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安处（上） 第43章 感同身受

沈忱颔首：“嗯，好。”

面对沈忱如此冷漠的态度，宗政玖容并没有生气，他不愿在这儿自讨没趣让外人看了笑话，就打算离开。沈忱见宗政玖容真不打算把那四位美人带走，便开口提醒他把人带走。

宗政玖容笑着看着沈忱：“真不要？可以让她们服侍你吃荷花酥，你不用动手的那种，你躺着吃都行。”

一句话把沈忱的记忆拉回到沧浪城，那个晚上……宗政玖容要离开沧浪城前的那个晚上。源源不断的记忆充斥着她，她不由的嘴角上扬，带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面上终于不冷了：“这你都能记得，我也是服了！你……”沈忱的话戛然而止，面前宗政玖容看她的眼神都是亮亮的。可她一对上宗政玖容的眼睛，“师兄很快与南庭公主成婚”这几个字就蹦了出来，她的话立刻收住了，嘴边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沈忱丝毫微小的反应都落进了宗政玖容眼中，他说了句：“一直都记得，我等你……”便离开了。

沈忱看着宗政玖容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他那句“我等你”是等自己去狩猎场和他比赛，还是……别的意思？

沈忱良久没有说话，一边的沈容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猜到了些二人之间的事情，他没有宽慰沈忱，只是轻轻问了句：“公子，这些女子……打算如何安置？”好以此转移开沈忱的注意。

沈忱回过神来，看向那些妙龄女子：“你们回家吧。”

沈忱原本是好意，不料几名女子一听，吓得跪在了地上，两个女子还哭了起来。其中哭的一名女子说道：“公子，我们几个除了桃儿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外都没有家人了，哪里还有家呢？战争让我们失去了所有家人，我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公子若赶我们走，前面等着我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或是再被人卖进青楼，但最后也是一个死……公子，您可伶可怜我们，收下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公子能给我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和一口吃的就行，求公子了！”另外三名女子也连连向沈忱磕头。

“你们起来……”沈忱连忙去扶那四名女子，可那四名女子怎会起来，一个劲地哭着求沈忱。

沈忱没有办法，看向沈容，沈容一看沈忱的神色和眼神就知道他毛病又犯了，便建议道：“公子新开府宅也需要仆从侍婢，就让她们去侯府侍候吧，公子意下如何？”

“就按你说得办。”沈忱连忙点头说道。

四名女子道谢后起身，纷纷被沈容带了出去。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转眼间每个人都言笑晏晏。她们怎么能不高兴啊，那位收留她们的沈公子，也就是以后她们的主子，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何况，就那副俊美长相，就算要对她们做什么，她们也不亏。还有身边这位公子，应该是沈公子的贴身侍从吧，相貌似乎比沈公子还要美，这是美男扎堆吗？这位公子看起来脾气也很好，应该很容易相处，以后她们实在是太幸福了！

沈忱这几日看书打发着时间，等着几日后的狩猎比赛。

这一日，沈冽眉开眼笑地来找沈忱，告诉她他要和凤栖梧成婚了。

沈冽当时为娶凤栖梧与家里决裂，沈竑被气得半死，更是扬言若沈冽执意娶青楼女子为妻，他全当没他这个儿子。直到家里翻了天沈忱才知道她这位三哥为何那般贪恋青楼楚馆，感情不是贪恋美色，就是为了去见见自己的心上人？每次在街上那么招摇，一副纨绔风流做派，也只是为了能和栖梧姐姐打个招呼，让美人看到他？这……属实没想到！而且，从他们一家离开沧浪城时，栖梧姐姐已经赎了身，跟随沈冽一起来了龙元城，她被沈冽安置在外面，家里没人知道罢了。难怪三哥有段时间那么缺钱！难怪他总是夜不归宿！明白了。当时这事儿闹得特别大，二舅舅和三哥谁都不让半步，因为三哥要娶的是青楼女子，家里自然全都反对，最后弄到请家法的地步，三哥被打得皮开肉绽，就是死活不松口不退让，二舅气急，真不要这个儿子了，家谱除了名。

但沈冽现在有了军功，有了官职，也有了俸禄，他终于能娶自己的心上人了！给自己的心上人一个体面的婚礼，不想委屈她半分。他已经和家里一刀两断，沈家长辈是不会来的，但沈彦和沈忱应该愿意来，沈默应该也愿意，只是不敢，他敢来沈竑会打死他的。所以沈冽跑来问沈忱，问她愿不愿意来，其实沈冽心里是很想自己的家人来的。

沈忱一通狂点头，拍胸脯说她一定去，然后问沈冽能不能带上沈容，沈冽自然愿意。

沈忱知道沈冽只是暂时找了个住处，他不久后就要奉旨守边关去了，到时他会带着妻子一同去，在那里安置一个家，所以现在住的居所只是暂时的。沈冽想在龙元城办婚礼，主要是想让沈彦沈忱他们来。

沈忱问沈冽：“到时候除了我和二哥，晋王殿下、南宫师兄也会去吧，还有一些朝中新交的朋友，你那儿盛得开吗？”

“人不会很多。”沈冽摆摆手：“我把银子都攒起来了，等到了剑门关再置办个好点儿的家，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要是有军情可能都回不来，不值当的在这儿弄个多好的住处。”

“你是一点儿排面都不要啊……”沈忱淡淡道：“我现在在修葺着我的宅子，虽然还没修葺完，但也修葺了大半了，你成婚不是还有半个月吗，估计到那时候差不多，要不你的婚事在我那办吧，还有，你现在住的地方就两间卧房，真的只是暂时住住啊，回头宅子修葺好了你就把你的那个小屋子卖了然后搬到我这儿吧，我给你辟出个院子来你和三嫂嫂还有以后的侄女侄儿住。陛下赏赐的宅子挺大的，我住别的院子，不会打扰到你们浓情蜜意的。”

沈冽：“这……这怎么行，不合适。你那是新居，上来先给我办喜事，这不合适。而且……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你也会被骂的。”

沈忱笑了笑，挥挥手：“三哥，你的担心可真多余！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以前在沧浪城的时候，咱们不都是住在一起的吗？现在沈宅叶宅也只是隔了一堵墙而已，形同虚设。你和三嫂嫂住进来，我们还在一起，这样不好吗？和以前一样啊！至于新居……用来办喜事，正好！至于被骂……不会，现在我正是春风得意时，没人会骂我，你放心好了。”

沈冽还想推辞，沈忱一把把沈冽的手按下去，胳膊搭他脖子上：“三哥，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嫂嫂考虑考虑吧，我那宅子好歹能撑撑门面，你说是不？一切礼仪从简，要是迎亲的地方再简陋不堪，那不是让别家女子笑话嫂嫂吗？嫂嫂自然不会把那些话往心里去，但咱们直接不给她们这种机会拿话来气嫂嫂岂不是更好？你说呢？”

“有道理……”沈冽赞同道。

“就是！”沈忱拍拍沈冽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哈！”

“可我还是觉得不妥……”沈冽说道。他还没说出哪里不妥就被沈忱手动捂了嘴，沈忱看着沈冽：“没有什么不妥，也并不麻烦。这个宅子不小，人却很少，三哥三嫂住进来，还能热闹些，要不然，总觉得冷冰冰的……”

沈冽点头，拍拍沈忱的手，示意她放开。

沈冽没再推辞：“如此……多谢阿忱了！”然后他握住沈忱的肩膀，把她拉向自己怀中：“其实……弄到这地步，我很难受。我不想和家里闹成这样，但我真的很爱栖梧，很爱！我此生的妻子，只能是她！我死也不负她！但我……好想回家啊……但回不去了……”沈冽的声音有些哽咽，沈忱乖顺的把脑袋靠在沈冽肩上，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开口安慰着：“舅父只是在气头上，过段时间，会好的。”

“其实……我也害怕，你和二哥要是不来，我该怎么办？”沈忱看着沈冽，沈冽眼睛已经红了。战场上被砍了四刀眼都没红，现在却红红的，快要哭了。

沈忱赶紧抱住自家三哥：“都说了你想的很多余，我和二哥怎么可能不到？其实四哥也很想去的，就是……舅父不让，你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可别哭奥……”

“谁哭了？说你自己呢！”沈冽推开沈忱，背对着她抹了一把脸。

“对对对！说我自己……”沈忱立刻很狗腿地说道：“三哥笑一个嘛，马上就成亲了，是大喜事啊！三哥~”

沈冽转过头来，勉强笑了一下，极其敷衍。沈忱觉得笑得好丑，但不好意思说。她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三哥，如果日后别人问起嫂嫂的来历，就说是我的结义姐姐，或是阿瑾的干姐姐，这样会不会比较好？”

沈冽看着沈忱：“阿忱，我知道你是为你嫂嫂着想，但……我并不介意这个。日后不管会不会有人拿这个说事，我都不会在意，女子贞洁不在罗裙之下，品行在贞洁之上，栖梧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要不是她家族败落又遇歹人，她本会过得很好，可她……我知道她遭遇过什么，她为了拒绝我，把所有的伤疤全揭开放我面前，又把自己说得那般不堪，就是要我滚，可我不滚，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爱她了！以后我的阿梧不会被任何人欺负，我也不行！我会保护好她，直到我死。”

沈忱愣在当场：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严苛，没有多少男子能站在女子的立场上想事情，她三哥竟会这么想……

沈冽看沈忱一脸愣住的表情：“我书读得没有你、二哥、阿默读得好，离经叛道的话阿忱多担待。只是……每当看到阿梧那么痛苦，我总忍不住想……世人对女子严苛至此，对男子却十分宽容，就说贞洁这种鬼东西吧，如果也按照对女子的要求去要求男子，那我的阿梧当年就不会被欺负了。”

沈忱心里很激动，她激动地抓住沈冽的手：“三哥，你当真这么想？若如此，三嫂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沈冽听到这句话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那很好……”

“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沈忱好奇地问道：“三哥的话很对！我很赞同。可我不信这世上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你……怎么做到的？”

“这世上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有的，阿忱，只要足够爱。如果没有感同身受，阿梧不会在得知我与家里闹翻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悄悄离开，她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却还是不知死活地离开，她竟敢又不要我……气死我了！”看得出来，沈冽真的很生气，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在耿耿于怀。沈忱看沈冽这样有点儿想笑，但忍住了。

“但我又很清楚她为什么这样做，所以半点儿不敢怪她，只能生闷气……”沈冽叹了口气，看着沈忱：“这也是感同身受知道的，明白吗？”

沈忱摇摇头：“我不大明白……”

“那是阿忱还没遇到这样的人……遇到了，就明白了……”沈冽淡淡说着。

沈忱看着沈冽，恍惚间突然觉得他好像谁，是谁来着？这种感觉一闪即逝，沈忱都没来得及想出那个人是谁，等她再看沈冽，就只是沈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