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支队长办公室。
程泉、杨夏、老孟一干人等被闵轻舟叫了过来,众人聚集在一起,目的是为了整合线索查漏补缺。人还没到齐,到的人便自行议论着案子的最新进展,而闵轻舟坐在办公桌前复核着范喜的笔录,神情严肃,一时间谁也没敢打扰他。
“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那声音突兀,几乎在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闵轻舟。
是谢珩,谢珩着装低调,推门而入的瞬间那张脸便是惊为天人般的存在,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目光皆跟随着谢珩的身影,看着他坐到了沙发上。
谢珩就像是感触不到那些目光似的,坐在沙发的最边上,也不与人交谈,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玩起了手机。
除了程泉、杨夏、老孟几个人,其他人只知道省厅来的刑侦顾问是大巴车车祸案中提供过线索的谢珩,还没来得及目睹其风采。
这次临时的案情讨论终于见到了本人,几人按捺着激动的情绪,只敢小心翼翼地打量谢珩再交头接耳说几句悄悄话,余光倏地看到远处自家老大的目光也一寸不移盯着谢珩看,顿时又咂嘴,纷纷收回了好奇的目光。
闵轻舟盯着谢珩看着,手上的工作都给放下了。
他一筹莫展,实在是想不通谢珩这个“游戏青年”是怎么被省厅选中来了漳州这边当刑侦顾问的,不仅迟到、早退、工作时却沉迷玩手机玩游戏,不务正业……
……
闵轻舟一手扶额,谢珩让他头疼。
人员到齐,案情讨论会正式开始,谢珩也终于放下了手机。
闵轻舟将范喜的笔录传给了所有人,闵轻舟慎重对待,一丝不苟道:“范喜亲口说他与吕大成只是赌友,说他对吕大成的死毫不知情。他的笔录条顺清晰,逻辑合理,大家都看一看集思广益,出谋划个策。”
一时间办公室里悄然无声,都沉着气研究范喜的笔录。
闵轻舟给足了众人思考的时间,目光忽地瞥向清一色藏蓝警服中耀眼的谢珩,却见谢珩侧着脸目无焦点沉思着什么。
闵轻舟眼睫一颤绷直了唇角,只希望谢珩是在思考相关案子而不是无聊发呆。
片刻后,程泉首先开口:“我觉得这个范喜不牢靠,他是个聪明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合理合情,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他拒不配合暴力袭警,我们可能真的会认为他是无辜的。如果他的话毫无逻辑条理,我们也许会信一信,可是他将自己从吕大成的案子中摘得一干二净,反而更引起我们的怀疑。”
“是啊”,杨夏附和道:“就凭他袭警划伤谢顾问这一点,他的嫌疑就不可能消除。”
闵轻舟一怔第一时间看向了谢珩,程泉的话倒提醒了他,谢珩昨晚陪着自己熬夜办案,还被范喜划伤了手臂,所以今天迟到也情有可原。
闵轻舟顿时懊恼自己竟把这茬事忘了。
在场的人都没注意到闵轻舟的反应,都焦眉苦脸研究着范喜的笔录,希冀于能从其中找到线索。
程泉点了点头,目光赤诚看向闵轻舟说:“没错老大,范喜心虚拒不配合,这便是最大的疑点,而且案子初期我们就在跟进范喜这边,老大你也说过吕大成车祸后范喜与郭美明齐齐失踪有疑,范喜的片面之词不可信。”
闵轻舟转移目光看向程泉,陪笑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那边什么情况了?发现郭美明的踪迹了吗?”
程泉从容不迫回:“暂时还没发现她的踪迹,我们的人还在努力,不过有一点,吕大成和郭美明的聊天记录中林坤餐厅这个地方出现的频率很高,而且郭美明认识林坤餐厅的老板,并撺掇吕大成参与林坤餐厅内的赌博活动……范喜的笔录里也提到了林坤餐厅,我觉得这个林坤餐厅私设赌场绝对不简单,我建议我们可以从林坤餐厅入手查案。”
闵轻舟思索了片刻,将目光投向谢珩,挑眉问:“谢顾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突然被点名,谢珩面无表情,眼神机械地望向站着的闵轻舟。
闵轻舟看在眼里,又重复了一遍:“现在案子胶着关于线索来者不拒,谢顾问说说你的意见吧,错了也没关系。”
闵轻舟的表情真诚得让谢珩拒绝不得,他无奈一笑,只好在众人的目光下站了起来。
办公室开了半扇窗户,外面骄阳似火,热流争先恐后涌进来,令聚集了多人的办公室一时之间变得燥热难耐。
应该是错觉,谢珩起身的那刻,空气似乎都变得凉爽了。
众目睽睽之下,谢珩深深地看了眼闵轻舟,双眼如潭水般清澈,缓缓启唇道:“我赞同程副的建议,那个林坤餐厅要查,而且是必须马上去查,再耽搁下去他们听见了风吹草动怕是会再生变故。”
闵轻舟寸眸剪水,暗自揣摩,游刃有余,像是看穿了谢珩的想法般,再次看向他问:“还有呢?”
谢珩哂笑,迎着闵轻舟的注视,点头缓缓开口:“我觉得范喜这个人有点怪异,他那个年代农村里能出来一个高中生大学生宛如凤毛麟角,他都读完高二了,难道就不能再坚持一年读完高三之后考上大学,他随便考上哪一所大学出路都比辍学好。可是他偏偏放弃了学业,那时他的父母俱在,学校应该也有补助,所以因为学费辍学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的父母已经供他读了两年高中了,难道还差这最后一年……可他还是选择了辍学,那么导致他辍学的原因呢?”
谢珩一个停顿,目光坚定又道:“他与吕大成是高中同学,二十多年没有联系过,可是二十多年后的一次偶遇范喜一眼就认出了吕大成,难道这二十多年里吕大成结婚生子、衰老发福和少年时竟没有一点改变?”
闵轻舟瞳孔震了又震,追问:“你想说什么?”
谢珩把握十足,眼神在这一刻变得耐人寻味:“我想说的是,范喜在辍学二十多年里都没有与吕大成联系过,可见他们读书时关系一般,可是范喜居然能在二十多年后一眼认出吕大成……这合理吗?如果有人说合理,那么我就要请他回忆一下他的小学同学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人长什么样子?班长叫什么名字?”
众人脸色一变,纷纷跟着谢珩的节奏陷入了回忆。他们的表情从疑惑到怀疑,再从怀疑到迷茫,最后变得烦躁。
因为很快他们便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最没有存在感的人是哪一个、长什么样子,也根本不记得班长的脸长什么样,更别提班长的名字叫什么了…
谢珩的声音在众人陷入焦虑时再次响起,声音磁性绵长:“好,现在我们逆向思考一下,同学里你记忆深刻的是谁,又是为什么对他记忆深刻。”
闵轻舟的眉宇逐渐舒展,在这一刻他已经明白了谢珩。
对于谢珩的问题,程泉回:“我只记得我的一个小学叫李小辉,因为他爹是我们学校的校长。”
杨夏回:“我记得小学时我的几个小伙伴,因为她们长得漂亮而且总有穿不完的漂亮裙子,可惜初高中后不在一起读书,便渐行渐远了……”
众人一一说了几嘴,轮到老孟的时候,老孟怒目圆睁,一拍桌怒嚎起来:“我永远记得小学一个叫杨听的男的,那个兔崽子偷了我收藏的一套漫画书,被我抓住了还狡辩着拒不承认,为此我还揍了他一顿,惊动了校长被班主任责令回家思过了一个月。”
老孟话落即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其中关键看向其他人,才发现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可思议。
“我明白了”。
老孟一个机灵站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我们之所以对从前的人记忆深刻是因为他们在我们的记忆里被盖上了不可磨灭的标签,同样的,范喜隔了二十多年还记得吕大成一定是因为吕大成做了什么让他印象深刻……与此同时我们结合案子来看,范喜对吕大成的记忆标签很有可能是不好的一面,而且极有可能是范喜产生某种动机的导火索。”
众人醍醐灌顶,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谢珩满意地坐了回去,闵轻舟扫视全场,拍案示意大家安静。
待安静下来,闵轻舟终于开口:“很好,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吧,下面我宣布一下任务,王多多负责调查林坤餐厅以及它的老板,下午我将和程泉带队一同前往林坤餐厅搜查,杨夏和老孟带队即刻赶赴范喜和吕大成所读高中深入调查,我要知道范喜不为人知的过去,我要知道二十多年前他与吕大成之间到底有什么机缘,才使得他二人在二十多年后再次牵扯起来 。”
众人重振旗鼓,答应得响亮有力,信心十足。
一声声呐喊中,闵轻舟再次看向谢珩,谢珩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望向众人激烈反应的眼神中多了丝落寞,他背着光抬眼看着众人,那眼神就像是一个落单的孩童渴望一群小朋友之间友好的氛围般。
闵轻舟眨了眨眼,乌黑的瞳孔如一汪潭水荡漾着碧波。