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血 第1章 长生仙1

“……”

他马上要死了。

模糊的意识感受到痛苦的窒息与全身碾碎般的疼痛。他好似一会是被沉入水中，一会又是刀割火烤，各种痛苦与折磨的画面频频闪过，最后定格——

看不清面容的人将他压在地上，两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气息从喉管中流失，血红占据了视野。耳朵里是什么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但他完全听不清内容，唯有死亡真切地包围着他。

我要死了……

混沌的脑子只能分辨出这一唯一的真实——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我要——不！不是！不是——！！

意识不断下沉到最低时触碰到的却是一股极强的愤怒！

那样强烈的情绪，甚至让他原本已经冰封的灵魂都燃烧了起来！

“我才不该死！该死的是你——！！！”

厉鬼般的怨念冲破了无形的障碍！无名的梦境琉璃般刹那破碎，仿若勒紧的弓弦骤然放松！路和大口地喘息！

短暂地耳鸣后，他隐约听见某些声音……

“呼……呼……”

那不是自己的喘息声，而是别人的。

砰！

那人撞到路和头前的不远处，将四周的石块撞得晃动了几下，几块碎石滚落下来砸在路和身上，将他的感官唤醒。

一瞬间，疼痛由胸腔与四肢百骸前后潮水般涌来，痛觉的骤然恢复让他几乎一时间难以承受。

黏腻的液体滑过眼皮滴到地上，他将舌尖探出干裂的嘴唇，灰尘与铁锈味终于让他脑子清晰了几分，听清了外面人在说的话。

“……只要将这些‘污血’杂种献给仙人，他就会指引我等去除体内的污秽之法，我等即能再得长寿！你休要再妨碍我们！”

严东风翻身一手将两个孩子护在身下，另一手单刀荡开攻过来的两人。

“呸！我看你们才是受了鬼邪引诱！莫说如今，便是当初圣京还在时，上自圣主下到圣民，至多也不过二百年寿命，哪有什么寿命千年的‘长生仙’！就是有，也不会指使人去抓捕孩童！”

“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懂得什么！”提起“长生仙”，为首的男人面色既怒又痴。

他同后面的其余人皆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两颊因饥饿深深地凹陷进嘴里，面色青灰。甚至有的人手脚残缺，竟是硬生生地拼了老命追过来。

“仙人一直有，只是从前并不降临于世间。从前圣国尚在，我等得圣主庇佑，自不需上神再降使者。如今圣地已为鬼族所占，圣主、圣京消失不见，我等也为厄气侵染，连回生的能力也失去，故上神为救我等脱离苦海，方派出使者引渡我等脱离苦海。只要我等敬尊神旨，回生可再有……即使是长生亦可求！”

根本说不通！这群人已经被那什么“长生仙”忽悠瘸了！

严东风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孩子，对面约莫有五六个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抽出了腰间的另一把刀——

那刀甫一出鞘，炽热的火焰即游龙般由他的指尖卷上刀刃，几滴火星从火龙上迸出落到地上，顷刻间便顺着枯草树枝燃起一条火线！

追击的人见此，不禁面色纷纷一变。

“火行神通……异血！”

“他竟是个异血！”

“是啊！识相的就赶紧给本大爷滚开！不然命丧于我刀下，可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严东风说得冷酷无情，实际手心里全是汗。

他虽是自幼练武，但平常多是点到为止，哪里杀过人！还是些缺胳膊少腿的乞活！

而且不说欺负人的事，他其实也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神通！

不然也不会明明用双刀，却只能使一刀赋火，更不会拔个刀就掉火星子烧地……这要是一个没搞好，到时候别说退敌了，怕是要先把自己人给点了……

想起自己这身不靠谱的力量，严东风心里更虚。好在他身量也高，此时又是夜里，相互都看不大清楚，一时间还真让他把对面给唬到了。

虽也有人嘀咕着好不容易才逮到两个云云，但滚烫的火星将草木烧得噼啪作响，为首的男人最终还是咬咬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招人带人走了。

“……异血又如何……异血更是些天生的短命鬼！”

“走！”

严东风一直确认他们彻底离开后，才松下紧绷的神经，将刀收回鞘中，收了三回终于成功灭火。扭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孩子，装起架势，咳了两声，拍了拍他们的头。

“放心，暂时没事了。对了，之前没来得及问过，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我送你们回家去？”

白日进城时正逢“厄雨”，天破了洞似的往下灌“厄水”。严东风本想近寻地方躲避，恰与那几人擦肩而过，注意到他们背着的麻袋中的动静不同寻常，跟过去一看，竟是藏了两个孩童！

于是趁着晚间雨停后，半夜寻了机会把人救走。只是到底没什么经验，很快就惊动了人，被围追了一路。

这是一对兄妹，年龄相仿，差不多七八岁左右的模样。哥哥一直有些警惕，尽管严东风救了自己，依然少言寡语。面对询问，并没打算作声。

倒是妹妹性子开朗，也好似全然没被之前的凶险吓到，扬起一张笑脸嘿嘿道，

“从哪里来的……不知道哦，阿絮是和顽石哥哥从南边来的，家……嗯，顽石哥哥在的地方，就是阿絮的家，所以大哥哥不用送阿絮回家啦！”

严东风一愣。“哦……这样啊……”

是流民。

这可怎么是好？就这么随便一放，到时候岂不是又会被人抓走。

头一回出门独自处理问题的严东风犯了难，苦恼地转了个圈后，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想着定是跑了大半天，太累了影响智慧的发挥，于是寻了个乱石堆靠着休息。

连夜奔逃，弄得他也精神不济，有些腰酸背痛。

这石头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虫子，竟还有些刺挠痒痒……

严东风不耐烦地伸手过去抓，意外摸到一大“长条”！

他身子一僵，强逼自己扭头去看——

一只浸满了血的手自石头缝隙中伸出，死死揪住了自己的腰带……

冷颤沿着严东风的轮廓滚了个边，片刻后，凄厉惨叫直冲云霄——

“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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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后。

十几岁的挺拔少年并另外俩**岁的孩子三人挤做一团，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刚被自己从乱石堆里刨出来的男人。

对方瘦的几乎脱骨，面色惨白，污血横流，双瞳黑沉。过长的头发杂乱地铺撒在破烂的褐色衣裳上，诡异地泛着森冷的幽光。

即使严东风并未见过一只真鬼，但这人这幅尊荣，怀疑他是鬼邪可真不算是冤枉！

天知道他是秉持着什么高尚的精神在被一只血呼啦差的手抓住后还愿意把他挖出来，而不是踹得更深的！

严东风将两个孩子揽在身后，长剑横于对方脖颈：“你是人是鬼？！”

路和被困得太久，早已是强弩之末，吊着一口气，双眸四下一扫，未理会那长剑，伸手勾过严东风腰间的水葫芦，不客气地拧开往自己嘴里倒了个干净。

严东风微微蹙眉，并未动手。

路和抿了抿干裂冰凉的嘴唇。涣散的目光被少年腰带上的金线晃了一下。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但这并不妨碍他用十分确定的口气对少年说：“自然是人，我是……为人迫害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