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星勾白月 第5章 这是我

结界外的世界夜愈发寒冷，寒风呼啸，猎猎作响，拳头大的暴雪像大团的棉花从空中砸落下来，却不会落进院子内，结界虽阻隔了大部分寒气，但晚上的被窝却是难耐的刺骨，冻得问心缩成一团，他第二天从其他房间薅来褥子和棉被，熏过之后铺在床上，又添了一个暖炉，整个房间暖烘烘的，问心很爱干净，时常自己浣洗被褥衣物，每天起床都会认真叠被子，将房间不多的物品用完都会放回原位，小小给他的木剑、装药的陶瓷方罐、练功用的方巾……都会规规整整地放在专门一处。

冬天的晚上，只要被窝暖和，觉总是特别好睡，问心睡梦中总感觉身边有个细细长长的软物贴着自己睡，模模糊糊间，问心觉得不舒服，手无力地扒开，不清醒，动作也没什么力气，软物起初快速地不见了，后来的几晚竟是岿然不动，问心一到睡醒，只当是做梦了，没有放在心上，洗漱过后就已经全忘了。

小小愈发懒惰，能躺着就不坐着，常常就是捏个纸人代替自己和问心过招，要么搬出一摞秘籍让问心琢磨去，小小甚至自己研发出了一个聚光镜，能让稀薄的阳光聚集起来，照在身上。

问心每日练功，动起来就是满身大汗，对书中的功法心领神会，时常自己结合书本中的动作琢磨招式，颇有收益，庭中木剑声势一日比一日凌厉，竟有化虚为实质的剑影趋势，问心中途休息时常红扑着一张脸默默无声地看着小小睡懒觉，又看看聚光镜，撇撇嘴。

问心很勤勉，顶多每天起床时，赖在被窝里，深喘几口气，然后默默和自己说，“要起床了，要起床了，练功！练功！”说罢，自己拧两圈脸颊，气鼓鼓的爬起来了，这大概是小小唯一能看到问心身上少见的孩子气，其他时候，小小都觉得问心已经很成熟了，像个小大人，很多时候都是在让着自己的无理取闹。

当然小小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她的地盘她就是老大。

除夕将近，小小一改往日懒惰作风，兴冲冲地冲进院子，问心还在练功，喘着气，脸上蒸腾着热气，纤长的睫毛上似乎也轻颤着汗珠。

小小亮晶晶地弯着大眼睛，带着一身的寒气，红扑扑的脸颊倒是因为冷热交替，轻喘着气，兴奋又急切的样子。

问心自然地上前一步，拍落她头顶的雪花，“别急，慢点。”

“你快去换衣服，跟我下山玩几天吧。”小小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巴巴地看着他。

“我还要练功……”小小从未设想过问心会拒绝她。音调不由得提高，“是新年，是过年！！人间最盛大的节日，我已经五十年没有看过了，都是因为我睡懒觉错过了。”说罢，又软乎乎地拽着问心胳膊，贴住他。

问心倒是信小小会因为睡懒觉错过任何节日，毕竟就算打雷了，只要小小不乐意醒，她就能一直睡。

问心摘下汗巾，不动声色地松开小小，走进房间，“你自己去不就好啦，我跟你去，不怕我跑了？”

小小亦步亦趋，像只小尾巴，“啊～～我一个人啊，会很可怜的。”

又补了一句，笃定道“你现在跑不掉的，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对，只是现在，小小还不能让他离开自己。

问心有点呆愣住，心里有些喘不上气，莫名有些说不出来的心闷，大概是因为练功过度了吧，最近确实是需要放松一阵了，便去换上小小给自己准备的新衣裳了。

自从上次问心自己剃度被小小不允许之后，问心便不再提了，便任由头发自由生长去了。

浑然不觉心中某处也有一颗种子种下，正要默默破土而出。

问心戴了一顶毛绒绒的毛毡帽子，身穿青蓝锦衣，身上是小小喜欢的淡淡松木气息，身姿挺拔，修长如竹，经过这半年的练功，身形愈发显出成年男子的力量来，五官清秀温润，唇红齿白，长而翘的睫毛，覆盖着一双湿濡如点墨的眸子，一副富家小少爷的模样。

小小看得移不开眼睛，上前一步，细细打量，要将他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看个究竟，问心被她盯得有些脸红，欲催促快些出发。

还没张嘴，“你平日里就很好看了，今天更好看。”小小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问心呼吸有些紊乱，脸色绯红。

她说，平日里……是这样吗？

问心心里也如此想着，小小你平日里就很好看了，今天更好看。

小小怕冷，浑身被毛绒绒的衣物紧紧裹住，远看像个小毛球，一双大眼睛东张西望，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从毛绒绒中露出来，很可爱。

这次下山，小小倒没有捂住他的眼睛，捏动手指，身后府宅完全消失，身后又是一片茫茫雪原，小小抬头有些雀跃地问他，“要不要试试御剑飞行？”

问心有些惊讶，御剑飞行只在说书先生和一些荒诞的神话故事里出现过的，从未见过有人真能做到。

“你没看过，只说明那些人是废物，他们连门槛还没看到呢！”小小看出他的疑虑，毫不留情的嘲笑。

其实小小提出御剑飞行是有自己的目的，御剑飞行是有一定的修行的门槛，要将外在的身体筋肉和内在的法力相融合，合二为一，需要极强的平衡协调控制能力，调动气息让剑和人御空制衡，小小想检测一下问心的修行成果。

便简单告诉他一些御剑飞行的技巧，问心刚开始歪歪斜斜，沉目敛息，掌握技巧后调动全身法力气息运行，木剑已和他融为一体，飞行自如。小小很满意。

等到飞行时，小小却没有自己御剑，而是站在问心身后的木剑上，木剑不长，站两个人十分局促，小小便紧紧搂着问心两侧的衣衫，贴在他的后背上，细细的呼吸从后背传来，热乎乎的，混着少女身上特有的味道，泠冽如雪。

问心僵直了身体，不敢再动弹，等到飞到上空时，问心这才明白小小为什么躲在他身后了，敢情就是为了把自己当作人形挡风被了。高空的风雪如刀割，丝丝缕缕从衣衫缝隙处钻进去，冷得问心不停吸气。

他一手掩面，一手紧紧拉住身后的小小，让她紧贴住自己的后背，寒冷的冰雪让他全然顾不上方才的旖旎心思。

小小给他指了方向，他俩落在繁华城镇的角落，今晚正是除夕灯会，热闹非常，各式各样的庙灯如同银河倒挂在街道上方，照亮了人们喜气洋洋的面庞，熙熙攘攘的人群洋溢着节日的喜气，到处盘踞着五彩斑斓的巨型彩灯，沸腾的人群几乎要将小小淹没，小小不得不踮起脚跟问心说话。

问心见状，为了防止人群将二人冲散，拉起小小的手，面色无异，坦然道“拉住我的手，别走丢了。”小小点点头。

她便拽着问心东张西望，发现了前面的商摊，凑上前去逗弄一下摊贩的兔笼，几只雪白的兔子被商贩喂的透肥，毛发油润有光泽，小小目光灼灼地盯着兔子看看了好几眼，“要养兔子吗？”他问。

小小摇头，抿了抿嘴角，问心感觉到小小似乎狠狠咽了一次口水，她熟练的拎起兔子的后脖颈，拍拍兔子身上的肉肉，笑道“可真肥啊！”兔子们似有所感，浑身发抖，聚集在一起缩成一堆。

临走前，小小海念念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兔子。

“你想吃兔子？”问心一眼便看出小小的心思。小小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一会去前面酒楼里看看有没有。”

“你人真好。”小小捏了捏问心的手指，她知道这是问心对她的包容，问心吃素，一点荤腥也闻不了，会呕吐。

小小说自己不吃，她不喜欢也不接受人类的吃食，她喜欢咬住活着的兔子的脖颈，感受它有力的心脏跳动在自己的绞杀下渐渐窒息死亡，这样的过程才是她的进食。

小小很快被前面地糖葫芦吸引，她只记得小时候她高烧不退，阿姐会温一些糖水含在她嘴里，告诉她这是糖葫芦的味道，小小便记住了糖葫芦甜滋滋的味道，是温暖的。

小小买了两串，塞了一串给问心，毕竟问心也是半大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吃零嘴呢。

问心拿着糖葫芦，没吃，眼睛紧紧跟着小小偶尔挣脱自己双手跑向远处的身影。

前面有家很大的店铺，围得水泄不通，人群来来回来进出，小小只听到“这是镇上彩灯最好看的店铺了。”“当今公主和驸马爷就是因为这家花灯才结缘的！”“听说今晚店铺有抽奖呢………”

小小拽着问心挤进人群，店里比外面更大，倒没有那么多人了，屋内也是灯火通明，到处悬挂着五彩斑斓的耀眼的彩灯，旋转着，在小小的脸上留下斑驳的轮廓，大眼睛中流光溢彩，明媚动人。

小小被角落处一个彩灯吸引，伸手拿出来，给问心看，灯型是细细长长的某种动物，通体流转着琉璃般五色光彩，只一双眼睛圆圆溜溜的如同黑耀石，内处有一盏星星灯，一闪一闪的，给人感觉像是这只彩灯似乎真有生命一样，小小微笑着“这是我。”对着问心说。

可这个彩灯是——蛇。

一种奇异又古怪的氛围在这空间中流动，问心心底翻腾如海涌，似乎有一口气要冲破咽喉，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双眸深沉地盯着彩灯看了许久，抬起头看着小小，眼中没什么波澜，低低说了句“很好看。”

小小亲昵的地用头靠着问心的胳膊，真诚地夸他，“你真有眼光！”于是便乐滋滋地买下这只蛇形彩灯。

小小让问心也挑一只彩灯，问心看了店铺一会，便挑走了门口一只最普通常见兔子彩灯。虽然造型常见，但也精美，雪白圆润的身体描绘着彩图，长长的耳朵翘起，高挺的头颅叼着一只红色的胡萝卜，里面的灯芯流动着光彩。

小小看着问心挑的灯笼，哈哈大笑道：“我要吃掉你！”少女的眸中映照着流转的异彩，映照着月光，点点星河，神色动人，眉目倩兮，巧笑盼兮。

问心这才想起手里的糖葫芦，要腾出手来拿彩灯，囫囵吞枣地一口一个，麦芽脆壳嘎吱，里面去籽的山楂球酸甜，软肉和脆壳交柔在一起口感，确实很甜，他想他会记得今年除夕夜吃的这串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