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霁托着底盘走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浓烈扑鼻的不知名且又熟悉的气味。
毕竟盘里是两碗黑黢黢的不知名液体。
“郡主,中药煎好了。”
林幔心中吐槽:又是药,自来到古代,别的事没干,光喝药了。
话虽如此,林幔还是从被褥里冒出头,爬出来接过其中一碗。
“怎么这么难喝?”
捏着鼻子想要一口闷,林幔咽了几口,那股液体入嗓子的瞬间,药物感实在过强,嘴巴不知道自己刚刚喝得是啥玩意,只知道太难喝,以至于林幔脑子还未反应,嘴里就想吐。
她急忙捂嘴,拿起瓷碗猛地往喉咙里灌,难喝又怎么样,她绝不浪费药材!
喝完,林幔忍不住偏头作呕。
“呕,呕,还有一碗,呕。”林幔不想说话了,一说话全是弥留的药味,自己不爱闻,也不想冲到别人,“你把剩余的药喝了,一滴都不能浪费,听到没有。”
本来煎好了两碗药,舟霁还在腹诽尹乐妤能否全部喝下,只是没想到,自己也能分得一碗。
舟霁眼神复杂地瞄了林幔一眼,林幔的头顶因被子的来回拉扯,柔顺的长发变得稍显炸毛。
“别磨磨唧唧的,快点喝,像我一样勇敢。”
舟霁觉得这话很有意思,忍不住唇角挑起笑意,很浅,一点都不明显,只有他自己知道。
“多谢郡主恩赏。”舟霁端起最后一碗药,给林幔展示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一口闷,吃药不眨眼。
只几秒,碗就见了底,这人也倒是听话,真就一滴没剩。
“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你就喝,怎得这次不怕我毒死你。”林幔挑眉,有些期待舟霁的回答。
舟霁早就知道了标准答案,“清热泻火的药,郎中开的。”
“我火气大,你喝什么。”
林幔问,“你素日一副清冷平淡的模样,看来是把火气窝在心里了?窝得谁的火?”
“上前来,跪下。”
喝个药怎么又惹着她了,舟霁愣神片刻,靠前跪下。
林幔嗤笑,轻轻捏了下舟霁白净的耳垂,一触即分,“要是窝得本郡主的火,要是错在本郡主,忍不了就不用忍了,我们打一架,谁也不亏。”
要说刚刚听到跪下的命令,舟霁只当是尹乐妤欺负人的臭毛病又犯了,可如今床上的这位语出惊人,舟霁着实有些心慌,这人态度转换地太快,舟霁跟不上她的节奏。
“郡主何出此言,您身份高贵,我怎配与您打闹。”舟霁举动开始变得小心,生怕这是郡主布置的陷阱,一个不设防就掉下去出局了。
林幔当然只是随口一说,舟霁年纪比她大,力气比她重,她才不会上前讨打,再者,舟霁在当上皇帝前也没这个胆子与她约架。
不过既然如此,林幔只好状似苦恼道:“你瞧你,真惨,平日里没少生闷气吧,可你又不愿用拳头解决,那就与本郡主一起吃药吧。”
“这药,泻火。”
林幔没说的是,这药,不仅败火,更重要的是疏肝解郁、安神入眠。
她想,或许这药的功效,对缓解舟霁的抑郁情况有用,哪怕用处不大,一丁点也好。
喝药之后这么一折腾,林幔窝回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随口说出,“明日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随我去个远地方。”
远地方?还带着他?
“就我和郡主两人吗?”
林幔有些好笑地问,“你希望只有我们两个?”
这就误会了,舟霁之所以这么问,是有顾虑的。
“不会拐跑你,不会拉你到没人的地方关起来,不会找人追杀你,更不会故意给自己来一刀就栽赃你。”
林幔冷声开口,别开了目光,闭上眼安神,“而且当然不止你一个,若不然,本郡主半路还要提防你会不会拿刀抹了我的脖子。”
舟霁只当林幔这一连串的话是放屁,抿嘴跪在那里一句话也不再多问。时机未到,他可不会在没有筹备好的情况下就抹人脖子,旁边若是有人,还要费尽心思再抹一个,不划算、麻烦。
许久,寝卧安静下来,二人都没了声音。
“郡主、郡主……”
舟霁的试探未等到回音,林幔不知何时已经歪在一侧睡着了,正脸就朝着舟霁跪地的方向,脸色恬淡,神情也随着均匀的呼吸慢慢放松。
这个房间,以往痛苦的回忆,像是一场梦,什么都没有发生,梦醒后发现自己还在郡主身边,被欺辱折磨的时候若是梦境,那这个安静睡着的人是真实的吗。
称霸的老虎为非作歹惯了,一朝收起爪子成了小白兔?
不,也有可能是伪装成了狐狸,善于迷惑敌人的同时又埋了几个大坑,方便狩猎。
这种设想让舟霁困惑焦灼,他忍不住伸出手轻碰林幔的眉毛、鼻子,一路下滑,到了嘴唇。
手指点在了那里,描绘唇形精致,触感粉嫩柔软。
他继续下移,手掌虚握在林幔脖子处,像往日林幔用力握紧他脖子那般,手掌在空中越发用力收紧,他的手掌宽大,若真是下狠手从半空落实,掐死自家郡主还真不费力。比起这种痛快的死法,舟霁更想剥开这人的心,看看是黑的还是红的,看看这人断气前会不会对自己有所求饶,会不会有一瞬间懊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会不会也如他一般痛苦……
“舟霁,药,吃药。”林幔身体一颤,突然说了梦话。
舟霁猛地缩回手,被刚刚自己这一举动吓到,脑子立刻发出指令,狼狈地落荒而逃。
是真的,不是梦,郡主是真的,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人好像就是这样,心里不管想多少次,只有看得见、摸得着才能彻底踏实。
舟霁暗骂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他到底在干什么,若是郡主醒来,他必死无疑,可身体就是不受控地想要去触碰,就像是疯狂试探一个从未涉及过的雷区,这种神秘的危险很容易带来精神**。
刺激、心悸,还有一丝探索雷地但没炸死自己的侥幸。
心脏在手指碰到林幔嘴唇的那一刻疯狂跳动,久久不能平息,舟霁手掌贴在胸口,感受心脏有力度的节拍,一下一下的像是昭示主人此刻起伏的情绪。
夜色黑浓,悬月高挂,舟霁不太想回自己的破屋,那里挨着柴房,整日黑沉沉的没有一丝人气,冰冷,压抑,还漏风。他懒懒地靠在门边,抬头望着天边一轮月亮,看得久了,也出神了。
他想,或许尹乐妤说得对,心里窝火,火气越烧越旺,最终成了恨。
可笑的是,这恨也是有用的,支撑他活下去。爱意难长,恨意难消,更何况是父母的深仇大恨,这个仇必须得报。
枯萎丑陋的凋花在恨意的滋养下也能活,开得妖冶诡谲,恐怖骇人。
第二日
林幔本想赖床几刻,他日大学上课还得赶早八,今日当了郡主,可不得好好享受,潇洒睡一觉,反正也没人敢来打搅她。
“你赶紧起床,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听到了系统的声音,林幔故意打趣,“你减肥的日子?”
“……”
“林幔!”
“好啦好啦,你小点声,我耳朵被你嗷得快炸了。”林幔翻了个身,继续睡,“距离辰时还早,我的包裹昨日已经收拾好了,再睡一会也不会耽误启程的。”
胖球还想说话,被林幔捞起一个多余的枕头砸了过去,枕头就这么被一抹黄色穿空,成功地飞到了……
“郡主!”有人推门进来了。
……飞到了阿俏脸上。
阿俏躲避不及,堪堪用胳膊护住了脸,她也顾不上这么多,当即开口道:“郡主,舟霁出事了,今日一大早,不知他做了什么惹怒了王爷,被王爷下令杖责。”
舟霁这俩字像是强制开机的遥控开关,被按下的瞬间,林幔像是被泼了几盆凉水,早就清醒了。
“在哪?”林幔有些后怕,怕这个犟种不肯服软认错,最终受难的不还是他嘛。
“就,就在后院柴房。”
林幔草草穿上衣服,用手随意拢了拢头发,匆忙离开时卷走了一件披风。
到后院的时候,一群下人围成圈在那里叽叽喳喳,谁都没有发现郡主已经来了。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看来是没事可干了,手脚用不上,开始用嘴了?”林幔见到此场景,血压飙升,直接站在圈外怒吼一声。
当即,鸦雀无声,下人见到是郡主,愣是不敢继续讨论,密不透风的大圈给林幔让出一条路。
只一眼,林幔脸上全无血色,呼吸变得急促,瞪大眼睛看见长椅上的人,就是舟霁。
棍棒落下的几秒,林幔大声呵斥,“停下!都给我停下!”
行罚的下人也不知怎么把郡主给招来了,有些惊恐地埋头,往后退了几步,手里拿的刑具倒是很稳,那细长的棍棒就好笑地停在半空,欲落不落。
“郡主,这,这。”
林幔瞪了那下人一眼,又瞟了眼四周,唇边轻扯的微笑让人胆寒,说话像是含着冰碴,“还不滚的人,跟着他一起受罚,今日我倒要听听这后院的叫声够不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