。

莫提雅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绑架她的三个墨镜男就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她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血腥的画面。

这种感觉像极了刑侦片里的卧底，在面包车上跟罪犯斗智斗勇，仿佛下一秒就会扣动扳机。

虽然留学圈那些事她都见怪不怪，但当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不发怵的。

谁知道她的行踪有没有暴露呢。

-

滴滴滴滴——

手机震动个没完。

[来电：西橙]

好姐妹的微信电话和闹铃反复骚扰。

沙发上的男人翻了个身，莫提雅从熟睡中惊醒，反手关了闹钟，接听了姐妹的电话。

“喂，提雅，你昨晚回北极市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太晚了，我不小心睡着了。”

这浓浓的鼻音显然是没睡醒。

莫提雅掀开遮光窗帘，微亮的光线映在脸上，她抬头看了看钟表，已经十点半了。

西橙：“要不要出来吃饭，上次给你种草的那一家店，很不错的。”

“好，地址发我。”

语毕，她挂了电话。

惯性倒在枕头上。

“是西橙吗？”

刚起床竟然听到这么冷静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睡意，令人毛骨悚然。

莫提雅猛地睁开眼，顿时不困了。

“啊是，我姐妹叫我逛街吃饭......”

她按开大头灯，只见男人从沙发上坐起来，头发还是昨晚梳得那样，一点都没乱。

莫提雅怔怔道：“你不会没睡吧？”

“眯了会儿。”男人穿戴整齐，点开打车软件，“你先收拾一下，地址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