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星勾白月 第6章 这是我最真实的样子

购买过彩灯的都可以抽奖，问心把自己的机会给了小小，反正都是她付的钱。抽到了两条手帕，不是很好看，每只手帕都绣着一只鸭子，小小觉得很丑，大概是平时卖不出去的款式就留着年底抽奖清仓了。问心见小小不喜欢，便要了过去，说自己平时练功的可以当作汗巾用用。

小小越发觉得问心真是不错的孩子，不仅不嫌弃手帕是女子物件，还很节约！看着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爱怜。

问心瞥见小小的眼神不对劲，有些不自然地将手帕仔细叠好放在袖中。

底下小小又和问心到处闲逛了一番，一边走一边买些零嘴，大部分情况下，小小只是觉得糕点看着好看，便一副富家小姐的样子，阔气地摆摆手让问心买下，然后让问心吃掉，自己只尝一下味道便不会再吃了，逛完一圈下来，问心撑的肚子鼓鼓的。

走着走着，他们也不知走向何处，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在石板路上闲逛，小小有时还会故意一脚踩在堆积在路边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可能是因为除夕，此时已是深夜，原本应该寂静无人的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嬉闹声。

小小和问心走到一处河边杨柳树下，席地而坐，河面结着厚厚的一层冰，光秃秃的枝桠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晰。

小小拢手，深深呼出一口气，一股雾气弥漫在手心又很快消散，冻的鼻尖微红。问心就在她旁边，不说话，就这样享受着夜晚的宁静。

过了很久，小小突然开口。

“我很不喜欢冬天，太冷了，冷得我一直睡觉，可是睡觉也很冷。”

“嗯。”问心回应。

“我喜欢春天，等到积雪消融好的时候，河水是冰凉的，河里的鱼却很鲜嫩。等到夏天的时候，顶多只有两个月，我最最最喜欢去河里玩，我喜欢泡在水里，很舒服，随着河水到处漂流，时常我一睁开眼，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不过，顺着河水逆流而上，我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昆仑山的冬季实在太漫长又太冷，春夏又太短，你们中原应该一年四季分明的吧？”

“嗯，”问心回应。

“姐姐总是说我还是小孩，没错，我就是一个小孩，太幼稚了，烦恼的问题就只有吃吃睡睡。”小小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我才不是小孩，我能照顾你，不是吗？”小小苦恼地看着问心，希望得到他的认同。

“嗯。”问心看着她，郑重的点头。

问心大约知道她口中的姐姐是谁，之前练功时，小小就提过几次。

“啊啊啊啊啊———”小小猛的朝河面大喊，“冬天快过去吧！！”

问心无奈的笑了笑。下一秒，小小快速转身，睁着圆圆的眼睛，一副可怜极了的模样，飞快地说了一句：

“我能和你睡在一个房间吗？我好冷啊。”语气又轻又快，问心几乎没有听清。

“你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问心你人这么好，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小小抓着他的胳膊摇晃着。

问心一时懵住，不知作何反应，小小的双手贴住他的脸颊，轻轻凑在他耳边，“你感受一下，我的手是不是比冰块还要凉，我到冬天就浑身发冷，还经常被冻出病来…… ”

小小一只手捂住问心的嘴巴，紧张的问他，“你要是同意，你就点点头好不好。”

问心浑身僵直，小小的手心贴住他的嘴唇，手心冰凉，与她手心接触的嘴唇干涩，那小小的一片地方却迸发出无限的热意与刺麻，感受着那一点点的柔软，浑身发热，几不可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小小双手贴住问心的脸颊，捧住，热乎乎的，温度似乎比刚才更高了一些，贪恋地摩挲，“问心，你真好。”

问心后背冒出一层薄薄的汗，“那是你的宅子，你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何必问我。”

“我知道呀，可我总得让你心里好受些吧。”看来小小是打定主意要和他睡一屋了，“我就知道问心你会同意的。”

小小仰着头，满脸的得意。

小小之前晚上偷偷溜进来，化成原形，从角落处钻进被窝，贪念那暖洋洋的温度，早上又要在问心起床前溜走，总感觉像做贼一样，所以她才要光明正大的当贼！偷香窃玉！

第二天傍晚，太阳的余晖刚在昆仑山脉镀上了一层金边，寒意便从地底升起。

问心练完功，收拾妥当之后，打开房门，远远便看见卧床那小小的一处隆起，很不起眼。问心吸了一口气，漠然走到桌边，拿起昨天还没看完书本翻阅起来，拿起笔墨做一些批注，小小的储物戒指里除了功法秘籍，还有很多问心在寺庙里都没看过的传世名文、读书游记、状物奇谈……问心很感兴趣，睡前都会看些书静心养神。

床上似乎一丝气息都没有，问心刚开始还有些忍不住的探头看几眼，那处隆起毫无动静，似乎是小小跟他开的一个玩笑，问心便不再管，不知不觉已是夜深寒重。

问心放下书，坐了许久，默默站起身放轻脚步慢慢走近床边，捏起被子的一角，慢慢掀起，房间内已经很是温暖，但被窝里的温度更是适宜，一丝丝的缝隙都能让里面外面的温差更加突出，床上的细软物体即使还在梦中，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环境温度的变化。

一道黑色的虚影如离弓之箭弹射出去，一口咬在掀开被角的手指上。

问心手指猛然一紧，心中慌张又紧促，纵使知道此事咬在他手指的黑色细蛇就是小小，也还是骇然，实在无法与平日里明媚张扬的少女面貌结合在一起。

问心想叫，又叫不出声，因为小蛇此时还闭着眼睛，似乎还在睡梦中。

问心艰难地伸出手去拿手帕，忍住心中的滔天海浪，将手帕沾满热水，用热水挤在黑蛇紧咬的手指处，小蛇很快松口，缩回被窝里。

咬的不重，只有些红痕，只用方才的手帕擦了擦，见没有流血，便不再管了。

只是被窝里这小蛇，睡相蛮横，窝在正中间的热源聚集处，问心不敢碰它，抑或是“她”，畏手畏脚地弯腰弓背挪到了床的边侧，幸好床很大，不管什么姿势，问心的脚都还能在放在被窝里。

此时问心已然看不到蛇的身体了，不远处的隆起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它”就在这里，一条扭动的蛇，一只令人胆寒的危险动物，一个活生生的……问心心绪杂乱，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窝蜂在脑中炸开，他又莫名想到“蛇鼠一窝”这个词，难道此时他就是老鼠吗？他感觉他现在是与虎谋皮的菜鸡，随时做好被灭口的准备。

问心丝毫不敢再动弹，战战兢兢地露出头，憋住气息，大口地深呼吸，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小小难得睡了一个温暖又舒服的好觉，只是旁边的被褥早是冰凉，看来问心早就起来练功了。

小小特意去看看，表达一下她的谢意。可是问心练功很不在状态，整个人蔫蔫巴巴、飘飘忽忽的，青黑的眼圈，憔悴的精神状态，像是一夜没睡又像做了一夜噩梦。

小小心中了然，勾起一抹微笑。

问心远远看到小小，身形一僵，竟一时之间用一种奇怪的姿势保持在原地，用一种怪异又不忍的眼神瞅着小小，游移着目光，又聚焦在小小身上，又移开，来回反复。

小小快步走近，皱着眉头，身形骤变，消失在原地，随即一条黑色细长的蛇，约一尺长，指头粗细，三角头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漆黑如曜石，顺着问心的胳膊，缓缓地挤压着衣褶，舌尖的红色信子微微探出半截，黑色的鳞片下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种五彩的光泽，白日的蛇身比昨晚看得更加清晰，更有视觉冲击力，就这样一目了然的让问心看个清楚。

问心心中又惊又惧，缓慢地闭上眼睛，他不是怕蛇，他心里怕的是“小小是蛇，是妖。”这种无端的事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他能感受到，蛇缠绕着两圈，挤着衣物，力度大约是“压”和“勒”中间的力道，有些用力，但又不会过于束缚难受，只是让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胳膊上的活物，它滑动的躯体和无声的力量。

“睁开眼，看我。”小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近。

小蛇此时已经游移到了他的肩膀处，似乎还要向上攀爬的趋势，小小嗅着他的脖颈，散发着□□的香气，比檀香更加浓郁，蓬勃炽烈的脉搏鼓动，“怦”“怦”“怦”，那么清晰、躁动，小小头部轻蹭脖颈，感受着这旺盛的生命就在自己身下，小小差点忍不住想要张口，用尖牙刺破他的血管，那鲜血喷张的样子，那血流而尽的样子，那窒息而死的样子。

小小有些恍惚，她不想看到问心这些模样，问心是个好孩子，她不想杀他。

可是问心很怕她，甚至不敢看她，这让她有点难受。

问心感受到脖子上蠕动的肢体，突然间从皮肤间剥离，一道细长的影子从身前掉落，问心下意识的双手接住。

“你没事吧？”问心对小小说。

问心有些恍惚，这条蛇是小小吗？跟它说话能听懂吗？

“我有些难过，你很讨厌我的样子。”小小的声音从蛇身里传来，问心才有了一些“它”就是小小的落地感。

“没有，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问心紧张解释，握着小小的手都有些发颤。

“只是什么？！我很丑对不对！！”小小声音大了起来，有些委屈的撒气。

“不是！我发誓！”“你是我看过最好看的蛇。”这倒是真的，问心平心而论，小小肢体不长不粗，甚至是短小纤细的，并不具备骇人之姿，存在感不强，油光水滑，黑如陈墨，眼圆乌黑而透亮，是一条很好看的蛇。

“我只是不太适应，也不太习惯，你的样子和蛇的样子……”

“让我感觉是两个人，一个是好的你，一个是坏的妖怪。”

“你可能不太知道，在人间，蛇并不是什么友善的动物，它…… 恩………总之人类大部分对蛇都是用避之不及的。所以我乍一眼看到会害怕也是难免。”

问心想想还是维护一下小小的颜面。

“可是这就是我啊，我最真实的样子，人形可以改变，但是最本身的小小就是昆仑山的一条小黑蛇。”小小委屈道，“那你岂不是一直都这样怕我？”小小扭动着身体，挣脱了问心的手。

问心上前一步，跟在小蛇后面，“不是的，不会的……”

小小大概是生气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白天看到过她，倒是晚上雷打不动安睡在问心床上，一个正脸都不给他，这点上，小小从不让自己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