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润之车祸而亡这一事实出乎意料,几乎打乱了闵轻舟的计划,也滞缓了案子。
眼见着案子已经来到最后阶段,吴晓晓暴露在警方面前,只差邓润之的供词与指证就能彻底确定洪大志被投毒一案的幕后主使是吴晓晓,可是眨眼瞬间,邓润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一场车祸里。
邓润之在这之中的作用何其重要,那场意外车祸就像是有人设计好的,让他带着最关键、最正面直接的证词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闵轻舟突然很懊悔,他应该亲自去和邓润之或是他的妻子谈判,说不定可以挽回点什么,至少,救一救邓润之也是不错的。
可是悲剧已经发生无法挽救,闵轻舟面色无华,眼眸晦暗不明,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筹谋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闵轻舟是不相信吴晓晓的,她的笔录亦真亦假,避重就轻,招供的只是浅层表面的东西,真正幕后被深埋的东西只要她不愿意,那象征着阳光的事实真相便不会普照大地,揭露开面纱。
可吴晓晓城府颇深,不仅让张小拥心甘情愿为之俯首称臣,而且就连邓润之这样博学多闻的高知也为其利用。她太不简单,与她过招,闵轻舟慎之又慎,思索着如何能在失去邓润之这位重要人物的证供的情况下扭转局面,引导吴晓晓顺利招供。
与谢珩商讨过后,他二人一致认为还是要从基本情况查起。第一步必得彻查吴晓晓,尤其是要从她的手机电脑、社交软件和社会人际关系等多途径下展开调查。
这一步关系重大,因此闵轻舟当即命程泉和老孟等人迅速投入对吴晓晓的调查之中,程泉与老孟严阵以待,领命而去。
至于第二步,在没调查清楚之前,除了继续与吴晓晓周旋继续查找线索与漏洞外,逃窜在外的张小拥亦是案子的重要一环。
只要能尽早追查到张小拥的下落,只要张小拥能落在警方手里,警方就有办法让他招供,如此一来吴晓晓的秘密与谎言就能被揭穿,案子也就能顺理成章地破了。
闵轻舟思来想去,拨了几个人加入了追踪张小拥的行动中。
处理好这件事,医院那边来了电话,杨夏说吴姨已经醒了,她的情绪激动哭闹个不停要见她的女儿,杨夏的安抚根本没有用,她实在是应付不来了,才给闵轻舟打来电话求救,她想让闵轻舟亲自来一趟医院,也许只有他能安抚得了吴姨。
闵轻舟想了想,答应了下来,电话挂断后,他叫上谢珩说明了缘由,谢珩说:“正好,我们也需要见一见吴姨问一些关于洪大志和吴晓晓的基本情况。”
闵轻舟点了点头,与谢珩一起上了车,驾驶着车子直奔医院的方向。
*
抵达医院后,闵轻舟与杨夏在吴姨所在的病房外的走廊碰了个面,病人的情绪最重要,闵轻舟不得不顾及。
只听杨夏向闵轻舟汇报说:“从中午醒来吴姨就不肯进水进食,无论我们和医生怎么劝她都不听,她以泪洗面,唯一的诉求就是要见她的女儿。我和崔克劝了又劝,吴姨终于想明白了,却又提出要见你的要求。老大,你与吴姨关系匪浅,案子性质又复杂,你是不是最好避一避嫌?”
“没关系”,闵轻舟看了眼病房的方向,说:“关于这一点呈报案件时我会详细解释的……吴姨年纪大了,经历了洪大志的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又牵涉案件中,如果我不来恐怕吴姨会真的崩溃。”
闵轻舟表情凝重,眉梢像是被这份凝重压弯,缓缓道:“希望我的出现对她来说是慰藉吧。”
随即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病房,谢珩紧随其后,顺手关上了病房的门。
吴姨憔悴不已,脸上是可怕的煞白,她面无表情,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目光却望着窗外,嘴里似乎还嘟囔着什么。
闵轻舟与谢珩开门的声音都没能将她的意识唤回来,还是两人走到病床前,吴姨才像是灵魂回归□□,回神看向来人。
见是闵轻舟,吴姨一瞬间喜上眉梢,下意识拉着闵轻舟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有了慰藉般,惊喜道:“少爷你肯见我真是太好了,我……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见我呢……”
说着说着,吴姨语无伦次,泣不成声,竟抹起了眼泪。
虽然预料到这个场景,但真正发生了,闵轻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和处理。
病房里格外安静,一旁的谢珩不置一词,片刻后,吴姨似是调整好了状态,擦了擦泪停止了抽泣,闵轻舟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闵轻舟向吴姨告知了吴晓晓在局里的情况,并说明了此次来见吴姨的目的,希望吴姨能配合他的工作来做笔录,吴姨答应了。
到底是不方便,闵轻舟很自觉将询问工作交给了谢珩。
一分钟后,询问工作正式开始。
谢珩秉公执法,更为坦荡,也不避讳,直接开口道:“吴姨,对于您家里发生的事情我深感同情,吴晓晓现在还在市局接受调查,我想问一问你,晓晓平时与你丈夫洪大志之间有误会或者是过节吗?毕竟是重组家庭,晓晓又是个女孩子,她与洪大志平时如何相处?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如实回答。”
吴姨似乎是料到了警方问话的内容,她很快如实回说:“晓晓读大学后不常回来家里住,她平时唤大志叔叔。晓晓与大志两个人都是沉默寡言的类型,所以他们两个平时在家碰了面也不怎么说话。至于误会和过节……再怎么样也是一家人,能有什么误会和过节……”
说着说着,吴姨低了头,掩饰起自己的眼神表情。
谢珩看了眼闵轻舟,闵轻舟也是一副若有心事的样子,谢珩没办法只能进一步问:“可是晓晓已经亲口承认她与洪大志的死有关,昨天在你的家里是她亲口承认的,难道你忘了吗?如果她与洪大志之间没有过节,晓晓又怎么……怎么会参与到这起针对洪大志的投毒案中?吴姨,我希望你能像答应好的那样配合警方的调查,就当是为了晓晓。”
吴姨首先看了眼闵轻舟的反应,闵轻舟绷直的唇线微蹙的眉头让她心头一颤,紧接着她像是自嘲般笑了笑,随后才看向谢珩,表情瞬间严肃起来,问:“晓晓都承认了是吗?”
谢珩回:“是,在讯问室里她把一切都交待了。”
吴姨的心都在滴血,她身形颤了颤,像是承受了巨大压力般,随着大风过境,拥有的和信仰就全无了。
或许,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吴姨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般,憔悴的脸上淌着几道泪痕,如风中摇曳的枯木残枝,最终迎来了自己的命运。
吴姨涕泗横流,如泣如诉:“晓晓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优秀的孩子,她方方面面都很出众,自己也独立,即使当年我和她爸爸走到离婚这一步她也表现得很懂事,她知道我的难处懂得为我着想,曾经亲口对我说过‘妈妈你离婚吧,爸爸骂你打你还和别的阿姨纠缠不清,你不要再和他一起凑合过日子,我不想看到你伤心难过’这些话。那天我抱着当时还在读小学的晓晓哭得一塌糊涂,那时我就想哪怕是净身出户我也要带走我的宝贝女儿。”
“后来我顺利离婚,带着晓晓在她的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我们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也算是称心如意。那几年为了给晓晓挣学费我选择去家附近的工厂打工,也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洪大志,知道我离异洪大志便特别关照我,因为他也离异,他想和我凑到一起过日子。当时他给我的感觉还不错,所以我也并不推辞,和他接触了一年了我们就正式在一起了。后来经过晓晓的同意我和他领了证,我和晓晓随后便搬进了他的家,像寻常家庭那样过起了柴米油盐的日子。”
吴姨的肩膀似乎还在颤抖,继续道:“一开始洪大志的表现都挺好的,可是后来他就变了……大约是我们领证一年后,他沉迷赌博越来越过分,经常没日没夜的赌,随后我就发现他的性情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我发觉他和我之前认识的洪大志完全判若两人。刚开始我还劝他不要沾赌,可是说多了他就烦了,夫妻俩吵架事小,有时吵得严重了他甚至几天都不回家,渐渐地我也不想再管他,后来我也想通了,跟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日子过下去得了……”
吴姨倏地攥紧双手,不断捶打着覆在腰腹的被子,连下巴也开始颤抖,激动的情绪难抑,说:“可是……洪大志他就是个人渣!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对我的晓晓起了歹念!晓晓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女孩子,洪大志却狼心狗肺监视她,骚扰她,甚至偷拍……他简直丧心病狂啊……”
吴姨几乎已经哭不出来,她的身体本就虚弱情绪波动又太大,怕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闵轻舟与谢珩只好缓着来,一边安抚吴姨一边扶着她让她平躺到病床上。
闵轻舟望着吴姨,说:“这些晓晓已经告诉我们了,晓晓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却遇到了这种事……对于晓晓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所幸晓晓并没有真正受到侵害,吴姨您就放心吧,等案子了结警方会销毁洪大志所拍摄的关于晓晓的全部视频,请相信我,我们会保护晓晓的。”
吴姨休息片刻,再加上闵轻舟的宽慰,这会儿的状态明显好转了不少,她握住了闵轻舟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谢谢了……真的谢谢你们。”
闵轻舟盯着吴姨的眼睛,真诚发问:“吴姨,我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因为你的笔录至关重要,如果你的身体状况允许,我们继续可以吗?”
吴姨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谢珩说:“问吧,你们想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
谢珩微微颔首,道了声谢后,提出问题:“因为洪大志偷拍骚扰的一系列行为,吴晓晓不堪其辱所以动了杀心。这一点晓晓亲口承认了,那么吴姨,你是否已经事先知道了晓晓会对洪大志动手这件事?”
吴姨一怔,思索片刻后回:“我知道,因为我也想让洪大志死。”
闵轻舟与谢珩俱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闵轻舟似乎是猜测到了什么,他有些生气,严辞点拨道:“吴姨,你需要对你的笔录内容的真实性负法律责任,案子的线索真实,脉络清晰,你是否参与了洪大志被投毒一案警方一清二楚,请你认真如实地回答。”
吴姨苦笑着,道:“晓晓是我的女儿,洪大志的做法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后来他沉迷赌博与我吵架甚至动手,我恨透了他。尤其是在知道他对晓晓做的那些混账事后,我便更狠他了,我恨不得他去死……这一切都是我授意晓晓做的,与她没有关系,你们放了她,只要你们放了她,判刑坐牢我都能接受……求求你们帮帮晓晓吧她是无辜的,她还年轻,如果判刑坐牢她这一生就完了……”
说着说着,吴姨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闵轻舟压抑着,只能先暂时控制吴姨的情绪,只听他道:“吴姨,案子目前还在搜查线索阶段,晓晓暂时也不会被判刑,你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配合警方的调查,争取让她日后得到宽大处理。”
吴姨也是走投无路才说了替罪的话,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无从辩解,索性沉默了。
于是谢珩继续问:“你知道晓晓谈恋爱了吗?”
吴姨摇了摇头,表情落寞回:“我不知道,她没跟我说过。”
谢珩说:“晓晓的男朋友叫张小拥,比她小两届,他两人都是化学系的学生,张小拥非常喜欢晓晓,投毒洪大志就是他为了晓晓才做的。张小拥很早便暴露在警方视线,只是目前还潜逃在外。之前他潜逃时曾给晓晓打过电话,这件事你知道吗?晓晓平时在家里有什么异常举动,又或是她曾经接到过什么异常电话?”
吴姨一概不知,摇了摇头。
约莫着从吴姨这里问不到什么,闵轻舟与谢珩交换了个眼神,打算就撤了。
临走前闵轻舟替吴姨掩了掩被子,他看进吴姨的眼睛里,说:“吴姨,如果你想不通我可以让我母亲来陪你,以你们近二十年的交情,相信她会很愿意陪你聊聊的。”
吴姨摇了摇头,推辞道:“不行,不好麻烦太太的。”
闵轻舟直截了当道:“没什么麻烦的,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说明缘由让她过来一趟,吴姨你先休息,我得回局里开会就先走了。”
吴姨愣了愣,见谢珩已经出了门,只好答应下来:“好……你要多休息,我看着你憔悴不少。”
闵轻舟回笑,退出了病房。
杨夏和崔克还守在病房外,闵轻舟示意杨夏:“病人的情绪不稳定,你一定要盯紧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杨夏回说好。
闵轻舟又看向崔克,道:“你跟我回去,技术科需要你,杨夏这边我会派人过来协助的。”
崔克答应下来,告别了杨夏后跟着闵轻舟与谢珩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