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戈尔拉着勒罗伊在复杂的王宫里穿行,边走边问他:“你知道阿佧币因为被制裁贬值后,我们是怎么跟其他国家交易的吗?”
“金子?”
“聪明。”芬戈尔有意引导勒罗伊多说话,“怎么猜到的?”
勒罗伊还是不太习惯跟芬戈尔单独相处时说话,因为他和芬戈尔刚认识就没有交流,而他和朋友们认识时米哈伊尔就开始教他手语、和他用手语交流了。就像和一个只会说世界语的美丽国人刚认识时是用世界语沟通的,但和其他阿佧朋友认识时是用阿佧语沟通的,会对阿佧朋友说阿佧语,但是绝对不会对美丽国人说阿佧语一样。
勒罗伊对芬戈尔不爱说话还有一个原因是,芬戈尔猜他想法每次都猜得大差不差,勒罗伊觉得没必要像对不了解他性格的人那样把句子说得那么完整:“金币。”
“嗯,没错。”芬戈尔带着勒罗伊往地下走,“这纯粹是我歪打正着,我当时只是觉得阿佧金币挺多的,以金币 阿佧币的形式显得钱比较多,比较能吸引大家来入伍,后面跟大哥联系上了之后,他夸我做得好,说这样普通人的钱抵御贬值的能力提高了……”
阿佧?金币多?勒罗伊闻所未闻,如果说阿佧金砖、金柱、金家具多,他倒是比较能想象。
芬戈尔又问他:“你知道军营为什么设在哈素海沙漠的中心吗?”
勒罗伊摇了摇头。
“我刚被‘流放’到军队时特别不解,为什么常备军军营不设在离首都曼丹近一点的地方,非要设在离阿佧哪里都很远的哈素海沙漠中间呢?难道常备军守着比首都曼丹还重要的东西?”
勒罗伊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芬戈尔继续道:“我在军队七年不是一直呆在军营里的,之前军队管得比较松,我经常整个阿佧到处跑。因为麦勒斯让我测了西三能源矿的储量,所以我有意识地关注阿佧每个矿的出口情况。我发现,西边四个能源矿每年开采量很大,断层第一,这也是为什么西边四个能源矿储量率先见底的原因;东边三个能源矿每年开采量排第二,但和西边四个能源矿差距很大。毕竟是走陆路运输,最大的客户只有北极国一个国家,需求量确实比不过西边四个矿出口海外。重点来了……”勒罗伊竖起耳朵,芬戈尔卖了个关子继续道,“中部两个矿出口量很少,我原本以为是中部交通不便,运输成本高,于是比较少挖中部两个矿的。但是中部两个矿周围也住着不少矿工,这两个矿的矿工每天都在挖啥呢?于是我就去探查了一下,发现中部两个矿根本不是能源矿,而是……”
勒罗伊诧异抢答道:“金矿?”
“对!”芬戈尔右手打了个响指,“论国土面积阿佧在全世界只能算是小国,但论国运,阿佧真的没有穷的命。70年前工业革命需要大量能源时阿佧发现了7座能源矿;金子作为全人类历史上天然的货币,阿佧有2座金矿,而且从我祖母到现在挖了几十年还没挖完。”
勒罗伊上学时学过历史,前女王在63岁时突然离世,她的独子、现在阿佧国王从他的母亲那里继承了王位。勒罗伊原本以为王宫的奢华是阿佧国王独享阿佧贩卖能源的收益、购买金子建造而成,原来金碧辉煌的王宫用的是本地“建材”啊。
“我祖母18岁继位,意外发现了能源矿,正是发达国家们进行工业革命急需的血液。她对整个阿佧做了个大调查,在探查能源矿时意外地又发现了两座金矿。”
芬戈尔带着勒罗伊还在往地下走:“我祖母对外宣称在哈素海沙漠又发现了两座能源矿,实际上中部两个矿每年的出口量都是贸易大臣在报表上虚构的,她怕露富太多引得其他国家觊觎。”
勒罗伊:“矿工不知道?”
芬戈尔:“当时刚有能源矿的概念,矿工们都不知道能源为何物,中部的矿工一直以为自己开采出来金色的石头放到机器里‘榨汁’后就是能源了,实际上那套全封闭的设备是我祖母花重金从国外采购的,工人可能一辈子都只负责操作机器的一部分,塞尔泽尼亚的能源电池厂我就是从这里得到的灵感。再加上70年前网络没那么发达,矿工工作待遇丰厚,流动性很差,几乎是世袭制,下过矿的人几乎不会跑去其他城市工作,中部两个矿又在哈素海沙漠中间,远离其他地方,一直没人知道自己挖的其实是金矿而不是能源矿。这几年人员的流动性提高了、网络发达了,大家随手用短视频记录生活,有泄漏秘密的风险,好在下矿一直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所以没有广泛为人所知。去年父亲给我管理国家的权利后,我调了一批西部的矿工到中部来,保密措施也做起来了,知道这事的人现在还在可控范围内。”
地下空气不流通,勒罗伊鼻子有点痒,略带些鼻音问:“一直没泄密?”
“这就是我觉得很神奇的地方。”他们要穿过一段完全黑暗的通道,芬戈尔握紧勒罗伊的手道,“我祖母18岁继位后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一直到30岁才抽空结婚生了我父亲。我父亲是典型的享乐型富二代,在他母亲的庇护下玩了33年。我祖母因为心肌梗塞突然离世,什么也没交代给他,他也什么都不管,整个国家竟然就在我祖母之前设立的制度下又运行了25年。只不过没有君主鞭策,这套系统其实已经有点卡壳了。”
勒罗伊想到奥斯本曾说过,他切身感觉到芬戈尔当了战时总管大将军后他与其他部门相互配合的齿轮卡上了、运转通畅了。他们正穿过一段完全黑暗的通道,目不能视,只能听到芬戈尔说话的声音,在通道的回音下感觉芬戈尔离他特别近。
两人相处时总是芬戈尔说话比较多,勒罗伊话少但并不影响他们俩相处。勒罗伊是个特别好的听众,面对他芬戈尔的倾诉欲格外强,经常从一件事情讲到他的治理的思路,再讲到他的灵感来源:“在军队很无聊的时候我就经常躺在平房里的那个小床上看书,我在知道这些事情前看过一本书,叫《君主论》。”
他们走到有灯的地方,芬戈尔发现勒罗伊看了自己一眼:“你看我干嘛?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国王的王子不是好王子。王子、士兵、将军我都当过了,我当然想当君主。”
芬戈尔继续他刚刚的话题:“《君主论》刚开头就写……原文我忘记了,大概是这意思:人们习惯在君主后裔统治下生活的世袭君主国里,一位君主哪怕只有普通人的能力,只要不触犯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也能维持他的地位。”
芬戈尔:“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父亲很厉害,毕竟他是国王呢,是一个国家最厉害的人。发现我父亲其实没什么能力时我心里受到的冲击特别大,然后我把《君主论》这段话、我父亲,还有整个国家按照我祖母设立的制度运行了25年结合在一起,就觉得《君主论》说得特别有道理。”
勒罗伊明白芬戈尔想表达的意思了,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勒罗伊:“回去后,我想看那本书。”
芬戈尔笑了笑:“好,我给你找出来。”
芬戈尔继续刚刚的话题:“我们这一脉统治了阿佧几百年,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每一代君主都有才,也有继任期间表现一直很平庸的。我刚好是一个平庸君主的儿子……”
勒罗伊反握住芬戈尔的手:“你会是个好国王。”
芬戈尔垂下头:“不一定是我继位。”
勒罗伊一直盯着芬戈尔看。他能感觉到芬戈尔真的很想继位,但芬戈尔真的很不自信,觉得他父亲不喜欢他,不会让他当王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芬戈尔现在声望很高,弗伦泽和弗尼奥根本竞争不过他,但每次提到王储和继位的事情,芬戈尔总说一切都不一定。
芬戈尔一直说他父亲是个没能力的平庸国王对他没影响,一直说他父亲对他的看法不重要,一直说他理解昆娜王后小时候没管他是因为生病了,其实芬戈尔一直很在意他投入感情的人不喜欢他、离开他。
勒罗伊从迪伦那里知道芬戈尔可能成为王储继位后脑袋一直很混乱,他心里的天平好像倾斜了一点,但他还是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芬戈尔终于在一个看起来安全感满满的大门前停下来了,他神秘地笑了笑:“接下来就是我说的有意思的东西,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勒罗伊不解地看着芬戈尔用一只手托着他的腋下,疑惑地想,他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怎么做好心理准备?
芬戈尔按下按钮,门后的金光闪瞎了勒罗伊的眼睛,他腿一软,幸好有芬戈尔托着他。
这简直是恶龙的洞穴,里面像山一样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金器。
芬戈尔幽幽道:“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直接跪地上了,里希夫说,我祖母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用金子造各种东西……”
勒罗伊闭了闭眼。阿佧国王一年要吃两百万的草莓算什么?弗尼奥出差一趟花掉335亿算什么?怪不得战争早期大家都在担心军费的时候芬戈尔的口头禅是“钱的事不急”、“用钱砸”。守着这样一座真·金山,怎么花钱都算不上败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