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安处（上） 第14章 谈论（一）

沈忱快要笑死了，他趁陆泽愣神一口咬向他的手，陆泽吃痛一松，沈忱立刻用轻功飞走，边飞还边想：陆泽清心寡欲得跟个和尚一样，怎么可能轻薄女子？

离谱！

所以沈忱就算听到那些关于陆泽乱七八糟的传言也大都一笑置之。

这个人是怎样的，要用心去看，而不是跟着众说纷纭人云亦云的流言蜚语轻易给人下定论、判生死。

天昭241年秋 沧浪山庄

叶九倾缓缓走向趴在石台上看书的“大兔子”，“大兔子”一只手托着小脸儿，一只手用来翻书，看书看得津津有味的，表情也是千变万化的，一会儿眉头紧蹙，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怅然若失，一会儿眉飞色舞，好不精彩。

叶九倾看沈忱这个样子早就看习惯了，他知道这是他看书看入迷了，要是自己不叫他他根本察觉不到自己在这儿。

叶九倾：“阿忱，又在看书？”

沈忱闻声抬起张笑脸：“嗯！”

叶九倾也温和地笑了笑：“又是兵法？”

沈忱：“对啊。”

叶九倾坐到石台上摸了摸沈忱的头，顺便把他头顶上那缕小呆毛压了压：“阿忱为什么对兵法如此感兴趣？”

“好看呐！而且有用！”沈忱放下书，坐好了看着叶九倾。师兄来找他玩，那就先不看了。

“有用？”叶九倾微笑地看着沈忱：“忱儿是想上战场，守护东离吗？”

沈忱看着叶九倾，眉眼一弯轻轻一笑：“师兄，我上不了战场。”就他这先天的身体状况，心脉有损修习不了内功，晚上还看不清路，上战场？开什么玩笑！掉沟里咋办？

叶九倾只知道沈忱晚上看不清东西这一点儿，他并不知道沈忱心脉有损这件事，他以为沈忱的意思是他在顾忌自己的出身，所以叶九倾说了句：“事在人为，会有机会的。”

沈忱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机会？”

叶九倾有意试探沈忱：“忱儿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沈忱努努嘴：“我还小，不着急，还没什么打算呐。”

叶九倾：“十一岁……不小了，总该对将来有些打算吧。”

沈忱：“打算嘛，也是有的……”

叶九倾期待地看着沈忱，等着他说。

沈忱咧嘴大笑：“我想娶个美人儿做我媳妇儿！”

叶九倾闻言眼皮一抽：这小子，现在怎么……这些年都被沈冽带坏了！叶九倾懒得跟沈忱废话，不直入主题他能跟你扯到天边上去。

叶九倾：“忱儿就不想居庙堂，功成名就吗？”

“师兄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资格居于庙堂？”沈忱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叶九倾：师兄怎么问这么不现实的问题！东离的世卿世禄制度师兄又不是不知道！

叶九倾闻言倒是放心了：阿忱果然是因为自己的商贾出身才不去想这些事情，并非不愿。那就好，到时候自己想要他和他的几位兄长追随自己，估计不会有太大问题。

五年的相处，叶九倾变了很多。

他快要被沈忱暖化了……

沈忱越大越活泼、越开朗，叶九倾打小时候起就未见过这么明媚的人。这几年来，每每与沈忱相处，他总能暂时忘记阴冷、忘记仇恨、忘记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满目皆暖阳。沈忱就像一个小太阳，走到哪儿暖到哪儿，沧浪山庄的弟子没有不喜欢他的。

叶九倾心情愉悦，看着眼前可爱乖巧的师弟忍不住凑近：“阿忱，阿忱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沈忱：“永远是多久？”

叶九倾：“一辈子，一生。”

沈忱：“那算了吧，太久了。”

叶九倾一脸失落：“算了？阿忱，你这是什么回答啊？难道你将来会弃了我，不要我做你师兄了？我怎么这么可怜！”

“不，不是啊！”沈忱慌忙解释：“我怎么会弃了师兄呢？我答应过师兄要做你一辈子的弟弟，我说话算话的！就是……这期间……我也是要娶媳妇儿的，那我也要陪我媳妇儿啊，是不是？陪着媳妇儿就没办法陪师兄了嘛，要不……”沈忱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着对叶九倾说道：“要不师兄你娶我好了！”

叶九倾闻言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说什么？

虽然在东离男子与男子是可以成婚的，但嫁的那一方的男子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所以绝大多数东离男子很排斥做他人男妻，除非是真爱，不然就是被强迫。像沈忱这样……主动嫁于他人做男妻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等等！叶九倾突然后背一凉：阿忱不会喜欢男子吧？叶九倾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弄得寒毛直立，他看向沈忱，忐忑地问道：“阿忱你……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沈忱白了叶九倾一眼：“我当然喜欢女子啊！诶？”沈忱看着叶九倾突然咧嘴大笑，叶九倾被沈忱看得不自在往后挪了挪，沈忱倏然凑近叶九倾的脸：“呦呦呦~师兄在想什么呢？怕我喜欢你啊？哈哈……你这小郎君……呜……”

沈忱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被叶九倾捂了嘴，他也是一阵尴尬：是啊，自己想哪儿去了？阿忱见到漂亮女子就拔不动脚，怎么可能喜欢男子？

沈忱扒拉开叶九倾的手：“小郎君好生无礼，怎得动手动脚的，悔奴家清誉呦！”

叶九倾皮笑肉不笑道：“你再这样说话，我定要拜见沈夫人了。”

沈忱闻言立刻老实了。叶九倾一把拉过沈忱将他带进怀中，顺便拍了两下：“你以后少跟着沈冽乱蹿，尽学了些什么！”

叶九倾嘴上虽然不满，但他感觉到右肩上的小脑袋有气无力地搭着，脖颈被人环抱着，他觉得心里有些东西正在被填满，一些很久之前缺失的、求而不得的东西，这些年，渐渐被沈忱填上了。

叶九倾抱着沈忱：“忱儿说兵书有用，有什么用呢？”

“欺负薛诚啊！”沈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天道好轮回，现在的薛诚隔三差五的被沈忱“欺负”，但是，不同于几年前薛诚欺负沈忱的那样，沈忱欺负薛诚讲究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而且很多情况下，薛诚自己并不知道他被沈忱欺负了。

叶九倾：“……大材小用了。”

沈忱笑了笑：“那就往‘大材’里说说好了。七国并存，难以长久，终会以战定天下，东离自然也无法独善其身。兵法，自然有用。”

叶九倾和沈忱是一种看法，他有意引着沈忱继续说，想看看自己的师弟现在成长成什么样子了。

叶九倾：“可七国签订了盟约，谁都不愿做第一个冒出头开战，不然其余六国可共诛之。”

“盟约？在**和野心面前，这一纸盟约算得了什么？”沈忱懒懒的没骨头般地趴着，顺便捏起叶九倾一缕长发来漫不经心地玩着：“现在不战，是因为七国勉强还维系着平衡，没有谁有绝对的实力出来单挑，一旦平衡被打破，撕开一个口子，有了第一战，七国必将再次陷入乱世，谁都逃不掉。”

这些叶九倾不是没想过，他也很清楚沈忱说的这一天早晚会来，可是这一天真要是来了，他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力感。

叶九倾：“忱儿有没有想过，七国之中，谁会拉开这第一战？”

沈忱：“西泽，东离，都有可能。”

叶九倾：“繁殷不可能？”沈忱的回答倒是让叶九倾有些意外：繁殷是七国中最为富庶之地，军队也很强大，可以说是国富兵强，眼下看来，繁殷是最有资格开战的，沈忱竟不这样认为？他竟然认为最先开战的是西泽、或是东离？

沈忱：“我认为吧……繁殷倒是有可能成为第一个覆灭的国家，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叶九倾这次是吃惊：繁殷地域之广、人口之多，非其余六国可比；地势平坦，极易种植农物，是七国中最为富庶之地；人口多，军队数量也多。百年来的积累，繁殷占尽了天时地利，怎么可能是第一个覆灭的国家？

叶九倾：“忱儿没有开玩笑？”

沈忱吸了吸鼻子：“没有。”

沈忱似乎猜到了叶九倾所想，开口解释道：“繁殷的确是七国中最为富庶之地，军队人数也多，但是，师兄有没有发现繁殷有个很大的问题？”

叶九倾：“……愿闻其详。”

沈忱：“太安逸了。繁殷的国君和子民大多会像我们认为的这样认为着，认为自己是得天独厚、占尽天时地利，所以他们毫无忧患意识，殊不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反观西泽，他们则是忧患意识太重。西泽多山，不适宜农物种植，这样的地形是他们最大的限制因素：一是国家无法广屯粮，粮食还要从繁殷购买，国库丰盈程度远不能与繁殷相较，简单说，就是穷；第二，粮食不足，粮草供应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所以，这些便成了西泽无法开战的主要原因，怕后续供给不足。但师兄有没有想过，繁殷于西泽而言，那是只大肥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西泽恐怕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这只肥羊放血，只是现在条件还不具备，不能贸然行动罢了。如果繁殷无法意识到这一点，是很危险的。”

叶九倾皱眉问道：“西泽地域之广虽可与繁殷相较，但人口只有繁殷的一半，兵源从哪里来，军队的数量与规模是无法与繁殷抗衡的。”

沈忱撇撇嘴：“数量无法抗衡，质量呢？西泽尚武，战斗力可是七国中最强大的，号称‘虎狼之师’。‘连阆之战’这一战中，西泽的将士可是以一敌十不在话下，真要打，输赢未可知。再有，师兄觉得繁殷军队的战斗力还能与十年前相比吗？安逸使人懈怠，不知道繁殷军队现在的战斗力是个什么状况了，与西泽相较算不算是花架子，如果是，只要西泽解决了刚刚所说的粮食问题，他们就敢与繁殷开战，繁殷的结局……不是显而易见了吗？”

叶九倾：“在阿忱看来，东离是否也存在问题？”

沈忱：“是。”沈忱回答得斩钉截铁，头发也不玩了，回答得比刚才认真了许多：“东离与西泽有些类似，虽没有大山，但多低山，夹杂着平地，适宜种植桑麻，也就是说，适合纺织发展；另外，东离多沼泽，这样的情况并不适合农物种植。但东离靠海，盐、渔发达，因此，东离是适合发展商业的。这些先天的优势决定了东离适合商业和纺织业的发展，农业发展会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所以，师兄应该明白东离问题之所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