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闪电炸裂在夜幕中,斜斜劈入林间,午夜飓风卷雨呼啸而来,好似银河泛滥一般,在阵阵闷响的雷声中狂泻而下,江海翻滚,咆哮奔腾,压塌了河堤,冲垮了茅草屋外的栅栏,一股劲风袭来,茅草裹挟着木板一下子被掀飞数米远,沉甸甸地落在急流中,顺水漂流。
倾盆而下的暴雨让众人变得不淡定,这阵阴风恨不得将他们卷上碧落,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身上又湿又疼。
南宫忻捏了个符咒将众人护在屏障中,但在强悍的风雨中,却像一个随时都可能破碎的泡沫,他咬牙苦撑道:
“有邪气,师尊你们快退后!”
他现在的实力刚到筑基初阶,功法运用得不是很娴熟,并且不是符修,所以强行汇聚结界对他来说压力很大。
南宫忻将人挡在身后,自土地深处连通了七星阵法,数道水蓝色的光芒突然迸发直冲天际,流转的符咒汇聚金色的光芒,蓝金色的结界瞬间蔓延整个茅草屋,顿时风雨难进,只能听到声嘶力竭的鬼吼声。
南宫忻脱力地倒在地上,累的满头大汗,他没有那么强健的体魄,也没有师尊专门传授练习,一看到那么复杂强大的七星结界,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乖徒!你没事儿吧?”梦翎飞也似的窜过来,扶着他的胳膊看来看去。
南宫忻耷拉着眼皮,轻声道:“师尊,我没事。”
南宫忻扯了力,将珍珠交给了赵宓道:“是它的问题,里面戾气极盛,长久会要了你们的命的!”
赵宓闻言忙将阿疏搂得紧,忽然一道紫光透过结界闯进了茅草屋内,百蝶花纹的紫衣女子映入眼帘,不是绾娘又是何人!
南宫忻疑惑道:“你怎么.....还没去投胎?”
陆灵悠拽着自己乱蹦乱跳的长老,疑惑道:“师兄,你认识?”
南宫忻道:“嗯,没做过恶,师尊放她回去投胎,只是为何今日会来此?”
绾娘盈盈拜倒,肩膀耸动:“对不起....我找到他了,他过得很苦,我要等着他,一起入轮回。”
南宫忻一惊:“秦奚?他的魂魄还残留于世?”
“秦……奚?”阿疏头痛欲裂,栽倒在赵宓的怀里疼得蜷缩成一只虾米,艰难说道:“他是谁?啊!头好疼,我好像……知道他……”
“对不起……”
绾娘磕了一个响头,转身抢过赵宓手里的珍珠,并催动了手中六灵玄晶石碎片的灵力,“咔嚓”炸裂的声响在耳畔响起,水蓝色的屏障被强大的精纯灵力击碎,狂风暴雨猛烈地拍打在身上,雨帘将众人隔开,赵宓用衣服为阿疏遮挡雨水,却被他用力拍开,瞳孔呆滞地像雨幕伸出了手。
他木讷地问道:“你是谁?”
空气中似乎没有了风雨的声音,白茫茫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同龄男子的背影,长发披散,在凌乱的衣衫中有意无意地展示他后脊的芍药花,绿色的叶片攀上脖颈,那人傲慢地回过头,瞧了瞧他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轻嘲道:
“我是你啊秦疏,怎么过的如此寒酸?过来……让你看看什么是极乐……”
那人嗓音勾魂,似乎很懂如何把控人心,竹节玉手向他伸了出来,被嫣红染过的唇瓣像一朵罂粟般将人拖下深渊。
他乖乖点头,手指轻轻碰到那人的掌心,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富贾,如恶狼扑食地将他按倒在软榻上,任凭他如何呼喊求救都无人应答,耳边没有阿宓炒菜的声音,只有身上薄纱被撕裂的羞辱感。
“啊——不……滚开!”
阿疏一恍神,自己却好端端的出现在白雾中,依旧是一袭粗布麻衣,他抱着腿将自己看起来那么渺小。
那只白嫩柔软的手指附在他脸上,擦了擦他眼下一滴清泪,看着惊魂未定的他又是一声嘲笑:
“怕什么?这种事少做了吗?秦疏……你,应该说是我们有什么脸面忘得干净?”
那人突然捏着他的下巴,挑衅道:
“让我们一起回忆一下那么不堪的过去,找到哥哥难道不比什么都重要么?还是说……你连兄长也忘了?”
阿疏哽咽道:“兄长?”
“对.....”那人像是布好了蛛网将阿疏缠在蛛网上慢条斯理地吞噬,“说出他的名字……他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阿疏僵硬地歪了一下头,水色的唇瓣微微张开,一滴泪滑落,苦涩入口:“秦奚。”
今年的初春来得格外晚,与乍暖还寒的冬季纠缠不休,天边零星飘落几朵雪花,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枯黄的柳树枝条下大步迈了过来。
“兄长!”
秦疏从一众贵公子跟前走过,高大的墙将外面的世界遮挡的严严实实,他忙牵着秦奚的手走了过来,炫耀道:
“我兄长刚从军营回来,特意过来接我回府的,便不多叨扰了!”
说罢还扬起头小孩子气地哼了一声,跟在秦奚身后上了马车。
秦奚将糖葫芦递给他,笑道:“拿去吃,为兄对你好吧?”
本可以看破不说破,秦疏不惯着他,离他坐得远些,撇了撇嘴道:“是到了未来嫂嫂那儿吃了闭门羹,没处送了吧?”
“胡说。”秦奚清了清嗓子,耳垂却有些偏红,“绾儿她何时不愿理我?”
“是是是。”秦疏敷衍了他一句,转而在他伤口上撒盐道,“人家都为了你跑去军营了,也没见你何时娶嫂嫂过门,城北的孙家,城南的李家,同为你们这个年岁,都已经儿女绕膝了,你呢?唉……”
秦奚“渍”了一声,上去掐着他的脸颊道:“小鬼,连你大哥也逃不过这张淬了毒的嘴。”
秦疏拍着他的大腿,紧接着也掐住他的耳朵咬牙道:
“我是那种人吗?兄长……马上就到府上了,看一会儿你怎么同爹爹交代。”
秦奚登时噤声,马车停在府外。
秦疏游鱼一般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腰间的玉佩也跟着晃了晃,他刚要喊出声便被习武多年的哥哥拽住了后脖领,将他像只小兔子似的拎了起来。
秦疏一看到从廊下走过的男人忙唤道:“爹爹!兄长一回来就欺负我!您得评评理。”
秦奚忙解释道:“爹爹,弟弟不能惯着,可得教训一下。”
话被男人手里的戒尺吓得噎了回去,秦疏挣开他的手一溜烟跑到男人身后,冲他扮了个鬼脸,转身便搂着男人的胳膊走过穿堂,骄傲得不行:
“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男人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道:“听闻你又出去给我惹是生非了?”
秦疏清楚地看到拿着戒尺的那只手有意举起,忙撒丫子往回跑:
“爹爹我没有,他们耍的伎俩早就是我玩剩下的了,还信誓旦旦想看我笑话,哎呀您别动手……兄长救我……”
“醒醒,喂……你还活着么?”
一只小手在宋盏诚的身上用力推了几下,见他偏过头,忙又凑过去掐着他的人中,宋盏诚被疼醒,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子,不由得心中一惊,上去擒着他的手臂疑惑道:
“你是谁?这么快就到我的戏份了吗?”
赵宓纳闷地抽出胳膊,离他远些:
“你这人好生奇怪,看你的衣着,是哪家的落难公子吗?"
宋盏诚尴尬地回道:“啊?嗯......跟家人走散了。”
他这才发现,此刻的赵宓衣衫褴褛,破洞的衣服隐有紫青伤痕,憔悴没有血色的小脸脏兮兮的,忽然自巷口飘来一股米香,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向宋盏诚招了招手:
“你跟我来,那儿好像有人施粥,今天可算不用饿肚子了。”
这一幕倒有些似曾相识,不过那时的“伙伴”都生怕他抢了他们的吃食,有什么善人施粥布膳的好事通常不会叫他,宋盏诚撑起身来,却发现左腿酸麻,便道:
“我不饿,你去吧。”
赵宓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朝人群跑了过去,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碗浓稠的米汤,双手递给了他:
“月国大旱没有粮食,很多人都逃离狼窟,偷跑来这儿求生,大家都一样的,喝了这碗粥才有力气找家人,给。”
古时月国灾荒连年,当时的月国君主依旧奢靡无度,风流成性,百姓易子而食早已屡见不鲜,月国的威名自此陨落。
“那我们现在是.....”宋盏诚讶异道,“在弦国?”古时候的弦月两国。
赵宓点了点头,不禁又看着米汤出神。
宋盏诚将汤碗轻轻推了过去,笑着编话道:
“我来之前吃过饼子,眼下只是腿麻了,你喝吧。”
赵宓见宋盏诚推三阻四,便也不再犹豫,几乎是一口下肚,也不管米汤灼热,他拿着碗便要还回去,宋盏诚跟在他身后,很多流民和藏在流民中的月国人接捧着碗咕嘟咕嘟将米汤吞入腹中,有些人还恋恋不舍地舔舐着碗底。
奇怪,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